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浮梦之一【10】

青幽撑着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忽又变得清醒起来。

恍惚间，他似看到一人款款行来，月白衣袂，飘然浅动。他极力想看清，终是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

水灵若走近，见他满身血污，蹲下身，玉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姑娘懂医？”

水灵若不答，翻手拿出一颗药丸，往青幽嘴里喂了下去，以手贴住他的肩上，一股清凉的灵力便灌了进去。又看了看旁边面色青紫的嫩黄裙子的女子，随手向她嘴里弹入药丸，不多时，她面色便褪去青紫，由白慢慢红润起来。

青幽只觉四肢百骸清清凉凉，伤势以一种极快地速度恢复起来，片刻，便已醒转过来。

众人心中虽然讶然，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四大护法中的雹护法开口，“姑娘刚刚喂给青幽的，可是九转大还丹？”虽是问，可心中却已确定。

水灵若抬头，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要买吗？”

众人齐齐抽了抽嘴角。

水灵若见青幽已无大碍，站起身，向外走去，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向青幽，“你是个好哥哥。”

青幽一愣，他看向面色已有些红润的妹妹阿鲤，双手抱拳，作揖，“多谢水姑娘。”

“碧落山庄果真是宝贝多啊，连九转大还丹这样的宝贝都有。”就在这时，一道阴冷诡异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心中一紧，都作出了随时出招的准备。可知，来者是个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水灵若依旧自顾自走着，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来人现出身形，他手中聚着一团火，看向水灵若，“你就是界主要我杀的人？”口气中带着轻蔑与不屑。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那团火便已直直朝水灵若冲了过去，“相信，二公子可以看到，这场好戏。”便凌空而去，瞬间无迹可寻。

“水姑娘，快闪开。”青幽奋身向前。四大护法纷纷将手中的法术朝那团火砸了过去，企图降低它的速度。可各种法术一碰到那团火，便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水灵若停住脚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火将自己包围在其中。

浮笙，我怎么能躲？

又怎么，躲得了呢？

你那时，应该会很痛，对不对？

几息之间，火势蔓天，浓烟阵阵，所及之处，草木成灰。

“不。”绝音来到大火周边，试图进去，却被弹了出来，他不断轰击着滚滚的红光，可却只是徒劳。

他猛地往后一退，捂住心口，似在压制着什么，终于，吐出一口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若儿，为什么，是因为他吗？为了他，你又要在折磨自己吗？

我以为，只要驱了你身上的热毒，你还是从前那个你。

可，原来，无论是冰月面具，还是九月晶珑灯，你心中的伤，始终都好不了。

水灵若站在火中，一动不动，可没人知道，她此时，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微微颤抖着，握着九月晶珑灯的指节隐隐发白。

滚滚大火中，谁的前尘，谁的往事，奏箫成音，却得挽琴一殇。

水灵若只觉脑海一片混沌，不受控制地朝地面倒了下去。

于此，大火突然齐齐熄灭，九月晶珑灯化作点点荧光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绝音见状，跑过去抱起她，却发现她似是睡着了般，眉眼安详。

“心魔。”他抚上她的额头，黑气缠绕，又带着些毁天灭地的血红。正是天地中至高的心魔――灭噬心魔。过，则修为更上一层楼；不过，则灰飞烟灭。

似是自嘲，绝音一叹，“原来，他对你，这么重要。”那，我呢？

他抱着水灵若，朝碧水居走去。

推开门，他走到床榻边，将她轻轻放下。

四大护法守在门外，不敢擅自进去。

“你们守好，若是我回不来了，碧落山庄就交给你们了。”绝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公子。”众人齐齐跪了下来。

绝音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如绒羽划过碧波。他抬起她的右手，在各自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线，然后，双掌相接。

他想，唯愿乐她之乐，悲她之悲。

他说，这次，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哪怕，魂飞魄散。

大片大片的月琼花，淡淡蓝蓝，将凉烟宫点染得水潋潋，波滟滟。

一身着月白拖地广袖长裙的小女孩端坐其中，怀中抱着一瑶琴，正是“湮寂”。她对面是一身着金色锦衣，发束紫金冠的小男孩，正含笑看着她。

“谢谢哥哥。”女孩说完，便向他的怀中扑了过去。

“陌儿，女孩家要矜持一点，”男孩狡黠得转着眼珠子，“不过，哥哥除外。”

“嗯。”女孩点点头，“那，以后除了哥哥和父帝，陌儿绝对不抱其他男子。”

男孩一笑，取出碧玉箫“幻灭”，道：“陌儿，来弹一曲。”

“好。”

箫声清脆，如黄鹂鸣柳，琴音空灵，似溪涧流水。

箫琴和奏，一曲天下绝。

就在这时，画面飞快变幻，霎时，到了水灵若闯试炼之地最后一关的情景。

此时的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天人之姿。

她转向身边白衣胜雪的男子，“浮笙，等我回来，说好了，到时候你会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的。”

“好。”他清浅一笑，面上轻纱飘动，如万万千千月琼花齐绽，唯美而又自然。

水灵若进入阵中，阵法发动起来，周围沙飞石走，一个个带着蛊惑的声音不断侵入她的脑海之中。水灵若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濒临崩溃。

