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古

2014-05-31 23:16 | 作者:执笔耕云 | 散文吧首发

作者:寄子

今执甲午孟·望岑起笔,将此情交付于世。不敢再将时日搁浅得许久,唯恐岁月不允那日复一日的拖延。

往日我总喜将文字把玩至唯美,而今·这是我首次将篇章走笔入境,以叩古的情趣拟下这么一段已在流年里皱褶的残剧。迭起的往事游走于文字之上,还未下笔已是泪不成声,甘苦频频参差、不堪波澜。除了莫名的悲切,已再无余力思及它物。

这是一段一直萦绕在内心深处的往事,而今已埋藏了21载。那是记忆进入世俗之初就已留下的恐慌,如今看似已沉淀为昔日往事,实属身心隐秘处的痛楚,像是那春潮湿时节就会发病的旧伤,所以这扇心门我一直未成对外敞开过,深怕一个措手就被那氤氲的暮霭卷入永劫不复的深渊。

或许生命就是一场道别,当你靠近她已扬帆远行。古人云:“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在此我是否应稍作修改:“君在我还少,我长君已去。”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宿命或前世埋下的伏笔罢,但我始终都无法让自己释怀,总感觉自己还欠下太多的情感还未来得及偿还。

笔落实处,心绪难免会有一点悸动不安。缘尽于此亦只能追溯一些过往来填充空缺的记忆,那带上枷锁的思念是否能在境中开出一片荼蘼,如今还不得而知。

我常常询问自己,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往往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等死”。生老病死是三界之内永恒的定律,而死却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说。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如一肉团赤条条的问世。浮华一世或疾苦一生,也都只是普度一场修行,最终还是免不了赤条条的进入另一个灵异。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混沌初元世间本是空空如也,只是因人的匆匆过往而留下了太多讲不清亦道不明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癸酉年。那是一个轻风抚霞的仲薄暮,闷热了一个午后的空气似乎将氧气榨干的所剩无几,绵绵的轻风渗透了热浪的体温,才让人间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我和姐姐们去给婆婆送晚饭吃,婆婆住在离我们百米之遥的另一个民宅区。

那时我还只有五岁,家里最大的姐姐也只有十二岁,我们姐弟几个都还在家中绕膝晃日。大姐二姐在小学念书,然而父母又整日里都在外面务工,所以白天时调皮捣蛋的我和三姐一般都就只有婆婆在看管着。

深深地记得那个令人难忘的黄昏,父母比往常回来的早一点,还买了我们很少吃到的蔬菜回来,(其实也就是别人挑剩下来之后卖不动的菜父母才舍得买,因为家里孩子多,能让我们吃上一口饱饭父母就已经眉开眼笑了,在市场上买菜回来那就算是破天荒事情。)我们将母亲做好的饭吃送去给婆婆。

那时天色还不算晚,依然隐现着残阳逐月的画面,河西那头于天接壤的山峰上还承托着一抹红霞,天际漂浮的鱼鳞云霞尤为可见。我和姐姐们端着母亲炒好的苦瓜和毛豆穿梭了几条纵横交错的小巷,走进了那已是满墙青苔的古厝,我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婆婆的房门前。

咚咚,姐姐敲响了那块镶嵌在墙壁上已近腐朽的木板门,开始的时候姐姐敲打的力度甚是轻微,生怕一用力就会将这扇犹如纸糊的木门敲个千川百孔、弱光四现,那样婆婆这条汪洋中的古船就再也没有避风的港湾了。事后当我每次要进去之时我都不敢太过用力的去冲撞它,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掉进那几经腐朽的往事繁华。

门板敲响了门内却没有动静,咚咚咚,姐姐以为是婆婆睡着了又加大了一点力度敲了几下,可里面依然是那样的悄无声息。

砰砰、砰砰砰、姐姐开始有些急切了,她用一只幼嫩地的小手加大了力度,在那扇古老得已呈现斑驳的木门上来回地敲打了无数次。犹如在呼唤着重生的力量,门内依然还是那样的平静无波,姐姐已经有些无助的着急了。

我已经记不得是哪个姐姐跑回家叫来了父亲,父亲看到那镶嵌在墙壁中依然纹风不动的门和已哭成泪人的孩子们,父亲也一下子就乱了方寸。父亲拨开挡住门口的我们也用同样的手法敲打着门阑,用那已经失去平和的音色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久敲不应,父亲转身走出来到窗前试图拨开窗户看看房内的情况,试图未果父亲只能颓丧的敲打着窗棂,趴在窗前声嘶力竭的叫唤着,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祈求大人的原谅

最后父亲无奈的将门撬开,门被撬开之后父亲找来了蜡烛将其点亮,当光芒照亮整个房间的同时父亲被房内的一幕吓懵了,被褥和衣物撒了一地,婆婆人仰马翻的躺在了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上,(当时的老宅子都是清一色的泥地,没有此时的水泥地板砖,除了没有杂草以外和外面的泥土是一样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只脚还搁在竹床板上。(这一切细节都不在我记忆的范围中,是事后母亲和姐姐告诉我的。)

