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时代

同事W和往常一样，星期五是要回家休息的，只是这一次却又与往常不一样。学生们把她团团围住，不让她离开，她下个学期不再教他们的消息被学生得知，学生或许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位可爱的老师了，心中难免伤心，许多学生也因此难过得哭了起来。W是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流泪的，况且这次竟是为了她，我看到她的眼圈泛红，心中也泛起一丝唏嘘。可我很快便表现得若无其事，和另外的同事调侃起来：这下怎么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我与学生玩不大开，或者说是所有的小孩子，这样一来我与学生之间总有一种隔膜，这更多的是来自我内心的一种无法割除的距离感，由此学生更喜欢W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为什么能那么快变得若无其事，莫不是我心里冷漠得紧？我一直以来就害怕告别的，又太过感性，因为画面总是不太美好，甚至是心里悲凉。但是渐渐地，面对告别我不再手忙脚乱。我劝慰自己：既有相聚，何怨离别，我们在乡间的小路上行走，怎能责怪脚下有搁脚的石头呢？

其实，我们的一生就像是在拍一部公路片，一路上会看到很多的风景，遇到很多的人，然后发生一些和他们有关的事情，但终归我们要挥一挥手，带上回忆，继续前行。只是，有些回忆在前行的路上，被风一吹，便如同灰尘一般飘散。韩寒说：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我们明知道会告别，怎么就不能再勇敢一点去对待呢？我突然想到：我们告别的时候，是不是应该笑着说再见，然后真心地送上祝福呢？假如我们真的永远都见不到面了，回想起来的时候，想到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只是学会好好地告别，又是谈何容易？若不是百炼成钢，又岂会轻易做到泰然自若，应付自如。即使我们明明心知肚明，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无法挽回，可当主角成了自己，这其中难以下咽的滋味，别人是难以体会到的。

有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面对的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如果我每隔七秒就捡起石头往脑袋上重重地砸，不晓得能不能有这效果？和H有过一段时间的邮件来往，简简单单地说说近来的情况，之后就不再联系了。一方面觉得矫情，如今通讯方便，直接上线聊天或者电话短信都可以，另一方面，我们都有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不便打扰。有一次，初中同学L在空间给我留言说：你还记得我吗？我顿觉心慌，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定然是没有忘记他的。可想而知，我们是有多久没见面了，才会问出让我如此惶恐的问题。

除了教室和寝室，脑中时常出现的另一处地方就是球场。一开始喜欢打篮球，初中并不太自由，毕竟学业占据生命的大部分，所以极度渴望体育课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班上男生多，随便就能组队打比赛，初中时身高一直不见长——到现在也不怎么见长，但弹跳力还行，所以经常能抢到篮板，有着后卫的身高却做着中锋的事，当时哪管那么多，自己打着高兴就行。L是其中一个，H学习成绩很好，但不会打篮球，经常一起打球的还有胖胖的LC，帅帅的ZH……他们现在在不同的地方上大学，极少再见面。

后来到了高专，继续热爱着打篮球，依旧是凭着弹跳力支撑着，很多次忘了时间，即使夜幕降临也不愿善罢甘休。那时班上的男生才四个，只能和另外一个班凑在一起打。我们经常和高一届的学长打球，互相也熟悉了起来，后来学长们毕业了，打球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再然后在篮球场上我就不大敢横冲直撞，性子也缓了许多，于是就喜欢上了打乒乓球。几乎是天天打，乒乓球的技术很快得到提高，和不同的人练习，认识到一些人。WZP个子很高，说话一直都是俯视着我，和他走在一起心中总是愤愤不平，他是我一个固定的搭档，我的球技提高得那么快他的功不可没。

