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2014-05-29 20:38 | 作者:昌源河 | 散文吧首发

太阳西沉的时候,吐出大片血来,把一切都染成了红色。就象爷爷死时吐得血一样红!奶奶说爷爷是累的!那么太阳也累吗?这秋日的霞格外得红,太阳也许真的累了……

家乡有句俗话“白露百草枯,秋分割旮旯”。在故乡习惯把“秋分”、“白露”看作是秋忙。到了“秋分”,地里的玉米已近枯黄,棒子早已熟透。风吹过时“唦唦”地响,有种果实丰收后的炫 耀。

天还未亮,天全就把早已磨好的镰刀夹在自行车的尾架上往地里赶。

天全姓王,天全是小名。他妈一连生了五个丫头,认为这孩子是天给的,因此就叫了个“天全”。

那年代生了孩子是要受奖励的,因此他家多了一台缝纫机……当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有句老话“五十五养个爬地虎”。天全是他六十时生的,虽说是老生子,这孩子长得可并不弱。刚生了天全政策变了,赶上了计划生育。虽说农村管得不太严,可村主任还是找天全爹谈了话。

“老哥呀!又不是刚解放黑灯瞎火的年代……!”村主任嘿嘿一笑,打了个哑谜。看看天全爹有点发愣,就接着说“那事就不能有个收敛?”说完,又是嘿嘿一笑!天全爹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是啥来头?

村主任姓杜叫杜扬武,说话时总时不时地笑着。就因为他的笑,当村长的日子也最长。当年一双担子挑着全家迁移到这个村里,因为颇有心计当上了村长。从他当村长以来院落盖了五处半。村里有个五间房子一个院落的习惯,他有一个院子是七间,留给了老五和他老俩口,可这老五还未断奶!这就是精明!村外沿路的柳树也随着他家院落的不断增加渐渐地少了。

“老哥,你这房子也该修修了!”村长看了看天全爹的脸,笑笑说:“一家人挤这么个土炕,还叫你拣了个儿。就不怕里那响声把你家姑娘们给弄醒了!”嘿嘿大笑起来……

天全爹赶忙拿烟往村长手里递。

村长接过天全爹还在递着的烟说:“快赶紧换个大一点的灯泡吧!这年头政策一天比一天好,点灯能花几个钱。你这“五光”的泡泡真还没有油灯亮呢!”。天全爹赶忙用火柴给点上。他一边甩灭手里的火柴一边叹口气说:“唉!……多少年习惯了。这不,还是比油灯好吗!”

“老哥,你不抽一支?”村长看着掏烟锅的天全爹问?

“那东西没劲,没我这好使。”天全爹一边往烟锅里装烟叶一边答道。

村长吐了口烟又道:“以后国家政策变了。前几年鼓励多生,现在提倡少生!这不你也给赶上了!”这次没笑,只是叹了口气。

“大概前几年生多了吧,怕养活不了。”天全爹插话说。

“嘿……!你比我有觉悟,看来我这圈圈是绕多了!”村长说着把烟塞到了嘴里深吸了一口,突出一个烟圈来,在天全爹的头顶渐渐地放大,直到融进屋顶那片灯光照不到的黑暗的天地里!

“我这也是猜得,这不,有我家就比住了不是!”天权爹一边在鞋帮上磕烟灰一边叹口气说。

村长从烟盒中拿了一根烟,又在耳上别了一根,一边用手里的烟头点,一边往外走……

“这就走了……?吃口饭吧……?”天全爹边说边拿了炕头的烟追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村长的话声——

“屁!都几点了,晚饭还没吃?瞧瞧,这日子过得!”天全爹急忙往村长手里塞烟,直到把村长送到了门外,看着村长走远了才回得头。

“你不也生了五个儿吗?呸!……要不是上面的头头瞎了眼护着你,你能有今天?!得了昧心钱……还臭美!这世道……?!”天全爹嘴里唠叨着“呯”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刚要进屋,五妞就在外面叫门了。

“又到哪野去了?”天全爹边开门边骂到。

五妞觉得有点委屈,没说话,跑回了屋里。这不,好端端一孩,沾了那村长的光,挨了骂不是?

“说我们生?他老婆还说想生个女娃呢。说是盼了多年了,就是怀不上。眼红了不是!还说把咱丫头嫁过去一个,美!”见老头进来,做月子的女人唠叨着。

“屁!生多了你养活?他那几个儿?……咱攀不上。等几年政变要有个变,跟他家喝西北风呀!咱这穷活着……心里踏实!”老人看着忙碌做饭的女儿,气消了许多。

这是天全的家事,虽说那时家里不太富裕,一家人聚一起,心是心、肺是肺的生活就是有些充实,到了现在作古的作古,出嫁的出嫁,都分散的四分五裂。人家、人家就活个人,少了人还真冷清得很,多了呢,又让人累得很!

天全大姐出嫁是坐汽车走的。他妈眼哭的象灯泡,死活舍不得女儿走。

后来天全爹跑到城里看女儿。女婿给了他一千块钱,说是让买个电视。要不是老头塘塞,在城里就买了。回来时,老头把钱揣在怀里,几百里的路,愣没上过一趟厕所。这不,拿钱给天全盖了新房。

天全娶了媳妇后,天全爹逢人渐渐地话也多了起来……

“钱,大妞给的!房子,全是松木的,一色青砖,比杨柳木的好!……”这话在天全爹口中一直唠叨了多年,到死……

天全家在村东,而地在村西。整个村落是长方形的,东西长南北。东方泛出的微微白色把沉睡了一夜的村子构勒出许多轮廓,随着起伏的道路,音符般地跳动着。街,静得没来得及醒来,午夜般地沉睡着。沿街的门关闭的夜一样地深沉,连鸡狗都懒得叫。街也累了!