姿态不扬的死状不难让人想象婆婆在死亡边缘时挣扎的痛苦,可据临房的婶婶描述,婆婆在死亡过程中不曾有过半句嚎叫以及啼哭。

在世俗的氛围中暴风雨的前夕总是那样的平静,没有宣告、没有预兆,婆婆默默的独自承受着心如刀绞百蚁噬身的酷刑。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欲哭无泪的心境、那种哑口无言的委屈伴随着婆婆踏上了黄泉的单程归途。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失去自己的至亲。痛苦不堪的死状令我从此蒙上了对死亡的恐惧。

当时婆婆膝下已传至第四代,就是大伯那一脉已传至曾孙。平日里伯母在家务农无心看管孙儿,就将我那一岁多的侄儿托给婆婆代为照料。那日午间,就在照料孩子的事情上婶婶和婆婆起了争执,婆婆一气之下就将自己反锁在了自己的房内。

午后婆婆喝下了不知从哪个儿子那里拿来的农药,幽灵的呼喊,将一生无病无灾的婆婆带向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就此走完了享年73岁的人生旅程,去往了那个未知的天国

想起当年的余波我至今仍无法让自己释怀,我就无法接受已近半百的伯母怎能忍心翻动着她那两片嗜血的薄唇吐露出咄咄之语去责备一个已是双鬓染青丝成霜的蹒跚老人。难道她就不怕今后自己的儿媳用仿古之道施于己身么!

已进古稀的婆婆向来少言寡语,以至于婆婆一直都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独自存活着,似乎只需外界的只字片语,便足以砸碎她寄命于尘世间那一点虚妄的信念。

第二天伯伯们和父亲将灵堂设在了村子的宗祠里,这个宗祠是村里古人的灵魂片刻栖息之后最终升天的地方。入棺的那天晚整个灵堂里都是歇斯底里的嚎叫和啼哭,却始终都唤不醒那已失去了灵魂之后冰冷的躯体。

父亲和姑姑是婆婆在世为人时的心病,也是婆婆走后最痛不欲生的子嗣。送完婆婆最后一程之后父亲开始有些郁郁寡欢,姑姑也得了一场大病,痛心疾首的悔恨让父亲和姑姑陷入了丧母的悲痛

我不知道当时婆婆是以什么样的神色去看待这个令她厌弃的尘世,又是什么将她生存的欲望一点一滴的泯灭吞噬。她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去作出那个一抿解千愁的动作,当她作出决判之前可曾犹豫不决,手中的瓷瓶是否举了又落反复起伏。当敌敌畏在腹中还未发作之前她可曾有过悔恨,她是否曾有过要呼救求生的意念,如今看来即使是有也已被那黑暗逐步吞噬。

对于那些还在姗姗学步牙牙学语的子孙她又可曾有过牵挂和不舍,她是否带着悔恨和牵挂辞别了尘世去往了那个她终究要去的地方,在尘世间她是否有着未了的心愿,或来不及偿还的债,不知在那单程的旅途上她是否会有孤独和无助,她是否又期盼着黄泉的尽头有一个孤魂在守候。这一系列的置疑都随着她的辞世不再复还,以至于我至今都未能寻求到那一个个再也没有回应的卷答。

急景流年,物是人非,眨眼间日出日落已履行了万千轮回,当年的孩童已为人父,当年翻掘的新土已长满了杂草枯木。今天我从外省回到故里探亲,再过几天就是传统时节中的清明了,往年每当这个时节我基本上也都会回到故里,因为我要去给婆婆挂纸(扫墓)。

今年因为假期的局限我提前就去看望了婆婆,从金鸡山回家之后,(婆婆的墓地)莫名的冲动让我时隔21载,峰回路转之后竟又问起了婆婆生前的世事,我似乎像那盗墓者一样动了窥窃的恻隐之心,想将那前程往事统统从那荒凉的冢宅中挖掘出世让它重见天日。

我从婆婆的逝世开始又向父亲重新将这个话题拾起,从终点逆江而上追溯着婆婆生前的点滴历程。我知道可能会牵动父亲那久久未能愈合的伤口,或是将那已经修复的筋脉再次愈烈。让我意外的发现是,在这些年来父亲似乎已从之前的那个沼泽泥潭中挣脱了出来。父亲在追忆的过程中没有我意想中的老泪纵横,他淡薄的回忆着自己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

从父亲的回忆中我才知道,婆婆的全名叫:曾全英。庚申年间(民国八年)出生在位于赣江之侧的曾家村,祖上世世代代都是给地主做长工讨活计,没有上过私塾去接受良好的教育,在当时是彻彻底底的无文无产阶级者。

