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一丝黄昏

2014-06-13 07:16 | 作者:斯皮尔博 | 散文吧首发

不记得哪一年,大约七八年前的样子,姥家一个远方亲属住在内蒙古通辽市,也是我一个远方的舅舅吧,一家很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姥姥的腿脚一直不好,年岁已近耄耋,陪着姥姥带着早已不穿的衣物去看望,每年都是邮寄过去,具说他们家里比较困难,姥姥说,现在不去看看,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火车很快就到了,年龄不到四十的舅舅赶来了火车站接我们,是我第一次见到,平头,一件军绿色的t恤衫。舅舅看到我们只是开心的笑,开着新买来装菜用的蓝色电动车拉着我和姥姥回家,路上崎岖不平很是颠簸,不知道走了多久。

舅舅的一家三口住在真正属于自己盖起来的房子里,一百多平的房间里更像是一间等待被装满的仓库,舅舅说这栋房子只花了二万多元便盖起来了。推开几块木板拼成的门,一打眼就能看到一张床,电视,靠在墙边的饭桌与衣柜,除外也没有什么看的去眼了,生活很是简朴。门边栓着的那条大狼狗上蹿下跳,见到舅舅带来熟悉的人也不叫,跳够了就老老实实爬在那里看着。

舅妈很高兴我们能来,房间里没有什么沙发可以坐,我们就坐在床上休息,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更像小时候家里的火炕。舅妈有个独生女儿,正上小学四年,还没有放学回来,我们只是唠家常,就让时间这样过去。下午5点左右,舅妈说小妹回来了,我扭头从窗口望去,看到远处一个穿着袖米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正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走在崎岖的小道上,那辆带有横梁的自行车想来应该是舅舅或舅妈的,不知道得比她大多少,以至于看起来那样滑稽,想到自己同样年龄的时候,不也是跨着大人们的自行车到处乱跑到处乱转,想到现在车水马龙笛声长鸣的城市街道,转眼望去眼前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自然。

小妹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头发剪的像某种蘑菇,一个很大的胎记把双眼遮住了半边,不知为什么让我想到嫁人的事情。小妹见到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嘿嘿的笑,长得真像舅舅。

晚上的一餐是一盘黄瓜与柿子蘸酱,酱很臭,还有一些家常炒菜,很是平淡,舅舅红着脸说今天很忙没来得及买什么,想到来时看到房后的那一片菜地我就知道舅舅的意思了。饭后,舅舅又像白天那样出去了,我知道他去菜地里忙,舅妈和姥姥房前屋后的聊天,小妹爬在床上翘起二条腿不住的前后摇摆,很认真的写作业,不禁好奇凑去看农田里的孩子们作业是什么样子,想跑不了大米黄豆反复称量的题目吧。小妹开心的笑,让我帮她检查,我指着一道她编写的数学题笑着说:一块橡皮要六块钱,这橡皮也太高级了吧,她咯咯地笑着说:是啊,真是高级了,我们就这样熟悉了。作业后我陪着她互相追嬉,她叫我大灰狼,我叫她小白兔,嘻嘻哈哈好热闹。

到了晚大人们还在地里干活,小白兔跑到门后与大狗玩,无聊的我站在房前,看向月亮,空气真好,再也没有喧哗,没有吵闹,没有叫卖,没有汽车,只有不可多得的宁静。

电视里闪着花,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二三个连声音都听不清的节目,舅舅说平常也没人看,也没时间看,这几乎成了摆设。舅舅找来了几个大木板,用板凳在床边撑起,又在上面盖了厚被,这样一张三人床就变成了五人床,我们就同如烤香肠般横挤在上面将就着。

清晨5点多就醒了,屋里只剩我一个人。甩着僵硬的胳膊走出房屋,几个菜农正在远处割香菜,舅舅又出门了,姥姥说去了菜市场卖菜,三点就起四点就走了,新鲜的蔬菜才能卖上好价钱,开车要驾很远的路,这里住的很偏。天来到前,这里的人多数都会去城里打工赚钱,因为严寒,地里是什么也种不了的。

