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07 07:07 | 作者:小桥流水 | 散文吧首发

面对江山,静坐是一种倾诉;面对花草,陪伴是一种留恋;面对时间回忆是一种取暖。时间没有任何暗示,我便一下子成了小时候都想成为的“成年人”。没料到成年人这么难做,于是老想小时候“不愁吃不愁穿”还被家人视为“宝贝”“偶像”来对待的日子。

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爸让我写日记,命题不是:“记有意义的一天”,就是叙“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小小年纪,连“玩”还没开窍,哪管得了什么有无“意义”。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燕子在门前榆树上缠来绕去叽叽喳喳如琴箫齐鸣。远处叔叔家房子后面的蜜蜂窝晶莹得像点着银光灯,多得扳着指头另添小木棍还数不清的小蜜蜂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说着秘密。

我的小书桌,实则是爷爷的一把靠背椅。摆在门前的巷道里,有风有人有小狗来回穿梭。桌上放的是一个失了光艳有点锈迹还有些灰泥的文具盒,盒中撒满了一些得捏不住还舍不得丢的笔头。我咬着最长的那根笔,眼睛神圣而幽长地望着远方,等待着灵感一触即发,可就是不出半个字来。

爸爸背起公文包走了很远,还不忘转回来再三叮嘱:“你快点写,我去办点事。过过个把小时后回来检查,写得不好得受罚。”他的话随他匆匆而去,留下深重的期望于我的脑际发芽。我刷刷地写下一个硕大无比的“我”,接着速出一句:“我想出去,像小那样欢快,想去哪儿就飞到哪儿,多好!”

五小时后爸爸风尘仆仆回家。“儿子,日记写好了吗?”“爸,带好吃的回来没有?”按惯例,只要爸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一般都会给家人带点好吃的,另外赏赐我一些非常精致的纸、笔、画之类。他笑着向我走来,我异常兴奋直接就往他怀里扑。爸爸硬梆梆地说,去你的,先把日记拿我看。

一张白得发光的纸,里面还是他刚出门时的那句话。爸爸顷刻怒眉倒竖,一边骂,你这个不听话的只知道好吃,一天过去了,才写一句话。一边去找那个经常打我的扫帚条。奶奶急呼:“乖乖,快跑!”我没动。扫帚拿得天高但决不会下手,这一招式我已领教数次,假的,我未卜先知。

“嘭咝,嘭咝”狂风暴似地抽打,我还以为他打的是桌子,疼痛一发不可收快速报告到我的神经末梢时,我已痛得满口牙像断了一样。可我还是咬牙忍着,使劲地跑还对他笑:“爸,打得不痛,你看,奶奶在那边歪倒了呢。”等他去寻奶奶时,我一眨眼便跑到隔壁叔叔家,再绕过三排房子跑到平平家。平平是我小时的亲密“战友”,我们两个经常一起上学,放学,捉鱼,打鸟,写作业,吃饭。“落难”时他的家无疑就是我替补的家。

平平妈见我“魂不附体”惊悚地问:“蕾蕾,咋眼里含着泪,谁欺负了你?我教训他去!”我痛得没力气解释,只说:“我的屁股好痛……”她随即掀下我的短裤,啧啧几声。“可怜这小鬼,皮开肉绽,痛吧?谁这么缺德,把个孩儿弄出这么多条条坎坎的血印子,这嫩皮哪能这么打的?”我说我在石头上挂成这样的。她头发往后一甩,抱起我便向外跑。我不知她要带我去哪里,声音细得如雨丝在滴:“姨,不要带我回家!”我的身子随着她快速如云的步子一步步地震荡着,由她紧紧地把我扎在她的怀里。“乖,听话,我们现在不是回家。”姨的语气轻飘细缓。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摇篮似的臂弯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呆了,眼前全是穿白大褂的医生。顿时,泪一鼓作气狂下。“我不要打针!”我拼着命拉着姨的手往外拖。护士阿姨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们现在不打针,不会痛,来,我带你出去玩一会……”护士阿姨牵着我的手向医院外边院子走去,听着她讲《白公主》的故事,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原有的惊吓一下得以好转。等到她后来温情为我敷药时,我竟然不知痛了。

平姨抱我回到家时,我的痛减轻了不少,恨却油然而生。我恨爸爸为什么这次会真的动手,而且这么狠毒。想一会,泪便控制不住往下坠,一颗颗滴到姨的后背,湿了一大块。

奶奶正坐在门外,用挑针织着毛线鞋,这样的鞋子我已有很多双了,从小到大一系列各应俱全,简直可以开个鞋店,可她还在钩。一见我们,慌忙把针线一扔,奶奶便急急起身把我从平姨怀中“抢”过来,毛线跟着她绕地一匝,绊了半身子竟然浑然不觉。

爷爷坐在中堂一声不哼似乎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爸爸与妈好像在吵架。

“下次不准再打孩子!”

