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年华

别样年华

冬天已经过去，我依然没有见到梅花的影子，只是在一个人闲坐的时候老是想象梅花在不远处盛开，红艳艳的一片，在白茫茫雪片的衬托下分外妖娆美丽。这是我对梅花最好场景的描绘了，只是到了春天，慢慢的有些梅花就会凋落，尽管春天是生长希望和绿色的季节。

也就是在梅花落了一地的时候，我会想起一件事，一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与生活工作无关，与物质名利无关，与精神怀念有关。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起身眺望星空，还会时时想起他，也尽管他在我的生命里就是一位匆匆过客。其实很多人是会在生命里一闪而过的，却留下了不灭的痕迹，像划过夜空的流星，尽管短暂却很美丽，也让那些多愁善感的人们想起了过往，想起了生命里淡淡的忧伤。

我们同村，自小就相识，从时间跨度的角度说算是老同学老朋友了，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发生在我们什么身边众多的事情中，有一件最难忘的常挂在记忆中，久久不愿模糊。虽然现在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但很多的时候还会梦见一起上学。

那时候，念初一的学校离家较远，有三公里的路程。当时年龄也小，同村念书的人更少，记得只有我和随平两个。如果是春天或夏天，秋天也是好的，我们会一路欢歌而去，会在有花盛开或者有野果成熟的地方作长时间的逗留，因为我们会观看花的美带给自己那种淡淡的视觉上的享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至少是可以抵挡一阵饥饿的；作停留的另外一个原因就与饥饿有关，那时候家里经常没有供上学时吃的馍馍，上学的路上老是有饥饿的感觉相伴，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花言巧语搪塞没有情绪的“咚咚”敲打肚皮的饥饿声了。无奈之下就高一脚低一脚蹒跚在本来不平坦的羊肠小路上，直到有时候看见前方不远处红艳艳的一片——馋人的美子（一种红又甜的野果，树有刺），我们就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地跑过去吃了起来，也顾不上细密的小刺钻进皮肉占据我们短暂而疼痛的触觉了。随平就说赶紧吃，不然迟到了。我知道肚子吃饱要紧，念书更要紧，自打念书之日起，我基本不迟到，我知道对于一个要好好念书且靠念书改变命运，逃出恶劣生活环境的人来说件耻辱的事，我不会因为肚子饿而迟到的。当然迟到了也有“奖励”，每次董老师会拿着粗壮的棍子站在教室门口等候迟到的学生。不管是谁，迟到的人均有份，且数目相同，每人“奖励”五棍子。

想到因为吃美子可能迟到的不良结果，我和随平就像疯了一样狂奔。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狂奔确实需要很高的水平，不然一脚不慎就会从陡峭的山崖上翻下去，到时候即使不死也得落下个半身不遂。我就想今天身体尚且康健是不是与当时的跑步有很大的关系，有时候我们一跑就是三公里，因为我们上学是经常跑步的，不跑就会迟到。跑步不仅仅局限在肚子饿的时候，有时候冬天的早上不见一点亮光，四围黑漆漆一片，老感觉身后有人紧随，要么就感觉树丛里沙沙作响，心里就恐惧万分。这个时候，我们也会跑，跑出一身汗的时候就离学校不远了，才会看见早起的人们家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心里也才有了不恐惧的感觉。只是现在有时候一个人还是不敢走夜路，估计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

斜背挎包，跑了很久才依稀看见了的教室。住校和邻近的学生已经早早坐在教室里放声读书了。我们就知道今天是迟到了，除了接受董老师的“奖励”外，我还要受良心的谴责，我说过对于一个要好好念书的人来说，迟到带来的耻辱不亚于肚子的饥饿。头也不敢抬，磨蹭到教室的门口等着“奖励”。“怎么迟到了,你们？”可以想到董老师生气的脸有多么吓人，只是我们都不敢看就嘴里唧唧咕咕，想要糊弄过去。“啪”的一声，钻心的疼在瞬间占据了我全身的感觉，这种感觉远远胜过饥饿或吃美子时短暂的感觉了。“啪啪”紧接着又是几棍子，我感觉自己的腿也是瞬间变得肥大了，还是伴随着钻心的疼。脸也开始烧烫的烧烫的，我知道班里的同学都在看我们，瞬间我感觉到了无比的耻辱，我责怪自己贪吃美子了，责怪自己辱没了念书人的名声，更辱没了父亲在不大不小的范围内艰难积攒起来的好的名望。只是当时除了剧烈的疼痛，我似乎感觉不到更剧烈的其他的触觉了。我咬紧牙关，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眼眶，我是一个坚强的人，直到现在我也在一定的时候表现得有坚强，只是有些人会说我装样子。

剧烈的疼痛还像藤蔓缠绕在我的腿上，又是“啪啪啪”的几声，我知道董老师以同样的方式“奖励”了我唯一的读书的同伴。我不知道随平哭了没有，我想他也不哭的，我们都是坚强的人，在那样恶劣环境中磨练出来的人怎么会因为几棍子哭泣呢？随平在以后的人生里处处演绎着这种坚强的精神。他现在是房地产老板了，富甲一方；我虽然也坚强，但坚强得不够，很多的时候软弱还会光顾我的头脑，所以我还是一个穷教员。

腿依旧剧烈的灼烧的痛，我们站在原地并没有挪动。“我这样做是为你们好，希望你们都能明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吧！”我们点头表示同意和接受，不光同意和接受教训，也同意和接受那种钻进的疼。我和随平一瘸一拐地退到了教室的后面坐下了。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的腿就像注了水的死猪肉，比平时肥出了很多。

放学回来的路上，我们没有再吃甜美的美子，美子再甜也无法在短期内消除心中的疼痛感，就着一块大石头，我们哭了很长时间。太阳落山了，一些懂心思的余晖斜照的石头上，金灿灿的，端坐在我们的身边陪伴我们一直到夜幕降临，直到群星闪烁。

一年后，我转学了，转到了教学质量更好的二中读书了，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董老师，也和我最好的学伴随平分开了。诗人张枣说过：“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只是我想说，虽然梅花落了，我心中没有后悔的表达，因为他们都是我一生值得记住和惦念的人。

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偶尔一种近似疼痛和遗憾的感觉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么鲜艳，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