上午六点舅舅回来了,不知从哪搞来一车的鸡粪,说地里要用到,回屋便找来了一把铁锹,将屋前水渠上的泥土铲去,让细水缓缓流入田地,一会儿又急忙跑去喂鸡,似乎总有忙不完的活儿,出不完的汗。房屋右侧有一口大水井,井边还筑成了一个小水池,打上来的水又清又凉,舅舅把黄瓜柿子全丢到一个水桶里,拔凉甘甜吃起来别提有多爽口。

闲来无事便与舅舅去逛市场,小巴车上舅舅很是健谈,坐在司机旁边聊的是天南地北,原来他并非拘谨的人。舅舅不知我们这些城里人都吃什么,很是不敢随便,看好大鱼大肉,鸡腿、猪手买了好多,竟没有一颗蔬菜,想到既然地里有,自然不会去买。

中午由舅妈下厨,满满一桌子的大肉块儿把我和姥姥看的呆了,家里人很好客,自然我的碗里满的装不下,姥姥偷偷地把一个鸡腿赛给了我。饭后舅妈让舅舅带我出去转一转,舅舅不知我们这些城里人爱聊什么,一路在我身边很是不好意思,话也就不多了,我们坐在西拉木伦公园的马头琴建筑下,舅舅便给我讲起了马头琴的故事,回头望去,硕大的马头琴上写满了甜言蜜语,很是浓情,不禁感叹。

早早就回去了,菜地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好奇的我本想体验下劳动的滋味,但菜棚里的温度只一瞬间就让我汗流浃背喘不过气,欣赏了一片红红的柿子,就草草地逃了出去,二个人还真是辛苦。闲谈时才知道,舅舅家有四五片地,其中一片竟是小妹的,我不很清楚这代表什么,但具说这可以卖出很大的一笔财富,不禁感叹舅舅家的富足是我们这所谓城里人不能去比的,为什么平时不舍得吃穿?本可以生活的很好,还是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小白兔的菜地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有刚种下的菜苗,也有已经结了果实的。小白兔还是穿着那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快步游走在菜地里,介绍给我这里的辣椒与黄瓜,那里的生菜与茄子,我诧异,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竟然懂得这么多,很多东西我根本都没见过,问她为什么今天没有去学校,她开心的告诉我今天学校是只上半天课的,转头便飞也似地爬到了屋顶上,我对她喊到要小心,别掉下来,她淘气地蹲在房檐边冲着我笑,夕阳抚在她稚嫩而天真的脸上,竟希望她永远不要嫁到城里去,这里有够好了。回过头,清晨割香菜的人们已经快要收工,水渠里流淌着清清的细水,井边大桶里依然泡满了冰凉的黄瓜,空气中淡淡鸡粪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

耽误人家干活儿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住了二天便与姥姥准备离开了,舅舅找来了大纸壳箱,一层一层地往里塞黄瓜与柿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并将黄瓜与柿子用纸隔开,说这样瓜刺就不会扎坏柿子了,说城里的黄瓜不好吃,不如自己家,随手将柿子丢给大狼狗一个,它竟兴兴地吃起来。

终于告别了,姥姥对小白兔嘱咐道:要好好学习,将来要考大学,还要嫁人呢,以后长大了,带着你妈来家里玩,看你大哥。她咧咧嘴只是笑不说什么,只是搂着舅妈的胳膊依依不舍的望着我,我们合得来。

舅舅跨上那辆菜车,摇摇晃晃地送走了我们,站台上塞给我一张纸,上面记了一个电话和一个名字,说以后要有什么事,能帮上的只管招呼,我应答着。火车缓缓行驶,我隔着窗户一路向他摆手,他还是不肯离去,就那么看着,一直等到火车逐渐远去。不知为什么,有一丝心酸。

火车上我看着那个电话,字很潦草,不好分辨,叠好揣进兜里,途中姥姥不住地锤着腿,给我讲她年轻的往事。过了许久,我又向窗外望去,望向那成片成片的田地,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小地方,那轻轻流淌的水渠,长满蔬菜的菜地,又想起那一片黄昏,那房檐边的笑脸。

如今,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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