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上)

2014-07-01 13:54 | 作者:微云疏雨 | 散文吧首发

天里,各种各样的花都开了,浓浓淡淡、奇奇异异的香味儿,飘忽在潮湿的空气中,很容易让人生出幻觉来。我那天去超市买菜,回家晚了点,打的士在小区门口下车,看前方一栋一栋的楼房,好多人家的厨房窗户都透出了橘黄色的灯光。

我家住1栋,位置在东北角的最里边。从小区门口走进去,要绕过一个篮球场的拐角,那是一段灯光照不到的路面,并且靠楼房一边的路面停满了小汽车,这样,那一段路就变得很窄很窄的了。

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我至今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当时我两只手都拎着几个袋子,袋子里装了鸡蛋肉类,还有各种水果蔬菜,很重很沉。我走过那个拐角,想把袋子搁在地上歇口气,刚弯下腰,就看见在我前面不远处,一团黑黑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正悄无声息在向我靠近。

我吓得一下直起了腰,全身毛孔霎那间竖立起来。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大狗!虽然天黑我分辨不出牠的毛色,但此时牠也站起来了,四条腿在原地踟蹰,两只眼睛却晶晶发亮直盯着我看。

——牠在观察我的反应。

以前也养过狗,不过是那种长着一身绒绒毛,调皮捣蛋、撒娇讨巧的小狗崽子,今天突然被这不知从哪冒出的野狗拦住去路,天又这么黑,心里着实害怕。我犹豫着是掉头往回跑还是硬着头皮冲过去,这畜生看出了我的恐惧,那眼神闪过一丝轻蔑,我甚至觉得牠还发出过一声冷笑,竟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地欺到了我的身边。

就在牠前腿双举,作势跃起的一瞬间,我本能地往右一闪,只听得“呜——呜——呜”一阵急促的报警声响起,大概是手里的袋子碰到了停在路边的汽车。我顾不及看那只狗的反应,几步抢出这段黑暗的路面。正好,有一对年轻的男女这时从楼房的某个单元门里走出来,我稍稍定了心,快步走回家去。

那条狗应该没有扑到我身上。只是那天我穿了一条薄长裤,总觉得左边小腿的某个部位和那只狗接触到了,不知是牠身上的粗毛还是牠的狗爪子。

一到家后我赶紧卷开裤腿查看有没有被狗挠伤的爪痕,又用肥皂水洗了又洗左小腿,最后,还涂了碘酊。不久,老公下班回家,说他早晨上班经常看到一条黄狗在楼下晃悠。

我们家搬来小区不久,除了去超市买菜购物,我很少出门。遇上上这件事后,我更是将3天去一次超市的习惯改成每周一次,好在家里的冰箱够大。但终究还是要出门的,以后我下楼手里必拿一个衣架或者小棍什么的。说也奇怪,我以前在小区的路上走,并不觉得有狗的存在,现在只要一打开楼下的那扇单元铁门,就会感到背脊一凉,也几乎每次下楼都看到那只黄狗,牠还带了2只小狗。我相信牠认得我,从牠那得意的眼神我看得出。在这个世界上,人是最高等的动物,被狗欺负,心里当然很不爽。

我开始去观察、去调查这只狗。所谓“打狗要看主人的面”,我想出这口恶气,还得先摸摸牠的底细,看看牠的背景。这样,我知道了一只狗和牠一家的故事

我们就叫牠“阿黄”吧。

牠的毛色黄黑夹杂,但以黄毛居多;又因为牠是一只流浪狗,没有人知道牠从哪里来,所以也没有人在意牠叫什么名字。

阿黄刚到这个住宅小区的时候,还是一只毛绒绒、脏兮兮、愣头愣脑的小狗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凑。那些在楼下晒太阳、搞锻炼的老头老太看小狗挺粘人、挺可,又不好带回家去养,便有时将家里的剩菜剩饭拿来给牠吃。阿黄的窝在1栋东边墙根和小区围墙之间的一条间隙之中,因为隔着一道铁栏栅,我们很难看到里面的细节,但可以估计那里面有个半米来宽,贴着围墙,有几根粗大的供暖管经过,天凉快、天暖和。能找到这种绝妙好处做窝,说明阿黄的智商不低。日复一日,阿黄在小区里自由而幸福地长大了,没有再去流浪,牠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你不要怕,牠不咬人的。”

和我说话的是住在楼下的一位大妈,她见我手里挥着一个晾衣架子,冲着远处车库门前陪小狗崽晒太阳的阿黄又是跺脚又是瞪眼,便走过来对我解释。大妈拿了只长方形的铁盒,用一根棍子在盒子里搅和着。

阿黄的过去,就是她告诉我的。

“牠咬人呢!”