开始抗战那年婆婆下嫁给了我那做了一辈子屠夫的爷爷,嫁给爷爷也并没有改变婆婆的生活以及命运,日子依然是过得紧紧巴巴的。(当年的屠夫也只是逢年过节给大户人家杀头猪换取两斤猪肉,换取的猪肉都会拿到市集去变卖换取生活的所用品。)爷爷在不杀猪的时候也只是去地主乡绅家里打工。

那时曾祖父去世的早,曾祖母改嫁到了水西,家里的重担都在爷爷身上,使得那时的爷爷特别显老,爷爷的胞弟也在饥荒中英年早逝,至此让爷爷陷入了失去所有至亲的不堪境地。

新婚后不久就开始进入全民抗战的白热化阶段,地主乡绅有钱有势的大户开始收拾细软开始往安全区逃亡,至此婆婆和爷爷开始过着朝不保夕衣衫屡屡的生活。

壬午年婆婆在动荡不安的世道中产下了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大伯,取名为“云”全名:肖道云(当地取名的字谱在《盲荒》中会有详解)。抗战中期产下长女,(因为不敢冒犯死者,所有未能向父亲问起大姑的名讳。)直至内战结束新中国成立之后才又产下二女。(小名秋哩,全名不详)

此时全国上下一片和平欣欣向荣,爷爷也开始了重操旧业,拾起他的屠刀。家里条件开始慢慢转变,爷爷杀猪换回的猪肉有时也能上得了餐桌,不是每次都需要拿去市集换取生活品了。

时隔几年之后婆婆依次在甲午年、丙申年、戊戌年,产下次子、三子、四子,分别取名为“华、珍、招”,应证了古国的伯仲叔季。

父亲本应排行老四。最初爷爷给四兄弟的名字本来是“云华珍宝”的字祥,可在父亲还未出世之前三伯已夭折早逝,“珍”字被一个村里的外来养子盗用,(因外来户在族谱上是不享用名号的,只是外来户的养父有势才将此字盗用)后来父亲出生后因“珍”已名存实亡,所有给父亲改字为“招”,就此两个伯伯都喊父亲老三。

婆婆在生完父亲之后已是不惑,当时的年岁名为不惑实为不获,除了寒霜焰阳将其光滑无痕的容颜吞噬殆尽,然后将那花容月貌的脸颊以及平坦的腹地变成无数的山川河流就再也没能给她留下什么了。史乱纷争的寒岁散尽了她芬芳的花季,一个女人用着自己最饱满的年华来孕育了后代子孙,那如花似水的娇颜被无情的涤荡在了蹉跎的光阴里。

婆婆一家的生活在当时其实过得也还算充裕,虽然不算大户人家但因为爷爷是屠夫的原因家里顿顿都能开荤,按村里老人的回忆说:碗底个牛堆得跟山央尼,恰饭竿尼都看不到面。(说大伯碗里的肉堆的跟小山似的,扒饭的时候都找不着脸了。)就那些年家里的条件开始好一点,村里的好几个年轻人都跟着爷爷开始了屠夫生涯。

可好景不长,日新月异的开端却被爷爷的病耗撼动的支离破碎,爷爷因为早年丧亲之痛和过度的劳累,在父亲出生的次年就已踏鹤西去,荣登了去往极乐的不归旅程。爷爷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给婆婆埋下了孤苦一生的伏笔。

因为曾祖母的改嫁爷爷这一脉的亲朋本就已稀薄,然而至从爷爷走后却又几乎成了割袍的陌路避之不及,都拉开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每每都会摆下那空门阵相迎这些久别之后所谓的血亲。

爷爷的走注定了这个没族的溃败,世态炎凉也由不得不甘心。只是受亲朋冷落还在其次只是这今昔之比使人痛心疾首。爷爷在世之时与其也算是各分秋色,家有所长户有所短。现在呢都把目光朝向了天际,一个比一个高高在上,跟自家的地位简直是云泥之别,不比从前那样分庭抗礼了。

大伯忆中常叹;“爷爷告恶之际,亲朋老少亦应闻讯而来,送逝者亡灵归天,怎奈前来送殡者皆为妇孺,当家主事者一一托辞,附语言表:身有不便不敌舟车劳苦,亦是事务缠身不允亲至告慰故人亡灵。诡辩之术,妙语连珠不绝于耳,事急身重总有推词。前来送殡之人亦总有敷衍之意,宽言苦慰在先,词藻不失冠冕,谈至生计之事,深言自知午年丧夫之苦,然后世艰难要自持身重,莫要过多沉溺悲痛不能自醒,节哀之语不予计数。唯有遗孤后世生计皆闭口不谈,深恐上苍有感,降托孤大任于己身,故作壁观之态,空担亲朋之名。”

