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两周年

文/Harbin.Chow

周培元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样子还是那样让他着迷，可爱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即使两年多的时间让他看遍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但他就是无法自拔地爱着她，占有着她。周培元是那种很体贴，很知道女人冷暖的男人，他为他的女人无微不至，甚至常常会把自己都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就是这样一份周培元自认为心甘情愿付出的爱情，常常也会让他彷徨，让他自觉乏味异常。好在周培元是一个善于思考的青年，他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但，却无能为力。

想那么多干嘛呢，反正我爱她，反正她对我也挺好，不就行了？日子简简单单不就是幸福吗？ 周培元很自觉地打断了刚刚滋长出来的怀疑，拿这种近乎意淫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两人都睡到将近中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窗帘严严实实地抵挡住了窗外强烈的光线，床头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卧房，未洗的衣服散乱地堆在进门的地方，窗边一张窄桌上笔记本电脑和泡面盒子还保持着昨晚那个姿势，衣柜半掩着，露出里面同样杂乱堆放的各种物品。周培元坐起身来环住眼前这个女人纤细的腰，沉溺地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间。那股女人身上散发的味道熟悉而自然，连同他们每天经历的日子，都自然得容易让人忽略掉。周培元心中掠过一丝凄冷的感觉，仅仅一丝，他已经快察觉不到了。女人托着平板电脑看着一档搞笑的综艺节目，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笑得很开心。周培元默默地把头在女人的颈上爱昵地蹭了几下，却没有更多的表情了。

这个女人叫叶欢，是周培元的大学同学。两年前，还在读大四的他们就趁着慌乱的毕业潮，提早搬到校外同居了。叶欢是那种不丑，但也算不得特别好看的女人，只是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深深地吸引住周培元。后来周培元自己想了一下，那种气息可能就是母亲的气息吧。这让周培元不禁对弗洛伊德老先生刮目相看。离开学校的两个人如同鱼入汪洋，自在的不得了。刚毕业的那段时间，两人除了外出觅食基本上都是在床上缠绵度过，找工作的问题暂时还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渐渐地花光了毕业时残存的积蓄，让两人痛苦不已。找工作就不能时刻缠绵，不找工作就会饿死。面对这种被饿死的窘状，两人最终选择了找工作。

两人同是九流学校的九流学生，学市场营销专业。上学时就成绩平平，也没有什么社会实践的经历，找起工作来可谓是困难重重。市场营销，听起来高端大气的专业，但对于他们两个，可谓是一窍不通。拿着薄薄的简历，踏过了无数公司的门槛，受尽了白眼和嘲笑，两人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不是工作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工作。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疲惫一天的两个人，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彼此依偎。周培元觉得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叶欢对自己不离不弃真是让人感动，那种无助中的拯救，让周培元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叶欢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电视，周培元思考着接下来的办法，看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找个工作养活两个人。于是第二天周培元踏进了那家物流公司的大门。

接待他的是物流公司该站点的值班主任。主任姓黄，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穿一身职业装。周培元蹑手蹑脚地进了主任办公室，立在桌子一旁，等着主任发话。黄主任上下打量了周培元一眼，便低下头去看周培元递过来的简历。黄主任许是无心的打量，却让周培元心中不是滋味。早上出门前想着尽量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些，却无奈干净的衣服都穿光了，只得从还没洗的脏衣服堆里拿一件差不多的出来，一件米黄色的T恤衫——上面还残留着前天和叶欢吃泡面弄上的污渍，但在下摆的地方，还不算明显。被黄主任看了这一眼，周培元臊红了脸。

看完了单薄的简历，黄主任开口了。“先做现场搬运工，可以吗？”黄主任还算诚恳地说。

“搬运工啊？”周培元声音极低地质疑主任的安排。这并不是自己的预期啊，虽然自己没有太强的专业素养，但怎么也算是本科毕业生，做搬运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黄主任微笑着看着他，“我们公司的晋升渠道是很多的，每个岗位都有考核，考核通过就可以晋级。比如搬运工，可以晋升班长、主管、主任、经理，前途还是很通畅的。你考虑一下。”

周培元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发制服、分班组、搬运货物等常规工作。第一天上班，周培元还算轻松，回家还能跟叶欢缠绵一会。可接下来的日子工作任务越来越重，周培元开始厌烦了。

某天，周培元被派去货站接货。骑着一辆电动三轮疾驰在马路上，外出的工作还是挺惬意的，不用在站点那里无止休地搬东西，倒是自在，偷偷懒，晚点回去也没多大关系。到了货站掏出清单，一一核对过后装车运走。由于车上货物没有固定好，在过一个减速带的时候，车一颠，一箱快件掉了出来。当然，周培元并不知道。回到站点卸货清点的时候不幸发生了。在数了几遍过后大家一致认为一箱货物丢失了。周培元脸色都白了，他也不清楚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但货物确实在他手里丢了，他要负全部责任。没办法，在同事或无奈，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周培元赶紧原路返回寻找丢失的货物。但一直到货站，也没见到遗失的货物。货站一方拿出了周培元签字确认过的清单，证明并不是在自己一方出现错误。没办法，周培元又原路回到了站点。班长找出了快件发出的回执单，并和客户进行了沟通。显然客户对于货物丢失十分恼怒，而根据回执单上的记载，客户做了三千元的保价。也就是说，根据物流公司规定，一旦货物丢失，公司就要赔偿客户相应的保价金额。这笔帐，当然是算在周培元的头上。黄主任出来安慰周培元，以后做事要细心一点。安慰归安慰，钱还是要赔的。

