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那面墙》第六章（连载）
六
今天是星期一，大川开学的日子。大川上的高中是寄宿制的学校，三个星期回一次家。带足生活费后，再去受困三个星期。今天，我和大川起了个大早。因为要十点钟之前赶到，否则按迟到处理。从大川家到学校要三十多里的山路，还要翻过两个山头才能到达。
临走时，老赵从席子下面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塞到大川手里。
“这次俺不多说啦，好好学习啊。”
大川点头。
我们面北而行。朝阳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阳光越过一座座山丘，射出一束束温暖的阳光，照在我们右边。我还不大适应，抬起右手遮挡右眼。树林中的小虫们似乎一夜未睡，它们唱过了漫长的黑夜，等到了破晓的晨曦，迎来了今日的朝阳。露水还未来得及蒸发，没走多久，我我的裤子已沾满了这珍珠似的精华，变得湿漉漉了。大川走山路如履平地，我只好在他后面疲惫的紧跟着。这一路上，我们没有多说话。据说，走山路的时候少说话可以保存些体力。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我们到了学校。
学校四周依旧是山，山套着山，山连着山，山似乎是这里的象征。就如同，北京的故宫，杭州的西湖和桂林的山水。
学校共有两座三层的教学楼，两座两层的男、女宿舍楼，还有一排长长的平房，没错，是食堂。操场应是每所学校的必备配置，可惜山地太多，操场变成了这所学校的唯一缺陷。
大川的教室在一楼。为了节省时间本在三楼的高三搬到了一楼。
学校知道我身份后，便安排我坐在大川的旁边，而且还特意为我腾出了一间教师宿舍，方便我长期驻留。上午十一点钟，正式上课。老师让班干部开始收取饭费。
待就绪后，班主任扶着讲台桌说：“大家带着交换费没？”
大川一拍脑门，“哎呀，我忘带了。”
我说：“交换费？多少钱？”
大川说：“一百。”
我拿出一百，“给你。”
大川说：“我不要。”
“算我借你的，别忘了还我。”我合理的解释说。
大川这才接过那一百块钱。
收费过程结束。老师开始正式讲课。已多年亲近过听课的我，不由自主的睡着了。睡前，我大脑中还存在着一个问号：什么叫交换费？
下课之后，我跑去问班主任，什么叫交换费。
办公室里，班主任叫我坐下，这是我第一次坐在办公室里。
班主任说：“你有所不知。交换费是我校独创的一种理财方法。”
我兴趣大增，“理财方法？”
“对，理财方法。”班主任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这儿经济并不发达。这种交换费就是我们想出用来赚钱的方法。”
我说：“您说详细点。”
班主任找出一支笔和一张草稿纸，边说边在纸上演算给我看。
“一个学生收一百元，全班一共有七十个学生，这就是七千元。全校有六个班，每个班是七千元，这就有四万两千元。这四万两千元学校就可以用最低的利息贷给那些急需用钱的人。最后所得钱再分发给每一位学生。”
我问道：“最低利息是多少利息。每个学生又能领到多少钱呢？”
班主任在纸上演算了一番，说：“定为百分之二的利息，连本带利每个学生可以领到102元。”
我笑道：“两块钱能干嘛呀。”
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笔，“两块钱对你们来说，可能没有太多的价值，但我们可以用这两块钱去买笔买本。或者在食堂多打几个馒头。人穷了，才会精打细算。”
顺便提一下，这位班主任是为姓李的来自上海的支教老师，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
我说：“这不相当于拔了羊毛，织成毛衣再给羊穿上吗？”
“对。”李老师说，“政府也是鞭长莫及呀。”
我说：“好吧。李老师，我会把贵校的情况如实报道的。我只能做这些了。”
李老师笑道：“实不相瞒，最初学校都是平房。来了个记者，我们就起了一座教学楼。你来了，说不定能解决操场问题呢。”
我开玩笑说：“那有四位同行来过喽？”
“不。”李老师说，“是五位。虽然食堂是平房，那你也不能忽略了呀。”
说完，李老师开心的笑了。
我也笑着，“嗯，每一个处在田野的人好像都很乐观。”
“那是因为物极必反，悲极生乐。”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老师说：“大川是高三的学生，今年还要参加高考。你待在我们班吸引力好像挺大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可以去高一的班里，这样既不耽误你工作也不耽误我们的学习。”
我说：“客随主便，只要不把我赶出学校就行。”
李老师微笑道：“怎么会。”
就这样，我上午和大川道了别，下午到了另一座教学楼里，高一一班。高一，一群刚从初中毕业的临近成年的未成年人。他们还暂时体会不到两年后高考所带来的压力，而我也不是一个喜欢压力的人，这儿的学习氛围很不浓厚。我被安排到一个角落里，同桌叫韩小飞，是个非常开朗快乐的差生。
几天后的自习课上，韩小飞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
我轻拍他的后背，“怎么啦？跟霜打的茄子似得。”
小飞歪着脑袋看着我，眼睛眨来眨去。