爷爷的阔步离去,关于他本家的一切随着他的仙去都已烟消云散名存实亡,更可悲叹的是竟连一寸容颜都未曾给世间留下,让后人想瞻仰一下他的容颜都无从寻觅,若不是还遗下了这一大帮子孙都不会有世人记得他到世间游历过一番。

爷爷的逝世犹如无波的湖面投下了一枚石子,将平静的生活激荡起层层涟漪。平稳的生活渐已日暮途穷,眼看要像海浪抚平这无根的沙雕。婆婆娘家曾多次来人托媒劝说自家闺女为自己的后生着想,其实在那战乱纷争的年代不乏丧偶之士,可婆婆偏不肯随了曾祖母的后尘去寻得自身的一时安稳,原因是不愿在后世受良心的波及或被视为不忠的谴责,更不忍弃子离巢将骨肉置身于水生火热而逃之夭夭。

婆婆的慈怀没能受到上天的感召,一切的突发如上天拟好的旨意顺理成章的繁衍滚动着,没有外援的协助婆婆只能用自己的双肩托起这个家从新的起点,迫在眉梢的无名之火燃尽了昔日仅存的硕果,日无斗粮夜无席宿(前期还是有地方住后期都是借宿,后文有解。)的光阴随着暮霭开始蔓延人间眷顾着这个生途渺渺的没族残家。

身无长物的爷爷在走后唯独给婆婆留下了祖上的四简单房和一垅猪圈,在他走后的没几年大伯已娶妻生子就开始了自己的婚姻生活,大姑也随之嫁为人妇,婆婆将入门左手边的两间房屋给了大伯以及孙儿寄居,将两女儿安在右手边的第二间房里落榻,自己则在第一间房中把孩提之童的父亲夜夜揽入腋下酣睡,二伯则需夜夜挑灯爬上楼辅住进那鼠患横蹿的阁楼。

婆婆那时居住的房屋我小时候常去,那时家里孩子多我也住进了以前二伯每天都需攀爬而上的阁楼。(此部在后续文体会有摘要,在此就不详解。)昼日的屋宇堂侧亦如黑夜的弃子贪玩的厉害忘了归去,也不知其母又怎放心将其遗留在此。每每要进偏房之时都需在外掌灯而入,深怕触手就能抚摸到其子光滑的体肤然后又将手迅速缩回捂住自己惊错得几乎哑声的唇齿使其不得妄言,否则就会被黑幕片片撕碎嚼食。

如果说整间屋子是浩瀚的夜宇那么灯盏上的烛火就如雨夜的星点忽安忽明,始终都照不到近在咫尺的砖壁。每次进去都只有迈着细小的步子,深怕一个跄踉就会用鼻子或额头和那黑乎乎的铜壁来个亲密接触再摔个四脚朝天不省人事。

十几平米的房间里用两张木凳(自己用五根大小不一的圆木敲钉而成的,后面被父亲劈成了柴火棍)支撑着一张犹如竹排一样的床榻(竹子一劈成二,两端的中间处用麻绳固定住的竹板),每次爬上竹榻都令我毛骨悚然总担心会有万箭朝我蜂拥而至,那一根根竹刺突然将娇小的身躯扎成椭圆的刺猬,又如身立危墙之下或处浮之上随时都会坠入无底深渊被摔成粉身碎骨体无完肤。

进了房门除了能看见一张左手边紧挨墙角铺垫的竹床之外,就只有右边的墙角里用废木搁积而起的柴堆上放着一只陈旧的棕色木箱(父亲后来告诉我说:“那是你婆婆出嫁时唯一的陪嫁品”,婆婆去后这只木箱归了母亲),和搁置在木箱旁地的一个米缸以及一节长凳,其余就再无它物。即使物件寥寥无几但黑暗使整个屋子在触目之间依然很局促,伫立当庭总令人感觉连呼吸都无法正常进行的狭小。

长凳的上空是一个平米左右的阁楼空旷区,二伯每天就是从这里爬上阁楼。二伯上阁楼时还没有我后来爬楼用的云梯,每每都是婆婆站在高凳上将二伯托起直至头顶而后而后二伯抓住楼辅攀爬而上,次日清晨婆婆又将程序颠倒一遍将二伯从云端放入地面。

祖上留下的猪圈足有三十几个平米,爷爷在的时候就用砖头垒起了几道矮墙,用T字形的矮墙将屋内切成了品字形的格局。平常都用一隅养猪一隅堆放些杂物以及柴火,剩下的一隅是伙房家里人都在这里吃饭。那时养猪不像现在都是成百上千的圈(juan)养,那时家家户户只兴养一头两头,基本上都是在开春之后将猪仔圈(quan)进猪栏,到了年底才会将猪屠杀买个好价。因为那时没有食料油水也不好整天都只有打些水草喂猪,所以一般都有圈养八九个月才能出栏。

