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把火

2013-12-08 18:26 | 作者:长乐先生 | 散文吧首发

广元的天是要烤火的,这是由广元的地理位置确定的;地处盆地边沿,是所谓高寒地区.如果往南走一点,绵阳或成都,很多家庭是不必烤火过冬的.

现在的地球确实变暖了,广元的冬天也不象从前那么寒冷了,但烤火的习惯却沿袭下来,只不过现在是烤电或烤气,到也不麻烦.

从前的从前,广元的冬天是很寒冷的,用冰天地来描述是一点不过份的。深秋一过,北边那刺骨的寒风就铺天盖地地刮过来,还呜呜直叫,我们叫母猪风,几阵风一过,万物凋零,大地萧瑟;霜降一到,房脊上就打起了黑头霜,数九开始,房檐下就掛起凌儿珠子,这时除了上学郎筒起袖子上学堂外,其余的就龟缩在家,如果不烧盆火,不但留不住客,连自己也呆不下去。所以就是再穷寒的人家,宁肯饥其腹也得传盆火。

那时殷实人家烤的是木炭火,这木炭是木材在窑中烧制出来的,青冈木烧出来的最好,火力强,经熬,无白灰,叫青冈炭,有钱人就是烤这种炭。家中只要有这红炀炀的一盆火,立即暖和如,再烤几片桂花蒸馍,煨一罐糠水醪糟,那种温馨甜蜜,简直难于言表。

苦寒人家烤的是“二炭”,即煤炭烧过的殘骸。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天起早摸黑端个撮箕捡二煤炭,这样日积月累一整年才能勉强烧一个冬天。

农村烤的就是疙瘩火。把一个大树根放在灶房里,下面用小柴引它慢慢燃烧起来,有的树疙瘩可烧十天半月,其中以柏树疙瘩最佳,满屋弥漫着柏脂的郁香,据说它还可养肤美容哩,山里的媳妇水色红润就是这疙瘩火烤出来的。“文革”期间,我们这些“臭老九”下放到大队去劳动改造,那年冬天我就在一户农人家烤了一冬疙瘩火。这家主人对我这个臭老九还算客气。每天收工回来后还给我打一盆滚烫的热水汤脚,然后就拉我到灶房烤火。灶房很大,火塘也传得很大,他们一家三代六口早就围在火塘边。当时已逼近年跟,山里此时的吃食是很丰富的,各种面食都烤在火塘边,有一种叫“地苗儿”的包子很特别,我吃后夸不绝口,女主人很自豪地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少见多怪,这地苗儿是一种野东西,下就长,遍地都是,你走时我给你挎一口袋。他们有一个老,可能七旬,牙口不好,但精神很旺,好抿口酒,每晚就在火塘边煨一罐儿菜,有萝卜,有豆类,还有点老腊肉。再温一壶包谷酒。他儿子不喝酒,硬拉我赔老汉喝几口,老汉可是个话匣子,几口酒下肚,他满肚子的老故事便一一道来:什么盘古老王是怎样开天地的,女娲娘娘是如何造人的,二郎神老爷是如何赶孽龙的;什么唐明皇是如何落难在我们这山沟沟的,湖广是怎样填四川的;什么丙子丁丑年是如何人吃人的,等等等等。他对家乡的风景,如玄天庙,乌木沱,关口梁,铁厂河,重石子,都有故事;他对他家族的迁徙繁衍,如数家珍。老汉的瞌睡不多,越讲越兴奋,他的子孙们可能对这些陳芝麻烂谷子早就无兴趣了,都呼呼睡去,而我却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干脆在本本上记录起来,有时我还念给他听,他很感动,很虔诚地摸着那厚厚的一本字说:这就是我肚子里的故事,徐同志,你硬是我们的大恩人,有了这一本字,走时我就合眼瞑目了。来年开春后,我们又要回校当臭老九了,他儿子专程送我一程,临别时他胀红了脸说:徐同志,能把那本本留下吗?我拿出本本为难地说:这个字…(我本意是字迹太潦草)他急切地说:这字我们虽认不得,我们的子孙总会认得的,你放心好了。他心满意足地把本本捧回家。这个小事对我的震撼力还不小,谁说贫下中农就不要文化了?更坚定了我要当一辈子臭老九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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