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探亲

2015-06-05 13:51 | 作者:灰卵石 | 散文吧首发

91年父亲接到电报,说台湾大伯要返安徽老家祭祖、探亲。父亲有意避了继母,“昭告”姊妹,携我一家三口登上了回乡的路。

我明白,父亲此举其实是故演的小伎俩。大伯去年就曾回来过,父亲并未将喜讯告知姊妹们,还瞒了我,携继母前往老家与大伯谋面,收获不菲。事后,叔叔、姑姑们斥责父亲的小肚鸡肠,于是,父亲言信扫地、“众叛亲离”。所以,此次大伯回来,父亲想表现得“磊落”,才有此举。

91年的夏天尤其炎热、漫长。火车由贵州驶入湖南境内,仿佛进了另一重天,天气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人也开始烦躁不安。我丝毫没有将见大伯的期待和喜悦。列车每每停下,车厢里,空气混杂着汗味和浓烈的烟霾让人窒闷。敞着的车窗吹进的也是粘稠凝固的气团,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我百无聊赖望着窗外,心里梳理着这次能带老婆、孩子与大伯晤面的机遇源由。

父亲弟妹众多,有十四之众,为三个奶奶所生育,在大陆只有安徽小姑是同父母所养同胞。其他叔叔姑姑都是异母手足,都在贵州不同的城市,很难齐聚。偶尔相见,叔叔姑姑们总叫父亲“小哥”。我纳闷,难不成还有“大哥”?直到1980年,才知道果真有个“大哥”在台湾。文革期间谁也不敢承认家族中还有这分亲情

大伯是傅作义麾下一名普通军需官,解放前逃往台湾,就是被台当局称作“老兵”的那批军人,靠养老金过活。

大伯离开大陆时,携了二伯母,老家留下了发妻和大女儿——我的大陆堂姐。到台湾没几年,二伯母病逝,又续了台湾“土著”三伯母。

大伯与二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女儿,定居在美国俄亥俄亚克朗城,创建有自己的公司,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算是美国富人。但她与大陆堂姐、台湾的姊妹都仅有同父血缘。因此,从不愿接济窘困的大伯。大伯唯一能享受到她的道,就是能每年去世界各地旅游。旅游,美国堂姐也会为他安排好行程——随旅游团队,不会给多余的钱。

去年,大伯回乡,为补偿丢弃在大陆的长女,给大陆堂姐置办了彩电、冰箱;还给外孙购了汽车跑运输。于是,大陆堂姐成了我们家族和村子里屈指可数的万元户。大伯还给了长辈们每人一千美金见面礼,算是养老。父亲也撞上了——当时与人民币比率是8.8比1!。然而,大伯却花光了他半生积蓄的“私房”。

这次,大伯对美国堂姐谎称去伦敦,才绕道日本经香港入境大陆与亲人团聚。

在小姑家苦等了半个多月,才盼来了大伯归。初见,大伯独给了我一张百元人民币兑换券。坐在一旁的父亲脸上掠过一丝难于扑捉的惬笑。我顿时感到鼻子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二爷爷火了:“一百元,还是‘兑换券’,孩子们连路费都不够!”接着又冲小姑的次子大嚷:“葆,明儿把我的棺木卖了,给你表哥凑路费!”我很感动——二爷爷膝下无儿无女,本应靠父亲颐养天年,大伯的表情既羞愧又无奈

……

大伯费尽周折、辗转颠沛回到魂牵萦的故乡,却只能待三天。老泪纵横而去,从此再无谋面。

2005年,又是夏天,爽爽的贵阳气候怡人,夏风轻润。但家书却传来不和谐噩耗:台湾大伯与世长辞,永远也不会在与我们相见了。

许多年过去,忆起伯父探亲,几多辛酸万分绪。如今,我们有了房,有了车,生活滋润有加。开启记忆存封,与大伯相见的情景依然如新。我的眼帘常常会映出与大伯相见的场景:满头的银丝散出的满满的思乡情结,深邃的双眸流淌出孤寂的沧桑。

大伯去了,带着他的空空行囊,盈盈的乡愁,客故他乡……

思念大伯,心中就会泛起淡淡的辛酸。耳边也会萦绕费翔《故乡的云》那首歌: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曾经满怀壮志,如今却空空的行囊……

2005.8.国森写于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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