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熟时栀子香

梅子熟时栀子香

南檐架短廊，沙路白茫茫；尽日不归去，一庭栀子香。

——— 题记

院子里的花事一茬接一茬，除却刚谢的果蔬之类，连日的东风，让窗前的栀子花也次第绽放。

栀子花，又名“雀舌花”、“玉荷花”，每临夏季，迎着氤氲雨露，花期如约而至，枝桠纵横间，或单株亭亭玉立，或成双相依相伴，就在一夜间，“哗”的一下，一朵、两朵，花如荷、香如兰，清白如玉、朴素若兰。

余喜栀子花，因她没历代文人墨客笔下牡丹之富贵雍容，梅花之傲骨风霜，兰花之幽香淡雅，菡萏之华丽美艳，但她依然默默存在，只需用一朵花的香气，即惹得整个庭院芬芳，而成为一种朴素的“平民之花”。在唐代，栀子曾被作为男女结同心的信物。李商隐《河内诗》中道：“入门暗数一千春，愿去闰年留月小。栀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佇苦留待君。”这里的栀子，繁香飘渺，有情怀难耐般的迷茫、深刻。哀伤和无奈，禁不住的兜上心头。

栀子花又是仙女花。相传，她本是天上仙女，因羡慕人间平凡生活，于是就降至人间化作一株小树，有一年轻农夫做梦得知后，便寻至树旁，移至家中，细心呵护，仙女终被感动，于是就化做美女，与其成婚。邻居知道后，便也都养了起来，从此，花开遍地、香满人间。

这只是人们对美好爱情的一种向往罢了。不经意间，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月华如水的初夏夜晚，浑如梦境，一朵朵精灵般的栀子花，如悄然飘至人间的仙女，一袭素裙，踏水凌波、云袖轻舞，纤纤细作步、精妙世无双，随风蹁跹起舞，冷香远、逝雪深、笑意浅。

栀子花的美，更在于她的朴素，不争宠、不炫耀、不挑剔。只要是夏季，随便截一枝桠插入泥土，放置树荫下，便可成活。其叶经风霜雨露，翠碧不凋，一年只为陪伴那一花季。

正因如此之品行，人们赋予栀子为“永恒·约定”的花语，这不仅仅是寄予爱情的美丽芬芳，更意喻爱情的坚韧、同心、厚重、期约的生命本质。

韩翃《送王少府归杭州》：“归舟一路转青蘋，更欲随潮向富春。吴郡陆机称地主，钱塘苏小是乡亲。葛花满把能消酒，栀子同心好赠人。早晚重过鱼浦宿，遥怜佳句箧中新。”栀子花清冷浓香，淡逸而出，飘荡的那种温暖淳朴的朋友之情，轻轻盈盈地沁入心脾。我曾想象，在这个水墨素雅的季节，就在栀子花旁，独自焚香一炉、煮酒一壶，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就这样，约友三两个，把酒临风、倾杯畅饮，茶烟飘香处，即许我三千笔墨，一片缟素，诗酒写年华。即便弹指如湮，白头韶华，终不负似水流年。

行笔至此，我不得不写弘一法师在《晚晴集》引用石屋禅师的禅偈：

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

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

呵，多好啊！过去事过去了，未来事也不必多思量。梅子熟了的季节，栀子花自然香了。所谓：水到渠成。如同这弘一法师，我曾经为他所困惑很久：到底是生命的悲，还是轮回的痛，这么才华横世的人，又怎么突然决绝尘世，如此这般，即负了他的才华，又负了他日本妻儿，谁又负了谁的年华，谁又是谁的天涯。

历经岁月沧桑，当我再次读到这句禅偈，方懂得：世事万物，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唯有怀着一颗平淡而朴素的心，去面对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知人间有味是清欢。

梅子熟时栀子香。其实，世间一切都未变，变的只是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