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代替你哭泣

壹那些你不知道的秘密

我总是不明白，女人为何有如此多的眼泪，哭尽了芳华。直到我终于尝出这泪里包含的辛酸与无奈，你却早已青丝染雪。

在我眼里，你从来就不是我所喜欢的江南温婉的女子，甚至不算一位和蔼的母亲。你粗枝大叶，脾气火爆，会对孩子拳脚相加，怒急了会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别人的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读过书，只是初一就退学了，但你却极爱对我说教。你就像一个无限循环小数，把同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念，唠叨个没完没了。你会在我疏忽的时候偷偷翻看我的手机短信，被我发现了会手足无措，低头不语。几天后又小心翼翼的问我是和谁联系，这时我眉头一皱，你便缄默不语了，悻悻离开。

你总是期盼我能和你聊聊，但我实在太忙。星期一到星期五我寄宿学校，星期六补课，星期天上午休息，下午完成课后作业，或许还剩二三个小时的空闲我也情愿看电视或和朋友在一起。我看电视时你和我说话，我猜我当时表情一定很不耐烦，所以在我冷淡的敷衍了几句后，你几度欲言又止终于沉默。

有时候你真是蛮横无理，你固执的认定了自己都是正确的，你看重我的成绩胜过关心我的生活。你说你了解我，却未曾发现当我说不的时候心里迫切的渴望，我的口是心非遗传自你。

你看中了一件漂亮却昂贵的衣服，眼里明明是惊艳，嘴上却说不好看。你买了一斤草莓，只尝了一口便说太酸了，把整盘草莓留给我。

你是一个粗犷坚强的女人，但你的眼里蓄满泪水，充盈着哀伤。据说每个爱哭的女人眼底都藏着一段痛彻心扉的历史，那么，你的历史是什么？平凡到甚至庸俗的你真的藏着一段历史吗？带着疑问，我闯入你的曾经。

贰胭脂花

1992年，19岁的你出嫁了，从此你的眼里便蓄满了泪水。你娘家很穷，嫁妆就显得很伶仃。娘家离婆家并不算太远，但要渡过一条河，翻过好几个山头，当时的交通还很闭塞，所以出嫁后你几乎完全和家人中断了联系。无亲无故的你艰辛的生活在婆家，丈夫到镇里去做工，早出晚归，你和大嫂帮婆婆务农。大嫂性格泼辣强势，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压到你身上；婆婆又爱使唤人，摆足了当家主母的架子。

所有的苦，所有的泪，你都悄悄咽进肚里，逆来顺受只为守候一家的安宁。直到1994年，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击溃了温顺的你，也逼得你开始坚强，开始反抗。

永远忘不了1994年春，你的丈夫病了，肺结核，虚弱的躺在医院，徘徊在生死关。你惊惧不已，压抑着无措与悲伤，你求婆婆，求大哥大嫂，希望他们能借出些钱来助你渡过难关。可笑的是，所谓的亲情在金钱面前早化作云烟。所有人都冷漠的别开脸，你绝望了，又受不住怒火的煎熬，痛骂了婆婆和大姐。

胭脂花愈加单薄，在一夜的风雨中残败了不少，黎明时分竟又新开了无数，满枝的倔强与朝气。新华和落红形成强烈的反差，仿佛是在嘲笑昨夜的风雨，风雨愈盛，则开得愈艳。

凝视着胭脂花，陡然生出希望来，瞬间坚定了挽救丈夫生命的意志。你知道丈夫有一位要好的同学，便狼狈地去求助，人心是善良的，那位同学毫不犹豫把家里现有的八百块钱借给了你。接着你跋山涉水徒步回到了娘家，说明了自己的窘况后，你拿走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便往回赶，你深知手里捏着的就是丈夫的命。

就这样左拼右凑总算交了药费。丈夫住院的那段时间，没有人来探望一眼，你终日不眠不休，内心一片悲凉。

丈夫渐渐康复了，你与婆婆的关系日益恶化，幸而那年你怀孕了，婆婆才没有处处刁难。

但也许我是你的劫。1995年，我呱呱坠地，浇灭了所有人的热情，只因我是女婴。多年后我曾问你分娩很疼吗，你一声苦笑，说：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快疯了，幸亏在昏迷前我剪下了你的脐带。

农村家庭，男儿命比黄金，女儿不如草芥。我问你是否后悔生下我，你反问我是否后悔出生在这个家，我们都未回答。

你说：我不要求你以后赡养我，我也不可能抚养你一辈子；我不要求你成龙成凤，但你一定成人。别人施你半点恩惠也要记着涌泉相报，但不要奢望依赖别人的救济。除了你自己，谁也没有义务对你负责。随时告诉自己一定可以。

后来，你实在不堪婆婆的驱使，加之父亲的病让你你债台高筑，你不得不背井离乡出去打工。广州，珠海，北京，你辗转于各个陌生的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里，孤独，无助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你，一晃就过去了七年。

这七年，我没有想你。因为记忆是干脆得甚至残酷的东西，不是记住大喜就是忘不了大悲。所以我没记住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你很失望吧？

叁想给你当一回母亲

那七年，你在生产流水线上工作，娇气的我自然无法体会那种辛苦，你也只是含糊地说：每天重复同一个动作千百次，没人会帮你，没人会教你，不懂就只能自己琢磨，告诉自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架机器，只有这样才能忘记痛苦。

七年，足以将你的双手磨的粗糙，足以将你的心炼得坚强，却无法抚平你的眉头，无法埋葬你的忧伤。我曾经怨过你，为什么我的童年没有你的陪伴，为什么我总要形单影只。直到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才知道，爱从未远离，而你是如此的在乎我，我的一颦一笑成了你的阴晴表。

我不是一个出色的女儿，不能让你骄傲地在众人面前宣称我的学习成绩有多好，不能让你炫耀我是多么多才多艺，我甚至称不上孝顺。我会冲你发脾气，会大声指责你，会假装无视你，会惹你伤心惹你哭泣。但这一切都不能妨碍我做个言论自由的女儿，你信，或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你伤心我也会难过，你哭泣我也心酸，我指责你也是在检讨自己，我不敢面对你是因为我无法面对并不出色的自己。

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我，但这不重要。因为，理解的力量是有限的，我确实一次又一次伤了你，理解也不能使我变得清白。我更知道忏悔也不能使时光倒退，所以我情愿背上不孝之罪，让它警钟长鸣，让它磨平我的尖锐，我不能再任由情绪操控我去伤害我身边所有爱我的人了。

还记得吗？我曾问你，是否后悔生下我。你的表情很复杂，终究未答。其实你早已用行动告诉我，你是无悔的。你也曾问我，是否后悔出生在这个家，现在我要回答：是的，我很后悔，所以下辈子不管有缘无缘，我都不会再做你的女儿。因为，下辈子，我要做你的母亲。

请让给我为你做一回母亲。如果你哭了，我会拿最美味的糖果哄你；如果你生气了，我会讲很多童话给你听；我要送你上学，教你写字，教你数数……如果你笑了，我就幸福了。

我要用爱环绕你，从此你不再孤单。

躲在被窝里讲笑话，在夕阳的余晖中散步，在厨房里过家家，到公园去捉迷藏，回到乡下的山坡上去野炊，周末的晚上看一部动人的电影……我可以想到这么多事和你一起做！

而现在，我在努力增长知识，为了不辜负你的期待。

亲爱的妈妈，如果你的眼泪无法抑制，那么，以后请让我代替你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