有一种“爱”，叫做“坚守”。

作者：祖珊琦

于2010-11-01

有一种“爱”，叫做“坚守”。 在我讲述的这段故事里，有一位至关重要的老人。她就是我的妈妈：一位身高一米六二，体重不足45KG，满脸都布满了岁月沧桑皱纹的老人家。

（一）

我妈妈今年77岁，在她苦难和充满磨砺的一生中，现在，应该是最最幸福的时光。 妈妈早年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受过很多的委屈。我姥姥去世的早，她的继母又是一个在旧时代里，远近出了名的刻薄的小脚女人。男人死后，她以索债为由强行住进我姥姥的家里，姥姥连气带病不久就去世了，这个小脚女人，非但没走，还硬是做了我姥爷的填房，还带过来一个当时就患有痨病的儿子，我妈妈就在这个小脚女人的吆喝和打骂声中，熬到了解放。

一次，一位好心的大姐告诉她：琴芳（我妈妈小名），都解放了，可不能再受气了，女孩子也要学文化，有知识才行！于是，妈妈鼓起勇气，不顾继母的反对，和她的一位好姐妹一起参加了街道上举办的扫盲班，而且，还坚持学完了初小。通过学文化，妈妈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改变了原来和我姥姥一样逆来顺受的性格。她一直在暗下决心一定要离开那个让她盛满了辛酸的家。后来，她真的如愿以偿了。

起初，她是在市工会工作。因为，天生一副好嗓子，所以，没过多久就被分配到工会负责文化宣传。一次，在工会组织的文艺汇演上，竟然被偶然路过这里的一个荣军文工团长的团长，给相中了，从此，妈妈真的成为了一名为专门为荣军服务的，专业的文工团员。

在文工团，妈妈受到了很多专业的训练，还接受了一些戏曲行家的辅导。那个年代讲究政治挂帅，所以，文艺宣传工作很受重视。妈妈那时候年轻形象好，又虚心好学为人随和。很快博得了荣军们的喜爱。她的一首女高音领唱《新疆好》，曾经被推荐到当地的广播电台灌制过唱片。后来，身为荣军的姑姑，把这个红及一时的女高音小王，介绍给了刚刚抗美援朝归国的哥哥，也就是我的父亲当时军政治处的一名干事。

自从结识了爸爸，妈妈就把她全部的爱都倾注给了，这个被真诚和温暖照亮的小“家”----一个无以伦比的小天堂。妈妈随着爸爸的工作需要，相继调动过多次工作。 在通化市的西山，最先有了大姐，后来又生了我，在爸爸接到援越任务命令的时候，妈妈又怀上了我们家最小的小弟弟……当时，由于交通不便，前线的来信，几经周转才能转到后方亲人的手里。我记得，因为等不到爸爸的回信，当时，又急着上户口，所以，我弟弟的名子都是家属干事帮着起的。等爸爸把他精心起好的名子寄回来，户口本上的名子已经叫开了，后来，索性就没再改。爸爸从越南回国的时候，我们全家人一起去大院看电影，我记得，爸爸骑着的一辆自行车，我坐在大梁上，妈妈抱着弟弟坐在后座上，大姐追着车子跑……久别团聚后的幸福时刻，至今历历在目。我们姐弟就是这样，在父母温暖的羽翼下，像一群快乐无比的小鸟在健康快活的成长。

随着爸爸事业的不断进步，爸爸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妈妈也就越来越多的担承下了全部的家务。工作之余，既要照顾老人，又要保证我们姐弟的所有生活需要。她原本就比较虚弱的体质，由于常年的颠簸劳顿和过度操劳而越发显得力不从心了。 后来，儿女都长大了，一个个的都飞离了她，就连同在一个城市的我，结婚单过后，也只有周末的时候偶尔带着孩子过去看望一下。

爸爸离休了，真正的退下来了。原本他们可以相互补偿一下那么多年由于工作造成的相互亏欠，轻轻松松的安享晚年了。 然而，一像健壮如牛的老爸，却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竟然被突然的终止的运转给击垮了……