天全从小就有早起的习惯,成家后这习惯就是他的影子,注定了不会变,成家几年来一天也没更改过,哪怕是生病!

秋日的晨曦随着日的临近,渐渐地有了些许寒意,天全打了寒颤。

野外尚带有一丝绿意的杂草上布了一层淡淡的霜毛,在初晨的弱光里有些斑光。整个的田野有点出奇地静,雀大都回了村,昆虫也只有中午太阳暴晒后才会发出低低的哀鸣,这些曾经欢活一时的动物们再也没有哪种先前的勇气了。空旷的田野里偶尔微风吹过也只有玉米枯叶碰撞的“唦唦”声,为这种清晨的寂静奏出了一丝音符。

路面尘土上的白霜被自行车碾过后,留下一道象是精心构勒的畸形的曲线来。路,有点难走。

沿路的庄稼出奇地惹人。枯黄的玉米被大面积的小作物包围着,绿绿的白菜和萝卜被秋霜打过后,显出一种苍松般的劲美来,在这萧瑟的田野里显得别有一种情趣!

小庄稼是收掉小麦后回茬的,玉米是正茬,是当地作物中产量最高的。可由于价格一直上不去,田间种植的面积很少,因此整个的田野看起来显得很空荡。由于不停地变换领导,沿路的原先成行的柳树被锯了个净光,发白的树桩象俩行活埋后砍掉人头的死尸,说来让人有些心寒!

“铁拐李”送锅后,天开始亮了起来,远望去天全地头那棵高大的柳树随着自行车的移动渐渐地近了。

到了地头,天全把“洋车”靠树放了,开始割玉米.

柳树长得特别的旺,树身俩人都难以合围。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棵大树了!若不是墓前的“哭杖”,是很难活到今天的。看来有些事再可恶的人也都是有所忌讳的。就说这棵树吧,可能会一直会郁郁葱葱地活下去,直到死……

天全开始劳作,等太阳升到玉米顶的时候,随着桔杆成片地倒下,太阳升

地速度也更快了。

有些困意的天全仰面躺在秸杠上,望着蓝天,脑子里浮现出许多凌乱的

事来——

“五亩地的玉米,一亩打个一千,三毛一斤,卖上三百块,减去水费、化肥钱就剩不到一百了,虽说耙地下种是自个的牛耕的,这大小也是钱。大姐嫁到城里,每月奖金就三百来块费,三亩地一年下来还没大姐一月的奖金多。城里……就是好!”天全就又想起了大姐,想起了家……

从前的事时不时地在天全脑中晃悠,是否成了他人生的一段烙印!抹也抹不掉了。

等太阳老高的时侯,一亩的玉米就倒下了。金黄的棒子躺在地里,黄黄的还真有点象“金子” !

渐渐地田间地头的人也多了起来。秋收虽不是耐性质的事儿,可不回茬,人们都懒得早动。这就是做农民的好,自个管自个,没那些条条款款圈着,自由!

天全没什爱好,农闲了,怕成天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惹事,白天就爱睡个觉。他说:“一睡,啥也不想,心里舒坦。”

老婆受不了这夜猫般的生活,还回娘家告过状。老爹说这是好事,就给撵了回来。想到田里插把手,天全死活不让。

隔壁的女人来窜门,进门就讲——

“玉凤呀!你真有福气,连田都不用下。瞧你家男人,田里收拾的有鼻子有眼的,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这,人家还怕过不好!”这女人是否含有许多的委屈。“我家那死鬼说要出去打工,每个月五六百,就他那德性?吃喝下来能落几个子儿!我跟他说,比比人家天全,又是猪,又是牛,连三轮车都买了!你瞧他咋说——天全好,和天全过去。这日子还真没活过了……!”接着就是掉眼泪和女人特有的呜咽与感叹。

一番话把个天全女人美的生出种说不出地甜来。

等一块田躺下时,天全的肚子也有点饿了。

女人在家把牲畜喂饱等丈夫回来吃饭。就这时间,好象成了种规律,几年了,也从未变过。

早饭是面条和包蛋。累了一晌的男人也该补补身子了,桌上多了盘炒豆腐。

农民的娃没门没坎的也就这个圈,跳出去就能成人,跳不出去也就爹妈一样原地打转转!女人胡思乱想着。

洗脸水刚准备好,男人也赶好回来。

“嘿!你脸咋没脏呢?”玉凤问。

“不知道吧!这就是起早的好处。”天全有点得意地说。

“这和起早有啥关系?”女人边把洗过手的脏水倒掉边问。

“玉米老到后,平时尘土会付到叶子上,今年水少,更厉害。清早秋霜较重,尘土让秋霜一打——受潮。土,自然就不会落下来了。”

天全说完接过妻子重新打来的水,开始洗起脸来。

“喝点酒吧?今天‘中秋’。”女人关切地问。

“不,拉完玉米我和你包饺子。”天全说。

“下午就别下地了,又不种麦子?”女人有点对男人关心。

“嗯!”天全道 。

“中午喝吧,也好喝个痛快!”妻子理解地说。

屋前的牛心柿树被秋霜打过后变得血红,牛心柿子红得象一个跳动的心,被初晨的太阳一照把院子都映红了。红光随着树跳动着,象块火红的红绸在院子里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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