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东方红》

2013-12-15 19:04 | 作者:鱼吻 | 散文吧首发

童年的《东方红》

鱼吻

我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沟里。我是听着《东方红》长大的。

小山沟很穷。我们家是沟里最穷的。我们兄弟七个,我最小。一件衣服,总是老大穿了老二穿。到我穿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补丁摞补丁,没有颜色了。家里一年四季炕上只铺一张破席子。一到天最可怜,没有火炉取暖,母亲只能把火炕填的烫烫的。俗话说得好,“穷生虱子富生疮”。每晚上,我们哥几个赤裸着钻进被窝,只见满炕的头。母亲呢,拿起我们的衣服,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挨个儿找虱子。找完后,母亲就把衣服的里子反过来,紧贴着炕洞焐起来。为的是第二天让我们穿起来更温暖一些。说起来不怕人笑话。平时,母亲都是先拿我的衣服找。有一次,母亲先给我大哥找。我急了,拿起自己的衣服,指着上面的虱子对母亲说:“你看,虱子都排在一起唱《东方红》了,痒死了。”把我妈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不住的往我脸上亲,还一个劲的问我,屁大的孩子怎么会想出这样调皮的话。我做着鬼脸说:“你们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站在大队部里,唱《东方红》吗?”

晚秋的早上,下了霜。羊儿咩咩,双脚踩在咸水沟里,都觉得冰。就连荆棘中的山鸡,也屏住呼吸,躲到草窝里去了。太阳一出来,可就两样了。满山的梨树叶儿自觉地擦去了淡淡的粉底,脸涨的通红通红,挣脱了树枝,一片,两片,像蝴蝶,像花朵,更像多情的姑娘,要和情郎去约会,在半空中回旋着,不好意思。而我们呢,早被母亲赶到西屋的台沿上,站在高脚凳上,一个个头靠在窗棂上,眯着眼,朝着太阳张着嘴,大喊着,让太阳照头,照脖子,照肚脐眼,照屁股。然后哈哈大笑着,你推着,他挤着。大狗叫着,围着我们转来转去,鸡儿也憋不住,扑棱着翅膀。母亲将门帘一掀,拿起马尾巴掸子满屋子扇来扇去。那一个个苍蝇便贼似的抱着头飞出来,纷纷趴在门板上,窗棱上,一动不动。此时,我又乐了。大声抢着说:“快看呀,苍蝇爬到门板上唱《东方红》了。”气的铲鸡粪的爷爷说不出话来,干咳着,用手狠狠的指着我。

放寒假了,山沟里最热闹。一大早,太阳一出来,停在东面光秃秃的山梁上,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柿子,放在孕妇隆起的肚子上。孩子们打开了自家的羊圈,甩着鞭儿,吆喝着。那羊儿便一子母一子母,尾随着,朝山上跑去。我们还给羊儿身上还擦了红色,蓝色,像社火队里的小丑。到了山顶,挖大坑,找土块,垒起来,用山草烧红了,像太阳的颜色。而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洋芋一股脑的放进去。搡倒土块,用脚踏结实。然后看着太阳,耐心的等着。我是个急性子,便将耳朵贴上去,听着动静。领头的羊倌乐了,大笑着说:“坏小子,你是不是听见洋芋在里面唱《东方红》了?”惹得伙伴们躺在地上直打滚。那笑声,在山谷传响,经久不绝。羊倌一袋烟抽完了,洋芋也就熟了。他给我们一人一个,放在手心里,像煤球蛋似的,还发着热。我们边哈着气,边吃着,觉得就像阳光照在脸上一样,那么温暖,那么幸福。吃完了,才发现各自的嘴上都黑了,便又像小猪仔一样相互顶着头,嘶叫着,看谁的力气大。这样,还不够,我们又捡来羊粪蛋儿,放在破罐罐里,用火燃着了,憋足了劲,怒起嘴儿,吹呀吹。烟雾冒着,眼泪流着。火星亮起来了,我们撂起罐子,转啊转。啊,火苗升起来了,旺旺的,红红的,像哪吒的火轮一般。不,更像一个小太阳一般绕过了头顶,转过了脚底,让孩子们浑身上下热起来,烫起来,不再觉得寒冷。

羊儿吃饱了,我们玩困了,才恋恋不舍的下山去。此时,太阳已挂在西边干枯的老梨树上,像一个红灯笼。栖息在树上的麻雀早已听见了我们的嬉笑声,赶忙一起飞到最高的枝头,挤在一起,东张西望,发出喳喳的声音。坏小子牛娃看见了,大声的对着我喊:“你看,麻雀是不是也在唱《东方红》呀?”气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得撵他。搅得羝羊发起飙来,瞪着眼,冲过来了。我们又笑翻了天,大声的唱起:“东方红,太阳升,照到哪里哪里亮……”

就这样,因为童年的每一天总有《东方红》陪伴,所以日子总那么踏实。孩子们总是脸红扑扑的,心里乐呵呵的。我们从来不觉得贫穷受苦,我们从来不觉得软弱孤单,我们从来不觉得寂寞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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