士农工商四子,在此地唯独只有农子幸存,其余三子皆以夭折在了梦境的摇篮中。解放初期地主乡绅受到严重的打压,所有的良田土地都成了政府的公有制财产。当地民众以组划分生产区域,几个村归纳为一组进行组织性开工生产。农忙的时候都在田里播种插秧割水稻,农闲的时候各个小组就会安排去修桥铺路堆河堤。

家里没有了来源,婆婆不得不承担起家里的所有开销。婆婆放下了她本应拿着的针线,和男人一样拿起了锄头铁锹在那山里田间奋力屠杀,用她弱小的身躯挣取着那微薄的收入支来撑着这个眼看就要支离破碎的家。当时公社组织民众开工讲究工份制,上工的男人食八份女人食六份,然后每份又按本村的标准进行划分为钱币,按父亲的说法婆婆每天的奔波劳累只能得到2毛4分钱的微薄收入。

爷爷的逝世让婆婆常常受到村里的冷眼旁待挑唆讥讽,使这个慢慢进入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求生的道路无其颠簸。贫困潦倒本不应是一个孤孀的过错,而婆婆却要用着苦累心酸支撑起这个家族的存亡荣辱,她想看到这个家族开枝散叶摆脱贫困潦倒的无望生计。记得父亲提起过一件令他铭记于心永世都不敢忘却的往事,在有一次开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村里的村长和会计既然按住了对上(组里)的蒸盖(盖住盛饭的木桶上面的盖子)唯独不让婆婆盛饭,这让晚饭就只有一碗刷锅水的婆婆饱受了食不果腹饥肠辘辘的滋味。

刚丧偶的三五年里是婆婆最为潦倒不堪的年岁。那时出工因为要保障工程的进度不受延误所以在中午组织上会蒸白米饭供开工的乡亲们食用,但除去那一顿午饭以外回到家的餐桌上都会是酒渣、米糠做的饭食供以温饱,这些不能称之为食物的物品会长期的滋润着整家人那没有一点油水的干肠涩胃。(甚至有时候即使是这些食物都不能管够,婆婆会让孩子们先吃,然后用着善意的谎言告诉孩子们说:“我收工的时候已经在队上吃过了,你们吃吧。”直到孩子们吃完了有剩的才会偷偷的拿到一旁去享用。)这应该就是古人文中所谓的糟糠,可陪她的却非自己曾经誓言里共患甘苦的郎君。

后来随着大伯和大姑的长大可以帮助家里减轻一些负重的时候,婆婆不再用粮票换取酒渣、米糠了,会用一些粮票换取少许大米和玉米渣回来,但换回的大米却依然不够煮成香喷喷的白米饭供家人享用,只能掺杂些野菜熬成一锅稀粥。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婆婆不忍将丧夫之痛横加在无辜的子女身上,癸卯年本已残破不堪的家境,婆婆依然向自己仅存的血亲,自己娘家借款替伯父凑办了婚宴,让伯父风光的将伯母娶进了家门。

在隔年伯母产下一子,为肖家添得长孙。婆婆脸颊泪流两行泣不成声呆呆的杵在原地,迟滞片刻之后猛然惊醒,转身捂面夺门而出,奔走之余亦将一世的辛酸化作了甘霖。是夜爷爷灵前端坐一孤孀告慰亡夫之灵肖家添丁他已为祖之事。

婆婆在四十六七岁就已占据了祖母和外祖母的席位,本应退居二线坐享天伦,命运的捉弄却使她反其道而行之,逆江而上重复着母性的慈悲。大伯将抚养三个弟弟妹妹的重担架在了婆婆一个人肩膀上,这对于失去了丈夫的婆婆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大伯结婚那年父亲才刚刚挣脱襁褓的包裹,整日在外奔波的婆婆将步履踉跄的父亲丢给了当时只有十岁的二姑在照看着。

内战之始的颠簸让大伯没能进得了学堂,这在婆婆的内心是一处无色的烙印。所以每次往锅里下米的时候那都是够孩子们吃饱的量,即使是残羹剩饭都没能给自己留一点,只能靠刷锅的那一碗米汤来解决温饱。婆婆用自己勒着腰带冺着泪水攒下的一点点积蓄将二伯和父亲送进了私塾,这是她对于后世唯一的一点期许和愿望

丙午年的文革将婆婆寄以的期望在莫名的悬浮漩涡中撕碎的七零八落,还在学堂就读的二伯和父亲统统被这场无情的暴风卷入了社会,就像突然从葱葱绿洲卷入荒芜的戈壁。那些随风吹向了远方的期望后面就再也没有回来,丙辰年文革截止父亲已经跟人学徒好多年了,快进花甲的婆婆也就无暇再去料理父亲的学业了。十六岁的父亲也早已成为了这个家庭里的梁柱,为了日出之际的三餐饱饭而鞍前马后的暗度余生。