“都是你们宠成这样的,他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以后大了,怎么成得了器?再不严加管教,以后怎么得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人才,你不晓得,人越逼越笨,是你把他逼成这样的。打的不是你,你不心疼,我还疼呢!”

“我这么下命地打,我怎么不知痛,痛在我心里,事后我也难受,在心里骂自己。我这不是为他好,以后有个好的将来吗?”

我在家人的喋喋不休中很快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爸爸站在床边看着我。桌前摆着我平时不许买的东西。他说,你还痛吗,我这是为你好!

接连二天,天未亮,他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拨动我的衣服,想看我的伤口好了没有,又怕把我弄醒。见我转了身子,又不敢继续往下去揭被子看,不得不起身来回踱步,估计还没看清楚,再次趁我睡熟时,又开始拉下我的衣服偷偷地看。

我的伤口,说白了就是他的伤口。他为了我好,手不由衷打了我,却彻底痛得比我更为厉害。这是每个做父亲的软肋。

我说,不用看了,打的那天就不痛,早好了,结的疤也掉了。

爸爸没有说话,一滴泪溅到我的脸上,我感到了他无以言状的疼痛。我在想:“我怎么能不听他的话?”

这次打我,我深深地记得;他不打不骂,那恨铁不成钢帮我溶解痛苦的复杂眼神,更让我心如刀割。

那年我十八岁,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叫蓝。她让我戏剧性崩盘。

很多人说:“网友网友,网得你一无所有。”她没把我网得一无所有,但把我网得更加知道如何交友。

网络是个神秘的地方,有蒙娜丽莎的笑和拿破伦铁定的认可,再加上想象的翅膀与思念的味道一经调和,对方就是仙女下凡。

蓝说我是个很特别的男孩,眼睛好看得不得了,有醉人的穿透力。与其说我被网络迷了,不如说是被她很解风情善解人意的话迷了。

如同魂附体,开始出现了对她思念的狂波。虽然我与她家相隔100多里路,但想象可以把她变在眼前。我对着她说以前不敢说出的话,我说她如何如何招人喜欢,如何脱俗,如何人世不可多得。直说得唾沫横飞。仔细睁开眼,原来全部是在对自己练习。一番自讨没趣后,再想她发给我的信息,找寻里面尽可能多的内在深义。如果她每天对我不闻不问的话,我的日子便像喝白开水索然无味,人也会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于是找种种理由坐二小时的汽车借故是从她家门前恰好路过才进去看望她的。那时她像小鸟对我的出现异常欣喜,这让我受宠若惊。那样的快乐是我无法自制的,也是别人不曾给予的,我相信她是我生命中的绝版。她那飘逸的柔软黑发在空中曼妙蹁跹,我就想变成轻盈的彩蝶飞落在它上面。她吐出的莺莺细语,让我想要建造一个如东邪那样的桃花岛才能与之匹配。

她也常过来看我。她说,她家里穷,没有爸爸。省着中午不吃饭的钱,积攒出路费跑过来找我。为此我格外感动。我吹嘘我在学校拿了第一名,让妈妈以资鼓励。妈妈一时高兴随意就给了我一千元。我当即全部给了她。

彼此如胶似漆地友好交往持续了一年光景。一年后出现了显著的转机。我继续在异地上学,她离开家乡去广东打工。此后不再频繁向我发信息,我发给她的信息如石沉大海,她根本不回更少打电话。把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恐不安。

我实在想不出好的理由她为什么突然对我不理不睬。我想我该去她那儿直接弄个水落石出。花干了我的“私房钱”买了一个数码相机作为去见她的礼物。在我最想念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想就即刻动身启程。

一颗急切的心随着南下的列车飞奔。一路上不知过了多少个城市多少座山终于抵达广东。下了火车,拿着地图东窜西走,有相当“热情”的售票员正好瞄准了我,马上前来搭讪帮我拿行李包还说,上她的汽车45元立马可走,包到达目的地。

此人拿着我的行李包,左转右转转了六个圈我才跟随她上了车,等我安定坐下来时,刚才的女售票员已消失不见,让我买票的人瞬间变成了男子。我给了他一张一百的,他找我15元。我说不是45元一张票吗?他说,你有冇搞错?杀气腾腾的语气着实把我吓得大跳。我说我要退票,他开始用我听不懂的话粗劣地骂我,门口有人挡住不准走,估计与他是同伙,身材瘦弱,却凶神恶煞。退票不准退,下车不准下。我急得用眼瞟了一下车上的人,乞求得到意外的援助与公道。车上总共才六个人,大多置若罔闻状,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坐在我前排的一位女士反转身向我努嘴。低头小声说,算了,出门在外,小心为宜。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没想到行到半路,我被司机赶了下来,说目的地已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被当猪卖了。

站在高速公路上,无数的车辆飞来飞去。感觉稍有闪失就会被撞得血肉横飞。都说广东一年四季暖花开,没想到站在风中,冷得发抖。想问路上的人,到蓝那儿还有多远,可是等了半个小时竟然看不到一个行人。

总算看到一个骑摩托的人,我求他带我去找蓝所在的工厂。他说现在这个时间没有公汽,距离蓝的工厂大概还有50里的路程,看在老乡的份上,这一路黑灯瞎火的,讨个人情坐他的车就只收300元算了。我说行。

一路他以全速狂驰,感觉像坐上了神舟七号,我的脸被风刮得痛到了骨髓。天不讲人情地又下起了小雨。又冻又饿没关系,只想早点看到蓝。

总算找到了蓝所在的工厂。却被挡在厂房外面,执勤保安说,非厂区人员不得入内。待他把蓝叫出来时,我的心狂跳不已。激动人心的一刻就要来临!