周培元垂头丧气地熬到了下班。回家后见到趴在床上看电视的叶欢，就有气要撒，一问，连晚饭也没有准备，周培元便火力全开，骂了叶欢一通。无非是我在外边工作那么难，你还整天在家享受，什么都不干之类的话。发泄完了，叶欢在一旁哭，他自己也不知所措地坐在地板上。过了好久，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不，应该是周培元冷静下来了，仔细想想，朝叶欢发火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不是要自己去面对。算了，不想了，赔给公司就是了。周培元站起身来，把攒了几天的衣服洗了出来，跟着叶欢出去吃晚饭了。

后来情况就是，周培元上班本就没多久，竟又赔了钱，索性就直接不去了，手机也换了号码。和叶欢在家又舒舒服服地呆了几天。没工作没钱的生活让周培元生不如死。几天过后又重新找工作，但都不如意，叶欢依偎在周培元旁边，劝他不要着急，慢慢找。这个时候的周培元对叶欢的安慰话可谓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无法当回事。

叶欢说，实在不行她和家里要点钱先花着。而周培元对这个提议并不接受。他不愿意花女人一分钱，他觉得女人跟着自己操心钱的事，完全是自己没能力，花女人的钱简直就是在羞辱他。于是他对叶欢说，让我再想想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和老爸要钱。

周培元还是一个比较有自立心的人，自从上了大学，他每次和家里要钱都有一种羞愧感，毕竟自己都这么大了，年过半百的父母又没有什么好的营生，还要在他身上继续付出。这种行为并非一个好儿子该做的，但他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是想着毕业了就能给父母减轻点负担。但到如今，又要张嘴跟老爸要钱了，他不禁又羞又臊，电话打过去东扯西绕了一大堆，也不知如何开口，还是老爸主动提出来给他打钱过来。周培元无言以对，挂了电话把一串银行帐号发给了父亲。第二天，老爸的两千块钱打了过来。老爸发短信跟儿子说，给你打了两千块，省着点用吧，自己也赶紧找份工作。接着老爸这两千块，他和叶欢的生活似乎起来些微好转。然而他不敢怠慢，加紧找工作的步伐。

过了几天，他应聘了本市的一家草药公司做销售员，算是顺利过关。底薪五百，全靠提成。周培元开始每天跑各个药店、医院，推销自己的草药。这次他还算勤快，一个月下来赚了三千多，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再说叶欢，在周培元的督促下，也在网上投了一些简历，但都石沉大海。每次周培元回到家见到叶欢都会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得到的答复是——不怎么样。周培元同样安慰着叶欢不要着急，同时他也看得出，叶欢确实不怎么着急。有一天，叶欢偶然间看到网上招聘某公司总经理秘书，月薪三千五，赶紧投简历过去。第二天该公司给她打电话叫她过去面试。出门前叶欢花了好一阵心思打扮，花枝招展地去了该公司面试。到了现场傻了眼，和她同样过来面试的几个女孩统一都是正式的职业装，就她一个人穿着超短裙，涂着浓墨重彩的妆。十分尴尬的她在等候的过程中如坐针毡，她清楚地听见周遭窃窃私语的议论。等到她进去面试的时候，双腿都快不听使唤了。面试官抬头见到她也忍不住地轻笑一声。经过简短的问答，面试官给出的结果是，待定。

当天面试官的问题是这样的，你知道什么是秘书吗？叶欢的回答，帮领导做事。秘书需要做哪些功课，会何种技能？叶欢的回答，会喝酒，口才好。总经理要召开项目招投标大会，你应该做什么？叶欢的回答，……

后来，叶欢凭借身高优势找了份酒店前台的工作，早中晚三班倒，回家的时间也就少了许多。之后很多个漫长的夜晚都是周培元一个人度过的。周培元无法想象自己这两年是怎么和叶欢过来的？说实话，两个人除了在床上缠绵，真的找不出什么共同点。但就是这样，两个人还是磕磕绊绊走过了两年的时间。过了一段时间，周培元实在受不了一个人独守空房的寂寞，最终坚持让叶欢辞了职，找一份不用上晚班的工作。辞职这件事，叶欢本身也很欢喜，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至于跑去酒店上晚班。

回家之后的叶欢又闲了一段时间，好在周培元工作够积极，每个月下来工资也够两个人度日。叶欢断断续续做了几份工作，大多都无疾而终了。

两年多的时间，叶欢和周培元都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没有钱的日子两人过了太久，他们都渴望成功，却又无从获得成功的法门，只得两个人磕磕绊绊相互取暖。这样的日子苦中有乐，虽说周培元和叶欢精神上的交集并不多，但能有一个人在身边总也是种安慰吧。

此时叶欢依旧捧着平板电脑在看那档搞笑的综艺节目，周培元则盯着角落里那片狼藉发呆。又不知过了多久，周培元翻身下床去洗漱了，叶欢换好了一件干净的内衣，也爬下床，转悠到客厅去看电视。休息日的时间总是从下午开始的，不仅省了早饭和午饭，还让日子看起来不难么难熬。

电视嘈杂地播放着广告，卫生间里传来了周培元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