两个班的男生不太举行什么活动，十个男生两个寝室。我们寝室除了我还有S,P,Z,X,我们除了教室基本待在寝室，另外五个男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网吧里消磨或者追女生，好像说的他们一无是处一样，但是我们比他们更一无是处，他们的生活比我们潇洒多了，我们就是没他们豁得出去，不然五年下来，也不会落得个“既没学好又没玩好”的想法。我们的寝室窗口对着通往后街的路，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能看到。那时常做的事情就是和WM一起色眯眯地看路上的美女，偶尔还会心血来潮地喊一句“美女”，然后刷得一下躲起来，我们都是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曾经想和Z,X一起组乐队，可是缺乏热情，便半途而废。现在想想若是乐队能组成，校园生活一定会焕然一新，趣味恒生。Z是老大，喜欢上弹吉他，不过成效不太好，而且由于他的性格迥异，不太受女生喜欢，如今的女生要求太高了。X是老幺，微胖，性格有点琢磨不透，心情变化得有点快，很难跟上他的节奏，最后两年里，我和他搭档管理班级，不过我们这两个班长并不怎么和谐，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班主任真是欠考虑。S喜欢弹钢琴和唱歌，不过他学的是美声唱法，我们常常在寝室竞相模仿，鬼哭狼嚎，饶有味道。P长得清秀，这是老师和女同学们一致的看法，但其实都被他外貌给欺骗了，他的梦想是当导演，可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和P是有合作关系的，想象着未来的中国，将可能冒出两个其貌不扬的导演和作家，我给他当编剧，这样的事情想想都垂涎三尺。

即使初中的同学再怎么感情深，但在高专五年的消磨里，已经变得很薄很薄，对彼此已经不闻不问，说我对此事难过，也是违心话，但偶尔还是会想起他们。因为初中时代，是我目前为止最值得回味的一段时光，时常牵绊着我的记忆，仿佛是一本兴味盎然的书，让我一读再读。想到初中，就会想到堆积如山的试卷和报纸，想到层出不穷的考试，想到埋在书堆中奋笔疾书的少年。可是这些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远到像是一次在童话里的神游，但屏息静听，你还是能听到一丝回想，微微撩动我们的心弦,真叫耐人寻味。

我曾经给在高专读书时班上的每个同学送上一段话，对于我来说，可算作是一次壮举，我不太喜欢说话，更不好意思当面对每个同学说，于是就沉凝了许多，也思索了许久，于是把心里最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在键盘上敲打出来。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感性的人，那时的我们要分别了，所以我倍加难过和不安。我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那些毕业生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我们他们毕业了。他们在离别之际，做出了许多在当时的我看来很滑稽可笑的事情，他们写着很大很大的字“毕业了”“再见”“不想毕业”“XX我喜欢你”，我觉得他们真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了。直到我也临近毕业了，我才明白那种不舍和留恋，才甘愿和那些人一样，做一个病得不轻的人。

毕业酒会上，有人哭也有人笑，有人面无表情也有人满腹愁容。我没有喝太多酒，我不喜欢喝酒，所以我没有喝醉，回学校之后，还去打了台球，只是状态并不好。我虽然难过，但是没有哭。LYG就调侃过我：真想看到你哭的样子。她有着笔下生花的书法，学习也让我羡慕，只是那时的我对分数没有太大的兴趣，否则我一定会努力向她看齐。但是她乒乓球打得并不好，她说要我去教她打球，只是一直都没有认真教过，之后也没有了机会。她是我关系要好的几个女同学之一，WF和我在台球桌上切磋过好几次，她喜欢打台球，刚开始的时候连球杆都拿不好，由于和朋友经常打，每一次都有提高。毕业之后，她还不忘这个爱好，可是下一次一起打球，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女同学中关系最好的，我想是R，我们都喜欢文学，喜欢写作，我和她一起在文学社待过。我和她说很多话，我心情不好也会对她说，于是要么我安慰她，要么她安慰我，要么一起更加难过。我把我写的东西给她看，请她指点。对于写作，我自觉是有所提高的，我想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也许走得更加缓慢。我那时很坚信，我们不会落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不会落到日渐生疏的地步，我认为即使毕业，即使我们不在一个地方学习和生活，一定会经常联系。可世上有句话说：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有人说：不联系并不代表就忘记。可是太久不联系情感真的是会被稀释掉的，长此以往，真的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形同陌路。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未必就不会如此。