看着她由远及近,亮丽黑发,娟秀脸庞光鲜照人,我欣喜若狂。大声地喊她的昵称蓝儿。她满面寒霜,表情冷漠把我拉到一静寂无雨处,小声地说,谁叫你来的,有什么话快点说,我还要加班,加班费可是一小时8元啦。我说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这一天还是早上吃了两个馒头,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她毫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不再喜欢你,麻烦你不要再纠缠我。给她礼物,她不屑一顾。然后她头也不回,冷冷离开。

我抓着厂房的大门朝着她离去的方向依依不舍地看。保安说,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人家不理你了啊。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人饿得头晕眼花却无心吃饭。打开钱包发现只剩下一百多元钱,不够回家的车费。当时走得急,糊里糊涂根本没想要往钱包里放多少钱。何去何从,雨中,眼冒金花,头脑一片空白,欲哭无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搭车回火车站再说。

到了火车站,已是深夜十一点。寒冷的北风如刀子,雨很配合外景下得越来越大。人被急糊涂了,站在马路上看到车就拦。

看到一女司机,眼光顿时烔亮。我说,姐姐,我没有钱回家了,可以载我一程吗。“疯子!滚开……”她连看我一眼都觉得费事。

又一中年司机经过。我和颜悦色与他商量说,能否帮帮我,我给你新的数码相机,你给我三百元回家的路费。他说,你神经病,小小年纪,就出来骗人,你去死吧。

接连受挫,依然斗志昂扬。我又求别的司机,可我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去,去,去,深更半夜的,当鬼出来吓人吧!”

实在没有希望的勇气再求下去。伞也顾不得撑了,连同我的斗志一同倒下。泪和着黑黑的雨水汹涌在脸上倾泻。“露宿街头”的荒凉,可能就要被我无力实现。

不知过去了几百辆车,眼前突然一亮,黑暗中看到一醒目有“鄂A”的货车,我兴奋得狂叫“湖北,湖北,停一停……”

司机很顺从很关照性地停了下来,我的眼泪戛然而止。我把自己的处境一五一十说给他听,言辞恳切如诉如泣。这是最后一线希望,我根本没有把握。他说,到底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全身湿透,看你也不像个骗子,孩子,上车吧。”

当时已是深夜三点,我不知如何感谢他,说实在的我真想给他磕头。货车装的是一批从佛山批发回武汉的家具。他说他只能把我载到咸宁,剩下的事让我自己搞定。我问他要电话号码以便日后感谢。他没留。说,没事,只是顺路而已,自己也难得做一回好事。

车还未到咸宁,我便开始跟爸爸打电话让他快点开车过来接我。

一看到爸爸如雪中送炭般出现,我像风一样扑向他的怀里,说我错了。爸爸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当时他什么也没有问,我什么也没说,只觉得内心很痛很酸楚。

他脱下外套,给我穿上锁好扣眼。虽然湿透的衣服早已被我的体温烘干,但仍禁不住寒意的肆意侵袭,牙齿打架不止。

回到家后,爸爸说,你不用责怪自己,痛了,自然明了。

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打你吗,因为那时你不明白什么叫痛。现在你大了,不用我教训我打骂,经历了,自然一切明白。记得,我是为你好!爸爸意味深长地说。

“记得,我是为你好!”何尝不是化解百般痛苦的魔法?

小时遭受爸爸抽打所受的皮肉之苦,之后蓝把我像垃圾一样抛弃,给我内心造成的伤痛,其实它们的本质相同,让人苦不堪言。所不同的是:一个是外表的物质所痛,容易恢复;一个是内心的精神之痛,难以痊愈,需要时间的验证与智慧的化解,更需要用心去认知与品味

如今我已成年,以后的道路或许需要面对更多的困苦,担负更多的辛酸与不幸。生活中,痛可以说无处不在,而人的可贵之处在于从痛中挤出快乐。而我依然能很快消融并把痛化为前进的动力,那是因为我的身后,不仅有亲朋好友的无私关怀,还有家人给予的无限包容空间,让我从中不断获得新的能量,从而得心应手化解生活的诸多困惑与迷惘。

“记得,我是为你好!”就是这样一句很普通的话,一直陪伴我走过如水流年,惯有的温暖内含最深切的期许,时时让我泪流满面,时时又让我泪不敢流。

2013年12月6日 QQ:443067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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