这一病就是十年呀。僵硬的四肢，呆滞的神情，烦躁不安的情绪和孩子一般的离不开老伴半步的爸爸，妈妈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的。爸爸生病后，妈妈婉言谢绝了单位的再次留用，因为退休后，由于单位的需要，妈妈已经多干了两年，当时的领导对妈妈说：再干两年吧，都退了，回家干吗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可是，爸爸一生病，妈妈再也没心思坚持了。

现在，让我回味起妈妈当年的处境，我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妈妈当时内心的哀伤。那时，年轻的我确实没有能力理解。 有一回，我带了孩子回去看望他们，妈妈拉着已经快要迈不开步的爸爸去练习蹬三轮。我就把孩子扔在小推车里，抢着帮着老太太搽地板，洗衣服正在忙乱之中的时候，妈妈拉着爸爸回来了，她一进门，看见我把晾衣服的一个空盆儿放在了门口，很不是地方。就气恼的一脚把盆子踢开，我当时并没有体会到妈妈看着爸爸已经无法康复内心充满的痛苦和绝望！却幼稚的以为我连孩子都不顾了，一进家门就在帮你做事，你怎么还是这样对待我呢？ 我赌气的抱起小车里的孩子，这时妈妈好像才回过神儿来，也转身要去接孩子，我用力的抢过儿子用我的后背挡住了妈妈。妈妈哭了：“你的孩子，不让我碰是吧？”我头也不回，奋力冲出了家门。 当我把儿子扔在后座上，蹬着自行车拼命的骑到大院的门口的时候，我的泪水已经不能自制了。原本永远也不再回来的念头又一下子苍白起来，妈妈也怪不容易的呀…。 其实，当时的妈妈是多么需要我的一句鼓励，一句温暖和一句宽慰呀！

（二）

岁月洗尽铅华，再后来的日子里，妈妈就渐渐的平静了。她甚至不再病弱了，她把爸爸年轻时候，所给与她的全部的澎湃和激情都化作了纷飞的细雨，和绕指的柔情又毫无保留的全部回赠给了我那痴呆的父亲。从此，妈妈杜绝了一切外出活动，也不再关注我们姐妹的任何成败，一门心思的全部扑在了爸爸的身上。 每一天，都是围绕着爸爸的锻炼和饮食展开的。一个八九十斤的老太太，要想带动一个脑部严重损伤肢体已经僵硬的两百多斤的老爷子，进行康复的训练，可以想象她所面临的困难是多么的沉重。然而，妈妈挺过来了，她没有自怜，更没有放弃；而是，以她的柔弱焕放出了无比强大的光芒。

她不停的探索，不断的寻找各种途径和方法；终于稳定住了爸爸的病情。在妈妈的带动下一大批，刚刚离退下来的中老年人，自发的建起了运动健身的老年活动站。 如今，这种形式的老年团体已经随处可见。但在刚刚推行退休制度的当时，那确实是创举，妈妈是首开先河的人。她以对爸爸始终如一保护和关爱，赢得了众多老年朋友的爱戴和尊重。她被推举为活动站的站长，带领着更多身患各种慢性疾病的老年朋友们迈向了追寻健康的征程。妈妈的活动站异常红火，后来还受到了干休所领导的赞赏和大力支持。并且，为他们提供了录音机，活动场所等多方援助。如今这些组织-----老年太极队，老年舞蹈队，依然活跃在干休所。但妈妈却在爸爸故去之后，淡出了这些活动。妈妈卸任的时候，认认真真的完成了结交仪式。她是在把剩余的经费和各项开支的明细一笔笔的点清之后，才坦然离开的。

老爸走了，平静安宁的离开了我们。妈妈的心空了… 爸爸远在日本的堂兄，曾经万分感慨的拉着妈妈的手，真诚的说：“我弟弟得的这种病，要是在国外，早就没了。他多活了这些年，多亏你的耐心照顾哇！