孩子失学之后婆婆让二伯去学了手艺,托人带着二伯去开山炸石(那时没有水泥钢筋,修建房屋时用来打地基的原材料就是山上开采下来的顽石。)以及学开拖拉机,那时的学徒只有一日三餐管饱没有余钱发放。然而那时候父亲还小就留在家陪相差无几的侄儿玩耍,直到十一岁就跟着婆婆参加了队里的生产上山下田修桥铺路挣取那微薄的收入添以家用,成了家中的生力军。

后来二姑和二伯相续婚嫁成家,婆婆在经济的战争潮流中得以喘息,将十五六岁的父亲送去了学做泥瓦的工匠。

大伯和大姑忙于生计,亦无暇探望这挤进花甲的老人。二伯和二姑又处于新婚燕尔忙于亲近就将生母搁进了潜意识的阁楼之侧。那时只有父亲还和婆婆同吃同住,二伯新婚搬进了二姑未出嫁之前住的第二个房间作为婚房,父亲一个人独据阁楼作为自己的天地(父亲七八岁就不跟婆婆睡了,跟着二哥上了阁楼临空扶云。父亲要上阁楼的时候婆婆渐渐身不如前有些力不从心,无法再帮父亲登阁楼了就托木匠支了架云梯供兄弟攀楼用。)

婆婆料理了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整个身心都如狱初释。容颜渐渐老去体力活也慢慢搁浅了下来,所以余生基本处于闲暇。劳苦一身的婆婆在晚年却又总是闲不住,整日里同那鸡禽猪畜拌嘴,非要争个高低不可,争吵几句之后见对方不再搭理她接着就会是一阵河东狮吼,让整个江湖都能听闻这里的喊杀声,最后又总得理亏的败下阵来,怒得耳红面赤的拂袖大步踱去。

接着跑到菜地里和野草来一番近身搏斗,仿佛要将刚才的愤怒统统都释放出来。将杂草撂倒一地不得动弹之后,总算给心里找到一点平衡,对于地上陈列的青尸没有半点不甘。心情惬意的盼左顾右翘望着,生怕有人看见她战斗时的情景走漏了风声。却无意中发现蔬果抿嘴的嘲笑,于是婆婆很干脆的拧了菜脖子拎了就回家去。

夜里却又一边跟瞌睡拼杀个你死我活还一边要跟棉麻布衣过意不去将其扎成千疮百孔面目全非,让好好的一宽后背或肩上贴满了膏药片子方肯颤颤入睡。

五子有四已成家生子,大伯两双儿女都已阿拉伯数字里的奇偶形式顺势产下,大姑一双女儿之间参差着一个男丁,二姑和二伯都分别产下兄妹两就未再生育。而当时父亲年岁尚轻还不到婚娶的年纪,这是闲暇之后的婆婆搁置于内心的病害,却总不能操之过急的为孩子找个幼伴回来。

后来这件事情就一直延至庚申年才给婆婆了了心愿。但父亲成婚时婆婆已无力再为父亲操办婚事,(父亲只是简单的将母亲接到了家中,并未举行什么仪式。)这件事就成了婆婆内心之中最大遗憾。

因为母亲这个不速之客的介入,将父亲心里原属于婆婆的位置逐一占据,将婆婆身旁仅剩的孩子无情的夺取。从此她迈进了一个踽踽独行形单影只的生活,如同孤苦伶仃形影相吊的木偶人,又似茕茕孑立翱翔在长空里的一只孤雁,拼尽余力摆动着那对老迈的羽翼去扑捉着倒映在阳光下的身影。

同时在母亲过门之后,又给这位蹒跚老人又搁下一道难题,祖上留下的四间房屋一一给那些觊觎多时的盗子匪孙窃取,此时她需要面临着夜无席宿的困境。(左手的两间成了长子长孙的逍遥居,右手的第二间做了次子栖息地,剩下的那间现在又成了幼子的婚房。)

当时婆婆矮下半个身子去求助于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落魄地主,恳请寄居于檐下才不至于露宿荒野。这个在半个世纪都不曾给命运低头的孤孀,到了老朽之年竟要寄命于尘土飞扬的街边篱下才能保得残躯不被夜狼野狗撕碎叼食。

父亲结婚那年唯一值得老人庆幸的是,生活起居虽分却又分而不分,婆婆夜里虽然寄居屋檐但白天是与父母一同活计。可好景不长,我那些个要不得的伯母们竟在背里嚼烂了舌根,说婆婆将好东西都给了幼子。最终因为妯娌之间的三长两短致使父母和婆婆要分家。

父母婚后隔年也就是辛酉年,父亲在同村人的手里借了一个房间和一所垛子屋作为卧室和厨房。父亲腾空了自己的婚房将婆婆从他人的屋檐下接了回来住。就此婆婆独自支锅造饭过着衣食由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当时父亲是因为什么原因作出如此的决定,肯将自己到手的屋子又拱手托出,我想这或许是作为子的父亲不忍见到自己的母亲到了暮年还要寄居篱下惹那后人贻笑一世,又或许是某人某事触碰了父亲的软肋,让他宁愿自己水生火热也不愿见自己的母亲低三下四罢。