我说：“丢钱啦？”
他右手一拍桌子，“我靠，难道只有丢钱我才会不高兴吗？”
我惊讶地说：“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成绩而郁闷吧？”
他左手一拍桌子，喊道：“我韩小飞是那种人吗？”
我笑道：“的确，你不是那种人。兄弟，那你这是为何呢？”
他双手一拍桌子，头扎到课桌下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我失恋啦！”
我一把把他揪起来，冷冷的对他说：“我为什么总碰到这种事情。”
他立刻振作，“怎么？还有谁像我这么点背？”
我说：“这一天不定有多少人失恋呢，你只是沧海一粟。我到遇到了一位偏激分子。”
说着我撩开上衣让他看了看伤疤，并在一次讲述了我悲催的经历。
韩小飞说：“不会吧，那现在那个男的去哪儿啦？”
我说：“自从上一次医院一别我就没见过他。”
韩小飞重新趴在桌子上。
我一拍肩膀，“说吧，你怎么失恋啦？”
他坐起来，两眼无神的盯着我，“和那小子一样。不，我比他还惨。我喜欢的人跟别人好上了。而且她始终不知道我喜欢她。
“她是谁？”我问道。
小飞左手一指。我顺着方向看去，原来是本班班花陈雨熙。
我忍不住笑了，“班花嘛，你追不到很正常的。”
小飞手舞足蹈的拍桌踏地。
我安慰道：“你知道班花是什么吗？不就是看着漂亮，没有使用价值的花瓶嘛。或者说，她们就是银行里的现钞，你看看可以。可要是没什么凭证的话，就别想去占有它们。所以我认为呀，既然不能占有，那就看都别看。”
小飞说：“这也太没上进心了吧。”
“这和上进心有关吗？”我说。
小飞说：“那按照你的逻辑，我的上进心就等于抢银行喽。”
我笑道：“那是你理解错误。”
小飞背靠在身后的水泥墙上，长叹一声，“可偏偏就有人成功的抢了银行。”
我轻蔑的笑道：“不可能。就是有，那也是男方有这个资本。”
小飞看看手表，说：“好，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
小飞拉着我走到楼道，指着楼道的尽头，说：“有没有看到李宁的标志。”
陈雨熙左边多了个人，那人长得高而胖，就像吃错了瘦肉精的人，功效完全相反，只长了肥肉却不长肌肉。短而略尖的发型，两条并列的双腿，又像一个放大版的橄榄球，两头尖尖，中间圆圆。李宁的标志我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张比阿迪达斯还要分裂的脸。
“你别瞎猜，说不定那是她哥呢。”我好像在为陈雨熙的名誉作辩护。
小飞嘲笑道：“你好好看看，他俩哪儿长得像？”
面前呈现着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让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小飞把我拽回教室。
小飞左腿压在右腿上，胳膊搭在两张课桌，非常得意的说：“这算不算抢银行啊？”
我说：“你这是嫉妒。”
“是啊，我就是嫉妒。”小飞毫不掩饰的说。
“其实呢。”我说，“我上高中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猛地冲向我，“找到答案了吗？”
我按下他的头，两个同性非同龄的人趴在课桌上窃窃私语。
我清了清嗓子，“答案至今是未知数。”
他说：“唉，可惜。”
我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几个案例，咱俩探讨一下，没准能让咱们找出规律，再为我所用。不，是为你所用。”
小飞从桌子里拿出纸笔，“你说，我记录。”
“那就先从高一说起。”
“我前桌的前桌，有一个女生叫刘子琦。我前桌是一个男生叫李旺。也就是说，这两位是前后桌。”
小飞停下手中的笔，“说重点。”
“李旺长着一双形同针叶的眼睛，宽而不挺的塌梁鼻，一张扁而长的鸭子嘴。对了，还留着呆板的西瓜头。”
小飞说：“李旺该不会是鸭嘴兽吧？”
“这不是重点。”我说，“重点是他这人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思想道德一塌糊涂，为人处世也是一塌糊涂。”
小飞左手拄着脑袋，“我懂了，李旺就是一项豆腐渣工程，那儿都塌了。”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我说，“我只是想突出刘子琦的优秀。”
小飞在纸上不停的写写画画，“好吧，残次品已经被我丢到垃圾站了。说你的优秀吧。”
“刘子琦嘛。”我右手轻轻敲着桌子，“她留着一头从未竖起过的披肩发，在我印象中美女好像都留着长发。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配置的恰到好处。皮肤在东方人眼中，算是白的。”
他放下笔，说：“好了，别说了。我知道她是个美女就行了，不用描述的那么细致。”
我苦笑道：“你说得对，说得再好也是为他人做的嫁衣。”
小飞再次提笔，“下面你也不用说了，他俩是异性，又是前后桌，又天天在一起。天时地利人和，这结局我猜到了。”
我说：“我再提一下，刘子琦呢，是美女这不假。但她的学习成绩可不怎么样，当然比李旺要强。”
