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03 16:08 | 作者:小桥流水 | 散文吧首发

自从外出打工以来,我就没有家的感觉。下班后,别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总会让我好生讶异,我一再向她们更正,那仅仅是个出租屋,不是家。最多算是个驿站。

出租屋是别人的,随时可以收去。虽然我居在其内,但它没有资格成其为我心中的家。

起码,家应该有两个人以上的温暖加上应有的稳定。固执地认为父母在哪,我的家就在哪。如今我的父母在千里之外。我遥望与认定的是那个远方的家。

我现居的宿舍是农民房,典型的握手楼,楼房与楼房间距仅容三人可过,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难得遇到太阳光,白天若不开灯,很是阴森恐怖。我是早出晚归的人,大部分时间呆在公司。晚上回来,一进门就是开电视。电视可以不看,但不能不开,让房间里有声音是关键。听肥皂剧里面传出说话或是吵架的声音,这样的声音独具烟火气息,能让我感觉自己不是生活在真空就很好了。

睡觉前关好电视,收音机必开。收音机通常放在我的枕头边,贴近耳侧处,音量调到最低可以听到为止,节目主持人说什么她尽管说,有无趣味那都是她个人的事情。让收音机里的人对我不停地窃窃私语,催我入眠这是重中之重。至于它唱到何时罢休,这个要看我睡眠的深浅。经常由它独个哼到天亮,那是常事。有时早上醒来,发现收音机还在那里叫着,心有不忍,让它这样黑白不分忙于工作是我的大逆不道,我想它也会原谅我独处异乡的孤单无依吧。

尽管出租屋有电视和收音机做伴,但似乎还缺乏点什么。

一日晚上,加完班回宿舍。走到华富路口,远远就看到一位老人站在路边,孤零零的如一枝枯瘦的老树。当时风很大,路上除了老者,几乎没见到旁人。走近才发现他身边摆满了各样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鱼缸,缸里里有很多色彩各异的大红袍。我向来喜欢鱼,只是不敢养。我怕它们死,我承受不了失去它们的痛苦

之前养过一次,不出一个月,全军覆没。才发现鱼给人带来的不仅是快乐,同时也会带来隐性而持久的伤痛

冷的天,黑的,而且是一位老人。这么晚,这么冷,还等着有人经过,能买它的鱼。只是这儿,他站的地方根本不是人流量大的闹市区,谁会买他的鱼?我说,老爷爷,您还是到华强北那里去卖,人会多一些,这儿太偏,无遮无拦,怪冷的。他说,城管管得严,说不准会掀翻他的鱼缸,况且这小本买卖,被他们逮住了,恐怕连本都收不回,还会重罚。他说他白天在一家公司照厂,没空出来,晚上才抽得空出来卖点。他与老伴都喜欢养鱼,共养了三百多条。老伴现卧病在床,要不是急等着钱用,养的这些鱼儿是断然舍不得拿出来的。自己养的鱼儿,就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从小到大照顾它们,看着它们在眼皮底下一个个长大,卖给了别人,特别是把它们当玩物的人,怎么会不心疼?他说卖它们就像是在出卖自己的老命。

我分明看见有两滴泪,从老人多重皱纹的双颊处滚过。我的心顿时震颤起来,他说得有些哽咽,那声音如同天的枯叶在凄冷的寒风中呜咽。于是我毫不犹豫买了两条金鱼,一红一黑,外加一个透明的鱼缸,总共花了十五元钱。一回来,我就急不可耐地把鱼缸放到书桌上。我欢喜地看着它们不停地吐着水泡,一圈又一圈,差不多吐了十多圈,然后这些水泡又在他们的追逐与嬉戏中渐次破灭。鱼儿一会浮上来,一会儿又沉到水底。从上到下,片刻不歇,简直不知什么叫疲倦。

每天早上七点我准时出发去公司上班,晚上十点后才回来看它们。老人嘱咐我不要天天给金鱼换水,一个星期换一次就可以了。每条鱼一天给吃一粒食料就够了,多不得也少不得。由于下班时间晚,我怕它们饿得慌,所以早上每条鱼喂两粒。我想凭它们好动的特性,消化两粒蚂蚁大小的粮食应该不成问题,不会让它们太撑。

它们的勃勃生机融化了我在它乡飘泊无依的心,有了它们的参与,我的出租屋多了意想不到的生命活力,它们帮助我化解了无法解脱的乡愁。孤单的一颗心随着它们的快乐而兴奋不已。我有企盼了,我盼它们快点长大;我似乎喜欢回宿舍了,我怕它们等我等得焦急。