我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

大妈笑了,她说:“牠不是要咬你。牠是饿了,看你拎着袋子,以为你丢垃圾呢?”

但我不这么认为,虽然乍惊之下,我当时的反应有点迟钝,但那狗的眼神我记得非常的清楚:牠不是冲着我手里拎着的袋子里的食物,牠是冲着我扑过来的。

看我一脸的气愤难平,大妈不再替阿黄解释,转而说道:

“这狗也真可怜,头一胎生了4只狗崽,才过了几天,就被人抱走了2只。”

她说着,一边又搅了搅铁盒里的狗食,转身走往墙根那边去。

“真有心领养,就不能等小狗长大一点吗?唉,现在的人呐!”

她像是自言自语。

我以前买过一本养狗的书,知道刚出生几天的狗崽很难人工养活;也知道母狗产后正是母性最强烈的时候,几乎会用所有的精神与注意力关照狗崽,对任何人或动物的接近都会敌视,而现在阿黄却一下失去2只狗崽......我心里对阿黄产生了一点同情,觉得牠脾气变得暴躁和怪异,甚至扑人,还是有原因的。

“也许牠把我当成偷牠狗崽的人了吧?”

这样想着,我对牠那天晚上的恶行也不那么气愤了。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阿黄的看法。

我那天坐在书房里看书,熬了个。大概是半夜2、3点的时候,听到好像有“呼啦-呼啦”的什么声音,只以为睡在卧房的老公在打呼噜,便没太在意。一会,楼下传来了狗叫声,开始是试探性的“旺旺——旺旺”几声,很快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最后引得小区外面的狗也跟着叫起来。住在这里,夜晚偶然会听到狗叫,但一般也就叫几声很快停止了。现在夜半三更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叫成了一片。我觉得奇怪,站起身走出书房打开客厅的灯,又到隔壁卧房去叫老公,其实他已经醒了。这时楼下有人喊“抓小偷!抓小偷!”,我们打开客厅的窗户往下看,只见楼下站了好些人,小区的保安也来了。大家说的说,喊的喊,原来一楼有户人家的窗户被撬了,保安抓到一个小偷。

楼下乱哄哄闹了一阵,不久人群开始散了。没想到这时候阿黄又“汪汪”叫了起来,并且叫得比刚才还凶还急,牠的2只狗崽也奶声奶气跟着叫起来。大家觉得莫名其妙,有人作势踢了一下阿黄,说:“表什么功,小偷都抓到了,还吵吵吵,不让人睡觉了!”。

我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呼啦-呼啦”声,似乎又不像老公平常打呼噜的声音,那声音也似乎不是从卧房传出来的。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悄悄附在老公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没做声,只把我拽在身后,又顺手抄了一本厚厚的硬壳书。我们俩一间一间把家里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当走到浴室门外,老公一伸手按下嵌在墙上的电灯开关,我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正对门口那个大浴缸挨着的窗户外,有一个人紧紧扒在防盗栏上,强烈的灯光照得他脸色惨白,隔着玻璃窗,也可以看到豆大的汗珠正一颗一颗从那张脸上往下滴。

原来小偷有一伙。他们在一楼轻易得手,这一个贪心不足,仗着自己身手轻巧,顺着外墙的供水管又爬到我家浴室窗户外的防盗栏上。也许是他落脚的位置不好使力,他用钢锯锯了老半天也没锯断一根钢管。“呼啦-呼啦”的拉锯声却引起了阿黄的注意。很快保安听到狗叫声赶到,并抓获了其中一个小偷。爬在上面的这个家伙来不及溜下地面,只好紧紧趴在防盗栏上,想等人群散了再做打算。浴室的位置从外面看在楼房的一个凹字型里面,路面的灯光照不到。事实上保安也没有想要抬头往上面看看。

还好,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偷没有因为我们突然打开浴室灯被吓到失手从防盗栏上摔下去,要是从5楼掉到地面的水泥路面上,那可能就酿出人命了。虽然不是我们的错,但心里肯定会不安的。最后的结果皆大欢喜:小偷自己乖乖的从水管溜下来束手就擒;保安抓到小偷立了功劳受到嘉奖;一楼丢失的物品也及时追回;最后,在小区住户的强烈要求下,物业管理部门很快在这个安全隐患多多的东北角安装了监控设施。