再说到自己，已经毕业当上了老师——我似乎总是拿同样的事情反复去诉说，像是在控诉着什么。每一天的我都会有一点点变化，所以每一次诉说却又有细微的不同。我们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是靠着家人不断地督促，朋友之间的诉说，还是什么？再把韩寒的话语借过来：我们听过无数的道理，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我很喜欢这句话，它告诉我们，我们的成长不是依赖长辈们的大道理，因为他们的走的路，和我们已经大有不同，适合他们的道理，未必适合这个时代里的我们。我思索，我们的成长是在一瞬间里，是自发的，是主动的，带着向上的张力，一种成长的欲望汹涌而来。恍然间，门前的那棵树比去年的这个时候更高大了。我们不停地行走，生活看似一成不变，直到某个瞬间，你陡然发现，一切真的就这么不同了。我时常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总是回答不上来，因为我总是在事后才发觉。先知先觉的人注定太少，也难以接近，后知后觉的人总是源源不断，但容易让人怜悯。我们总是对孩子天真的话语觉得忍俊不禁，仿佛我们和孩子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但想想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也不正是童年无忌，天方夜谭？只是长大之后，我们的样子是让自己欢喜，还是厌恶？有没有达到我们预想的期望？答案在每个人的心里。假若过去的我是懒惰的，那么现在的我就要是勤奋的；假若过去的我是怯懦的，那么现在的我就要是勇敢的；假若过去的我是迷茫的，那么现在的我就要是清晰的。我们无法从昨天直接跳入明天，今天的我如果不够好，那么明天也就失去了意义。

生活就是这样五味杂陈，总有一段时间觉得欢乐多多，总有一段时间觉得伤心难挨；总有一段时间觉得劳累疲乏，总有一段时间觉得闲到蛋疼；总有一段时间觉得热血愤青，总有一段时间觉得迷茫困惑；总有一段时间觉得绝望灭顶，总有一段时间觉得充满希望；总有一段时间觉得命运不公，总有一段时间觉得顺其自然。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从结局开始想起，常常忽略过程的艰辛，常常忽略要从开始去开始，从而陷在虚拟的满足和幸福中无法自拔。比如看到山上一朵惊艳的花，你就已经看到她拿着花时绯红的脸颊。比如看到一副动人的自然风景图，脑海中必定设想过会有怎样的一场难以忘怀的旅行。比如想去一个向往的城市，暗暗中就已经邂逅了一场美丽的际遇。比如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教师，心中就幻想过某天所做出的令人赞不绝口的成就。比如想开公司，只要闭上眼自己仿佛就被光环笼罩被万人羡慕。比如想有很多钱，做梦都能梦到开着豪华的车子住着高级的房子用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奢侈品。比如你想成功，不管是在什么方面取得成功，你就已经看到了成功以后的样子。

我们念念不忘的是什么？那些人？那些事？也许让我们念念不忘的，黯然神伤的，泪流满面的，并不是曾经一起走过的人，也并不是曾经一起走过的路，而是那段时光我们再也不可能拥有。很多东西不是你说忘记就可以忘记了的，即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时常念叨的那个人，也会在某一天再也不会从你嘴里说出。想要忘记的，反而记得更清楚，记得的，总有忘记的一天。许多事情是事与愿违的，我们也许会高估了自己的勇气，其实，有些话是很难说出口的，有些爱是只能藏在心里的，有些誓言是仅仅给彼此安慰的，有些人明明喜欢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有些人明明讨厌却总是笑脸相迎，有些所谓地久天长的友谊，到后来谁都不愿再提起。

《蓝莓之夜》里面有一句朗朗上口的话：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原本是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那么忘记了。

这就是生活，生活哪里会让我们事事都能如意？但那些让我们痛苦的，伤心的，流泪的，烦闷的，悔恨的的记忆，我们一定要勇敢而坚决地去告别。总有一天，我们要做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