晚上一回来,第一件要事就是朝桌子奔去,先看上它们一眼,而不是急着去开电视机。小鱼儿好象知道它的主人什么时候要回来似的,很知情地一个个伸着头,翘着小嘴,望着我。我顾不得吃晚餐,就开始与它们亲切对话。我说兄弟们,饿了吧,我不在的时候,可是老想着你们,你们有没有想我啊?这一次,我故意一次性投放两粒食料,而且让食料隔得很近,想静观它们如何为了食物去争夺。等了好久,竟然都不去抢,很是友好。于是我把这两粒食料用小木棍分隔开来,特别把一粒绕向红鱼的嘴边,它还真的很听话依我的意吃了。看它吃完一粒,我担心红鱼个头大,它会抢先再贪吃一粒。它却故意沉入水中,向黑鱼游去,通知它前去吃食。可能黑鱼此时知道红鱼的意思,赶紧向食物的方向游去,很轻松地把那一粒给吃得个精光。它们难能可贵的互帮互助,向我无声证明了它们友情的珍贵。

它们感动了我,我把它们一一捧起,放在手心,疼地看着它们,生怕碰伤了它们身上的鳞片,小心翼翼地为它们洗了个温水澡,就差没放沐浴露,怕它们受冷感冒,洗完马上放回鱼缸。再跟它们说,你们是我的好伙伴,好兄弟,好知己,你们很可爱也足够伟大,我要让你们陪我到老!

在我与它们倾诉心曲时,宿舍多了不可言传的温暖;彼此默契与共的日子里,这出租屋渐渐有了家的味道。

节放假,我担心这两条鱼没人照管。不知给谁,想了好久,决定托付给一位久未联系的老乡杨哥。之前见他买过一些花草种植在盆罐中,非常专业细心,很善于打理这些小生命。想必他也许会喜欢鱼。他听我说要把金鱼交给他来照顾一段时间,二话没说,当天下午便搭乘一个多小时的汽车过来取鱼。其实这两条鱼加起来的价格远不够他的一次路费。他肯花时间花精力过来取鱼,这说明他也珍爱生命,知道鱼儿对我的价值是无价的。他接过鱼缸,信誓旦旦说这鱼儿就是我的朋友,他一定尽力像看待自己的朋友一样,照顾好它们。

我对鱼儿说,暂别几日,现在由我的好朋友照顾你们,你们可要听他的话,好好开心。我看着杨哥双手托着鱼缸,郑重其事,生怕惊动丝毫,畏畏缩缩之态。眼泪竟毫无知觉淌了满脸。

假期一过,我从家乡返回深圳上班,杨哥告诉我,红鱼去了“西天”。我不知如何对他说。跟上次一样,又是一个月,就去了。这黑色的日子!我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再一次让我浑身上下有种无法隔绝的寒冷。我早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会这样晴空霹雳,如遭五雷轰顶般坐立不安。之后杨哥亲自过来告诉我,说他会再找一条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红鱼跟黑鱼做伴,给我送过来。我说算了吧,千万不要送来!我对他一连说了三遍不要,不要,不要。

我害怕另外一只黑鱼也面临同样的厄运,虽然我不知它还能在这世间存活多久。

明知伤痛无时不在,却硬是要固执地认为它们会平安,会生命长驻,会伴我很久。害怕再次看到黑鱼,会想起红鱼的离去。爱到心碎神伤,爱到逃离,我真不知如何面对。我只想把这已经发生还未发生的生死离别之痛转载给杨哥,却不管他愿不愿意接纳,这是我的可悲之处。他何曾知道我对鱼儿挥之不去的情感,却是对我最致命的打击。我知道另一只鱼儿,它还在等我,等我去接它回来,等我喂它食吃,等我为它的高兴而高兴。它需要我的关照,需要我的注目,可是,我怕。

谁可知,自己亲自抚育出来的生命,花心血培养出来的情感,等到回天无力,再无契机挽救它们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快乐的时候,总忘了潜在的危险,一旦危机来临,却难以招架无法变更。

我劝解着自己,只要是生命,不管来到这个世上多么令人快乐与难忘,终归有离开的一天。你一定要接受,这是事实!

我的出租屋,本想由它们与我一起在新的一年,能在异乡之都升级成为一处温暖的家园,可是我的另一半,我的兄弟不等我了。

我的宿舍开始冰冷,我的世界开始不停地下。鹅毛大的雪花,把我围困淹没,我再也看不到我的伴,我的鱼儿。

心欲哭,泪已干。它们的消息,是我不可明知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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