（三）

按照一般的逻辑，老爸累了妈妈十几年，如今他已经安然的离去了。妈妈本来可以，向很多老人一样，放松一下心情认认真真的打理一下自己的晚年生活。但是，妈妈没有给自己放假。而是，整顿戎装，又一次奔赴了更新的战场。

置身来到了北京，为事业正在上升期的儿子、儿媳当起了后勤。俩个刚刚降生不久的双胞胎呀，一路的风霜雨雪，一路的摸爬滚打。一个不足90斤的老太太，守着俩个顽皮无比的小淘气，每天上气不接下气的上楼和下楼。还是那份放不下的“爱”和责任，让她又义无反顾的坚守了两年多。孩子入托了，弟弟的事业也越来越有起色。论理，老妈完全有理由也有资格留在儿子家里，安享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衣食无忧的晚年生活了。 可是，老妈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是出乎我的意外的回到了干休所。回到了，我离婚后暂且栖身的住处--妈妈的小家。 任凭是小夫妻的千呼万唤，任凭是俩个小爱孙的千哄万缠。妈妈的心却铁板钉钉子一样的再也没有动摇过！

（四）

又是四年的炊事班长，一丝不苟的一日三餐，冷暖温情的精神慰藉；妈妈就像是一尊深扎在泥土里的万年的老树，用她那无比茂密的枝叶佑护着我们母子的平安。

我离婚之后，妈妈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女人要精通家务，一定要会调剂生活。而且，真的是手把着手的教，心贴心的讲。告诉我要体贴丈夫，恪守本分。刚开始，妈妈一说这些我就很反感，有时甚至很不服气。但是，渐渐的我开始接受了她的观点，爱起了厨房，真的爱起了做家务。后来，我真的是在这些平凡的劳动中，体会到了一种真正幸福的感觉。

慢慢的通过观察，我发现：妈妈她其实，真的是很少有烦恼。因为，她总是在不停的在动脑筋，不停的忙碌着。所以，她每天都很充实。在妈妈这个司务总长的统领之下，我们母子也都乐在其中的加入到了炊事班的行列中，变成了两个真正的小火头军。

民以食为天吗，我们每天都在用心如何将普通的饭菜吃出不普通的味道来。生活就是这么的奇妙，在这个局外人看似由老弱病残组成的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里。我们却真实的感受到了真情凝结的力量。我们心往一处用，劲儿往一处使。祥和和快乐弥漫了我们温馨的小家。

（后记）

妈妈从来就不羡慕人家的荣华和人家都比我们多什么。她常常乐观的说：你有是你的！我过我的日子。她还常常苦口婆心的告诉我：过日子，心里一定要有数。量入为出，量体裁衣。不能没有计划性。 妈妈很知足。我和儿子在她的影响下，保持了这种“安宁于平淡，安乐于平凡”的良好心态，逆境的时候不自卑，困境当中不自弃。永远立足于自己现有的基础，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认真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每件事。

如今，儿子已经升入了大学，我依然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快乐的工作着。

生活中我们往往要做出很多的选择；有时，为了责任我们又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但是，当我们面对着一个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她最亲的亲人，而从未留给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私情的，一位瘦弱的老人，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理由不信奉、不传承、不延续她的光辉和美德。

当我的老妈妈在我的臂弯里，在我推她出行的轮椅里依然是笑容怡然、光彩无限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自豪。 暑假的时候，刚巧赶上我妈妈的表坏了。我带儿子去商场。儿子对我说：姥姥辛苦了一辈子了，咱们给姥姥买个品牌的吧！

我很欣慰，我真的是非常的欣慰。儿子很少和我要求什么，但这一次，我真切的感觉到了艳阳高照的温暖。妈妈的苦心没有白费。当我读懂了我的老妈的时候，没有想到儿子对姥姥的理解和深爱竟然远胜于我。 如今，我每天一下班，都要牵一牵老妈妈的手。就像在童年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一样。我们都很幸福。我真正的理解了，有一种“爱”就是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