小飞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我说，“这是第一个案例。第二个案例是在我高二的时候，我的前桌叫曾佳佳，无可挑剔的好学生，她是一种静如处子的美，还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她笑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眯成了两条弧线，分外的可爱。”
小飞瞪着我，“够了。”
我说：“那个男的叫贺宏伟，是外班的。长得还算凑合，这是和李旺比。和前者一样，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曾经因为打架，进过几次公安局。我讲完了。”
小飞撕下当前的一页纸，“好了，我们分析一下。”
我说：“我先说吧。按常理来讲，甲案例中的刘子琦和乙案例中的曾佳佳不会选择那两个人。”
小飞说：“按常理来讲，甲案例中的李旺一无是处，漏洞百出，这种人怎么能找到女朋友呢？能交到同性朋友已经算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了。”
我又说道：“曾佳佳不愧是个好学生，那个贺宏伟长得还能看得过去。”
小飞问道：“曾佳佳是好学生？是不是只有成绩好呀？”
我说：“不是，她不仅成绩，性格脾气都挺好。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小飞说：“按常理来讲，以上两个案例都不可能成立。”
我冷笑道：“按常理来讲，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它就已经不是常理了。”
小飞苦恼的拍着桌子，“为什么他们就能打破常理？我却不行呢？”
我解释说：“因为咱们都太平庸。你想想，无论是李旺，还是贺宏伟，他们都有一个特点。李旺相貌奇特，贺宏伟经历非凡。每个人和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也许对我们来说是缺点，但在她们眼中就成了优点或者可以忽略不计。可你呢？平平凡凡，放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你了。”
小飞打断我说：“难道我就不能拥有幸福吗？”
我说：“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你当然能拥有幸福，只是还不到时候。别忘了，你现在还只是个学生！”
我推开他桌前的书本。一本本教科书应声而倒，五颜六色的封面展现在他眼前。
小飞推掉书本，“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真他妈的把我也绕进来了。你别忘了咱们研究这个问题的初衷，是寻找规律为我所用。现在不用，将来也要用吧。”
我做恍然大悟状，赶紧回归本题,“尤其是乙案例中的曾佳佳，我绝对没有言过其实，她真的是一个好姑娘。我至今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也会早恋。按常理来讲，不，这已不是常理。曾佳佳学习好，早恋的危害她应该知道。再说了，她都是高中生了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呀。”
小飞拿着笔在那张纸上龙飞凤舞，“你说来说去，不还是等于没说嘛。”
我说：“我这是在提供资料，咱俩好探讨呀。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小飞说：“我……”
我看着他。
小飞沮丧的说：“你是个过来人都没想明白，我？妄想！”
我仰天长叹，“别想了，随缘吧。”
我提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下“待续”二字。
第三个案例的主人公从楼道里回到教室。韩小飞的眼睛随他们的位置移动着。
我说：“别羡慕啦，来，老弟请你听音乐。”
我晃了晃手中的MP5。
他兴奋的说：“MP5.我在电视里看过。”
我递给他一个耳机，“说想听什么歌？”
我按下开机键，屏幕立即显示：低电量，自动关机。
我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忘充电了。”
小飞说：“我靠，不会吧。”
我说：“明天再听。”
时间推移到一星期之后，我的阵地再次转移道高一二班。我的位置不变，还是挨墙的最后一桌。后排好像永远都是差生扎堆儿的地方，我并不想说高一二班是个例外。
此次同桌是位女孩。叫苏玉婷。这位苏同学长得小巧玲珑，一看就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小女孩。后来遇到同楼暂时同桌过的韩小飞，便问苏玉婷的情况。
韩小飞拍着我的后背，“大哥，好福气呀，她可比陈雨熙漂亮多了。她是真正的本校校花。”
我说：“嗯，是比陈雨熙漂亮。再漂亮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位可爱的小妹妹。”
韩小飞坏笑道：“大哥，你误会了。我是想让你在她面前提提我。”
我飞起一脚，“混蛋，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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