浮笙暗道不好，“此阵乃以血为引，以情为阵，看陌儿的情形，恐怕是动了情了。”

他拿起别在腰间的玉箫，轻启薄唇，企图以此来唤起她的神智。

须臾，水灵若眼中迷茫之色尽散，她看向浮笙，却见滚滚大火绕在他的身侧，他已几尽透明，似要乘风归去。

“不，浮笙，你怎么这么傻，破阵之时外人不得干扰，否则会遭九天火焚，你难道不知道吗！”水灵若朝他吼了过去。

眼看着他即将魂飞魄散，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此乃是以情为阵，要救他，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水灵若闭上眼睛，她深吸了口气，聚起灵力，朝情魄挥了过去。

阿音，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果然，我回不来了呢？

她总算保住了他的一缕魂魄，不至相见无期。

只是，她却将千年的寂寥时光都留给了另一个他，苦寻，苦觅，苦等，苦待，也只落个无果。

绝音睁开眼，映如眼中的是一片无边的灰暗天地，这时，一个光点朝他飞了过来，他伸出手，将其抓在掌中，定睛一看，画面上有一身着月白裙裳的女子，正是水灵若，她旁边站着一面戴白纱的男子，双眼如群星璀璨，素色白衫，超然出尘。

“陌儿。”浮笙微微一笑。

“浮笙，真得是你吗？陌儿不走了，陌儿在这儿陪你，对不起。”水灵若向他跑了过去。

浮笙摇了摇头，“不，陌儿，你不该留在这儿。”他往后退开去。

水灵若顿住脚步，一脸悲伤，“浮笙，你......”

浮笙见她这样，知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陌儿，我是说，你该去外面那个世界。陌儿可能相信浮笙？它日，浮笙定能与你再次相见。”

水灵若看向他，“浮笙，我想抱抱你，好吗？”

浮笙一脸无奈地抚了抚她的额头，“怎么，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呀！”他走上前，将水灵若拥入怀中，一股无与伦比的幸福感霎时包围住二人。

感觉到他的体温，水灵若靠上他的肩膀，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你等我。”她在心里轻轻说着，然后，一把推开他，向外而去。

浮笙看着她的身影越行越远，一脸沉静。

绝音看着看着，也没注意到周围的灰暗色正渐渐消散于无形之中。

他攥紧拳头，朝光点狠狠地打了过去，“无论是谁，都不能抢走若儿。”他挥袖，便从这个世界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朝门外而去。

水灵若醒来，没看到绝音，她看向木落，“你家公子呢？”

“公子在水园，不过，姑娘此时过去，恐怕......”

还没等她说完，水灵若已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后园水池，雾气蒸腾。

绝音浸在泉水中，单手支额，双目微阖。

水灵若躲在假山后，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她心下着急，怎么不转过来呀，根本就看不到嘛。“咔嚓”，她一不小心踩到树枝，发出了声音。

“谁？”绝音问道，手中已凝起一道风刃飞了过去。

待看到那抹月白色时，他心中一惊，草草披上外衣便移到水灵若身边，一把揽过她，这才堪堪避过那道风刃。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伤了你了？”绝音语调中带着滔滔怒气。

“我，......”水灵若正欲出口反驳，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我想看看你的脸。”

听到这话，绝音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怎么，若儿可是喜欢上本公子了？”

水灵若低下头，一副害羞的样子。

突然，她伸出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绝音脸上的面具。

剑眉星目，朗朗生辉。

只是，却并非日思夜念的那张脸，水灵若眼中蒙上了深深的失望。

看清她的神色，绝音自嘲一叹。

怎么，不是那个他，失望了？

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他又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若儿，你既摘了本公子的面具，可要负责哦！”

水灵若推开他，捏了个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音也不拦她，只看着她离开。

我终究，还是失去你的心了吗？

走在林中，绿竹随风而动，青青的叶子飘过她的裙边。

水灵若脚步虚浮，一脸迷茫之色，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心口。她扶住一根青竹，缓缓坐了下去。她深深吸了口气，一股清新的气息立刻充斥了她的口鼻，这才稍觉好了些。

为什么？他身上，竟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是，又明明不是，浮笙呀？我真的，见过他吗？

水灵若只觉越来越乱，心中越来越烦。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几分魅，几分丽，“原来你就是小音音带回来的人呀。”

水灵若循声看去，一暗红锦袍，其上绣着大朵的金色莲花，那人斜倚在竹枝上，美貌不可方物，只觉邪魅而又自成一种美。

“花乱。”那人开口，“你是小灵灵吧？叫我花哥哥就好。”

小音音？小灵灵？水灵若站起身，双臂环抱，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那人又开口道：“小灵灵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来，告诉花哥哥。”

水灵若转过身，不理他，直接向前走去。

“诶，小灵灵怎么了？兴许花哥哥我真的知道呢？一千年前呀...”他不再讲下去。

水灵若心中“咯噔”一下，一千年前，不正是我进入试炼之地的日子吗？

见她如此反应，花乱接着道，“‘思若轩’，兴许我们都能知道答案。是吧？小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