第二天房东过来查看浴室的防盗栏,发现那根钢管只差一点就可以锯断了,里面薄薄一层的玻璃窗对手里有工具的小偷来说,根本就不是障碍。

入室偷盗发展到入室抢劫甚至行凶的事情太多了。

这样一想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从此以后,我对阿黄友好了很多,下楼去不再拿衣架什么的吓唬牠们了,若是家里吃鸡鱼螃蟹什么的,我会用一个塑料袋将那些骨头碎渣装起来,下楼丢垃圾时便将装骨头的袋子单独放在垃圾桶的外面的地上。

我发现,阿黄的眼神其实并不那么邪恶,虽然说不上温顺,但也不怎么打搅人。

当路边的柿子树缀满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清幽淡雅的芳香弥漫在小区每个角落的时候,阿黄的2只狗崽也一天天长大,个头已到了阿黄大腿的高度。

不知道狗崽的老长什么模样。阿黄的毛色黄黑夹杂,2只小狗选择性遗传:一只毛色纯黄,看起来傻傻的娇憨可爱,;另一只毛色乌黑发亮,显得特别的敏捷健壮。

为方便叙述起见,我分别将2只小狗叫黄毛和黑毛.

这个夏季,大概是阿黄和牠的一家最快乐时光了。早晨睡懒觉本来是最惬意的,但几乎每天我都被楼下“哇啦哇啦”的声音吵醒。拉开卧室的窗帘,就可以看到1栋和2栋之间的那片绿化带,青青的草地上,阿黄带着牠的狗崽们在追逐嬉闹、扑摸爬滚了。有时闯进一只外来的野狗,牠们就一齐扑过去攻击。绿化带往东靠近围墙的这一带,有一片茂密的杂树从,往前去一点,便是1栋的墙根,可以说,这里是阿黄家狗窝的后门,牠们当然不允许其它的狗来侵犯了。

不过大多数时间,这几只狗还是喜欢呆在1栋大门这边的水泥路旁,一是这里阴凉,二是这条路的前后都放有一个垃圾桶,随时有人出门来丢垃圾。我看过阿黄扒垃圾的情景。有天下楼,我前面的那人往垃圾桶里放了几个垃圾袋,待他刚转身,阿黄前腿一纵就扒上了那只一米多高的蓝色垃圾桶。等我买菜回家,只见垃圾桶四周的水泥地面上一片狼藉,一个撕扯得稀巴烂的黑色垃圾袋被风刮起,贴在一棵柿子树的树干上索索作响,另一个垃圾袋则被风吹着,一会滚到路中央,一会滚路边的汽车轮胎底下。

在城市里,流浪的狗很多,但很少有一个住宅区能容得下这么长时期里有3只无人看管的流浪狗任其放任自流的。也许因为这是个老住宅区,管理本来就不严格;又也许因为阿黄牠们为小区的安全保卫做出过成绩、留下来多少还有点用处,所以表面看来,阿黄一家和小区的居民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有一天,这种和谐被打破了。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阿黄带着牠的2只狗崽,其实也不能叫狗崽了,黑毛已长得比阿黄还要高大壮实,只有黄毛却似乎不怎么长,还是一副傻憨憨的可爱模样。当时,3只狗趴在在篮球场旁边那一片枝叶茂盛的柿子树底下乘凉,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从小区大门外开进,缓缓停在2栋楼下一个单元的门前。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漂亮姑娘从里面出来,她的手里,抱着一只长着一脸卷毛的小狮毛狗。

如果那姑娘直接进了大门就没事了,偏偏那只狮毛狗看见了绿化带前面那片茂密的杂草丛,牠突然挣脱姑娘的怀抱,激动万分跑了过去。谁也想不到,听到狮毛狗颈圈上的铃铛声,刚开始还摊开四肢懒洋洋打瞌睡的黄毛,像突然吃了兴奋剂似的,一下子睁开眼,从篮球场那边的柿子树底下撒开丫子就往这边跑。牠蹭过那姑娘白的长裙,跃过绿化带矮矮的石围栏,和那只狮毛狗“汪汪”叫着滚在了一起。

姑娘被黄毛突然一蹭吓得花容失色,“哇哇”大叫起来。这时,从那辆“大奔”里出来一个50左右的男人,他一声不吭走到2只激情四射的狗狗面前,冷不防飞起一脚,那黄毛“嗷嗷”叫着凌空飞起,掉下来砸到围墙边的一根供暖管上再滚了下来。

等阿黄和黑毛赶到,那个男人和姑娘已经带着狮毛狗进屋去了。

我当时在阳台上晾衣服,看到那个男人阴郁的脸色,便感到事情的不妙。

还算不幸中的万幸,莫约一个多月以后,我又看到了黄毛,牠瘸了一条腿,个头看起来,也好像比以前更显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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