我的母亲是一个有口无心的人,平时总会为了一些琐事愤愤不平,但是母亲从不敢在尽孝的这件事情上忤逆,对于住房的让出母亲也只是默然心许。

十一

自从婆婆单独起居之后日子渐渐清闲下来,但有时静谧的日子又总是催人老,婆婆不愿去打破儿子们平静的生活,却又总是站在厨房门口凭栏相望希望有个人能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清闲没过几日却又再一次迎来失去至亲的切骨悲痛,死神开出了一个无稽的玩笑让一生无恙的婆婆哀苦成疾,满发青丝在经历了一宿的蹉跎之后竟染雪成霜。上苍给予这位花甲老人上演了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情戏,大姑在袅袅尘音中泯然辞世追寻着她的生父阔步而去。天公无情的法则给这个世间开了一张无偿的罚单,注定要世人用他们后世为人时流淌的泪水为其买单。

至从大姑走后婆婆的思亲情境就越加明显。婆婆在晚年的生活里念叨最多的总是她那在俗世独存的女儿,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棉袄,姑姑是婆婆生前唯一肯对其掏心窝的人,每次姑姑回来探望婆婆之时她们总要抱头痛哭一顿方可截止。

因为二姑夫家路途甚远来回一趟多有不易,所以时隔一次比一次长远。加上二姑已有家小也不便在娘家多做逗留,有时上午来了用过午饭稍坐几许就要称着余光赶路,(因为那时没有车子,所有的路途都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这让母亲俩更有说不完的话语要拉扯。

每次分别时姑姑总要相邀让婆婆去她那里呆些时日,父亲还没有成家之前婆婆因为身边还有个依靠也就懒得爬山涉水,就总是推说我要去了你弟弟就衣食堪忧了,等后来父亲成家了婆婆却因为上了年纪之后腿脚不便走不得那些个山路,就再也没提及要此事了。

可想婆婆为孩子拼其一生余力,耗尽一身青春,到老了却要过着老无所依的时光,最终也免不了要被无情的搁浅在这氤氲的尘埃里的惝恍度日。

十二

当我向母亲追问婆婆的史册时母亲总会说婆婆是一个彻头彻尾古朴之余而又顽固的女人,思想顽固的就像村头那不朽的石墩。其实这也只是让一连剩下三个女儿的母亲饱受了冷眼旁待之后的不愤,我深能体会母亲的感受所以每次当母亲拿出来调侃时我总会笑话母亲的小鸡肚肠。事实两个婶婶的第一个孩子都是男孩让婆婆老怀安慰,这让她最疼的幼子一直未能产下子嗣甚是恼怒,恼怒之余就嫌透了我的母亲。

从我们姐弟四人断奶的事情上就尤为可见婆婆对于男女总有彼此之分,三个姐姐断奶的琐事都是母亲一人独揽,唯独我断奶之时婆婆夜夜拥我入梦。这是母亲唯一的偏见也是我对婆婆不快之处,虽说我受尽婆婆的恩待,但我总无法接受一块美玉上浮现的那一道瑕疵,我更希望婆婆是一个能明事理之人,而不应有那进乎于腐朽的愚昧。

我出生时婆婆已进古稀,膝下传至第四代,长孙媳在戊辰年给祖上添至曾孙。(也就是我出生的前一年,所以他总喊我摇篮里的叔叔。)没过几年我的小侄儿问世,(传至大伯那一脉,我二哥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到来让婆婆走上了不归的历程。

十三

婆婆走后伯伯们和父亲将她的冢宅安置在了村子对面的山头,那里是村里历代祖上的墓园。此处名为:“金鸡山”,是:“虎背山”的小小一隅。“虎背山”:顾名思义,就像那猛兽的背脊,伫立那平坦处可尽收眼底一望无遗,甚是那一处高高隆起的土坡,并无跌宕起伏的连绵山脉。解放初期政府在此开山修道,从此百里山区被夷为了平地。在中间修善了一条国道,成了省内的经济命脉,从此后人慢慢迁徒此地,在平旷之处支房造屋开枝散叶度那袅袅余生。

过了些年婆婆给父亲托了个梦说阴府连年洪灾不断,整个地府犹那一片汪洋潮湿的无一处旱地,她和爷爷日日夜夜都栖息在水生火热中。隔日母亲就带着香烛钱果上了婆婆的墓地,借着上坟之余勘查一番。回来之后母亲告诉父亲墓地上有一条污水沟围着坟边绕到山下,就在右边的坟角陈年累月积成了一个污水泉,坟墓的右下角完全坍塌了下去,母亲猜测应该是那里有污水渗入墓穴腐朽了棺木。

父亲听后悔恨不已,踧踖的念叨说都怨自己没能早些发现这个境况,让生前没能过上安生日子的母亲到了地府还要遭如此的恶罪。当天父亲夜访两个伯伯和两个哥哥(大伯的两个儿子)合计着准备给婆婆修坟的事情。大孙媳是极其明事理的人,替自己老头儿满口的答应了下来,言说:“这事用不得商量,这坟本就该修,如若不修我等岂不成了那忘宗弃祖之人不可,与那不通事理的兽类又有何距,将来下去又以何面目见得她们。再世为人做不得那无根的飘萍,亦如那瓶中之景亦能长久。修了她老人家在下面过得好,我们才能落个理得心安不是。”一语道尽为人子嗣的处境。

其实婆婆辞世之后父亲兄弟几个多有分歧,常日里都是你不来我不往的各自安好,倒是我那两个嫂嫂通明,深知家人不和外人欺的道理,所以逢年过节倒是依旧会来和这为叔的长辈尽那应有的礼数。婆婆辞世我方能明了,家有一老亦如那绳索,能将参差不齐的粗杨细柳簇拥一屯捆绑一束。

事情敲钉下来,母亲又像往常念叨了父亲一顿。原因是;在凑办的事情上因为大家都无暇分身各自忙着讨活计,再加上父亲是泥瓦匠,所以大家出钱父亲独力。为了婆婆即使是这样父亲也累得个心甘情愿,他不做计较的独自挑起这出钱又出力差事。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并未与母亲理论一番,而是不计回报的埋头苦干。

父亲给墓地备好了当时造墓最好的材料,准备给婆婆打造豪华行宫。然后又找个老道选了个黄道吉日。修坟那日正逢清明时节,天空下着濛濛润雨。二伯和大哥抽身到墓地一起动工,几个人披着雨衣在墓地上东奔西窜你往我来,又是瓷砖镶面顽石砌边,又是削荆锄枯铺石添土,一直忙到薄暮才得以完工。

墓府修善后父亲倒是盼得婆婆借梦传讯,透得一息身处地府的境况,也好以解昔日那相思苦难。可至从墓府修缮后婆婆再无托梦予父,犹如石子投湖一去不返就此杳无音讯。有时思念至极就频番恶梦,屡屡失言惊梦,梦外才知是自己念母所致。使得偶尔的托梦也变得那么的难以置信,难以尽言。

婆婆走时没能给子嗣留下什么值得怀念的物件,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是父亲手上存留的一张身份证件,那是婆婆身进古稀的容颜。相隔十多载之后父亲心血来潮找师傅将其书绘成了遗照,悬于壁上以慰日落屋梁之思。

十四

流年蹉跎,光阴暗度,至从03年我进省攻读,后又参加工作至今已是十一年的参禅岁月了,时光一晃竟有如隔世。婆婆刚走时我还初若溟濛傲然不知、不懂得拥有和失去的距离在哪,现在才明白是那生死的跨越,是那永别的不得厮守。随着当年的懵懂慢慢消褪我越来越思念那些辞我而去的寒岁了。如若世间真有冥冥的异界之说,那么或是天堂亦是地狱是否总会有她们的一片栖息之地,以供后入者得以囤聚。

这十一年来或执春之清明,亦执冬至。我总要来此看看她老一番,就像看望那久别再叙的至亲或老友。其实来祭奠她老其一是为人子嗣的孝义,而最重要的是为了寻找一丝精神上的寄托和一丝感恩的慰藉,是她令我慢慢的懂得生活的不易,而岁月又让我慢慢懂得她的含辛茹苦。

事实上在我的记忆里婆婆并未作出令我身心触动的瞬间,我们也并没有太多祖孙的感情可言,然而在内心深处却已载满那源远悠长可方可圆的感激与怜惜,感激婆婆当时没有将父亲所托非人,感激她没有撇下父亲兄弟几人去步那曾祖母的后尘,同时也惋惜婆婆没能步那曾祖母的后尘,享得一世清平。

我一直很是敬重那些能够捧着一个信念凭栏而守,倚风而立的人。他们或声或行总会有那么一抹无法比拟的气息,她们的精神总有那么一缕执拗是值得旁人向往的。婆婆就是这么一个守旧而又守念的人,总有那么一小点是她永生都无法割舍的真情寄存于心间。

婆婆以这样的方式愤然辞世,或许有她足够的原因,亦是迫于追寻先夫的足迹,亦是厌世的解脱。可我总想这世间没有人是因为嫌自己的命足够长而要去寻短的,关于这个无从求证的问答,不知耿耿于多少个不眠之夜。

每到仲夏的闲暇我都会驻足于某一块旷野,凝眸眺望那带给我余光的空际,内心深处愿天空的那盏星辰是婆婆永生不灭的灵魂。字以至此,婆婆的故事我只能就此搁笔,希望在那一片浩瀚中能够追寻到那段永远无法迭加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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