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的云朵蓝天的羊

2013-11-15 17:24 | 作者:青苔 | 散文吧首发

晴空的云朵蓝天的羊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儿齐欢唱……”蓝天白云下,牧马人手拿套杆、长鞭,驰骋在无际草原,英姿塑在天地之间。而牧羊,在我感觉中似乎比牧马低半格,可黄土高原上没有那么多马可供我牧,我只能做个矮半截的牧羊人。

儿时,生活在晋西南一个偏僻的小农村,父亲常年放羊,我也与羊结下了不解之缘。放羊在当时的农村,是比较轻省的活计,不是每个人都能争上的营生,要有相当的放养经验,还要有一定的人际关系。我父亲因为与在我村下乡的工作组组长是同学,所以一直放到农村包产到户为止。

从七、八岁开始,父亲为了做些其它事务,常让我替他放羊,时间长了,我也成了地地道道的小羊倌。这羊倌其实是“羊管”或“羊官”,在群羊面前,你就像是学生对面的老师或者群众前面的领导,可以对它们颐指气使,真个威武神勇。不听话?不听话可以施以惩罚,而且没有被造反之虞。

在那时,因为我所做的与其他小朋友不同,所以极厌烦牧羊,也常对父亲心生怨怼。但现在想来,却极怀念那段美丽的日子。

先说羊倌的三件宝:皮袄、羊铲和背包。后两件是一年四季都不能离的,而皮袄除季外,其它三季里也是必须的。羊铲,是羊倌的象征,也是惩处羊儿的专用工具,从羊铲可以看出一个人对待牧羊的态度。一个好的牧羊人,他使用的羊铲极精致,铲头明亮、大小适中,那是他千挑百拣的结果,有的就是自己在铁匠铺定制的,羊倌对他精心呵护,没事时用砂石打磨的亮。铲杆,也常被打磨的溜光圆滑,好羊倌会选用长且直的木棍来做,材质不能过硬、也不可过软。太硬,使用时轮不出弧度,缺乏“惩敌”的美感;太软,轮起时弧度太大,力度过小,影响石子的射程。整个羊铲像狙击手手中的枪,护有加,不肯轻易易手使用。而背包,一般是用山羊皮反做的,光洁面在里,羊毛的一面向外,既是不反潮的坐垫,又是羊倌的储物箱,装干粮、水壶、鞋底、毛线,有时还会带斧头。皮袄同背包,也是用羊皮制成,和背包不同的是,有的是用山羊皮制成,有的是用绵羊皮制成。主要功用:防寒、避,铺在地上休息。

牧羊的工作,看似平淡,枯燥乏味,其实除了悠闲外,过程中充溢了各种情绪,也蛮丰富多彩的。

蓝天白云下,你会疑云是蓝天游走的羊,羊是绿草地飘过的云。此情此景,物我两忘,你可以放声歌唱,也可对着远山大声呼喊,一舒胸中垒块。温暖阳光、清新的空气、茵茵的绿草、悠然的羊群,一个人独对大自然,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去留无心、适情适性,对长处在钢筋水泥框架中的人们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享受和难得的奢侈。如果找到能稳住羊儿的草地,在一个避风向阳的圪洼内,听着羊儿“咩咩”的叫声,窝在暖和的皮袄中偷偷睡上一觉,那份惬意、酣畅、愉悦,说不定会令你抛却红尘荣辱,立马置身其中。

还有更美的事,如果是在秋季,在附近的田地内挖些土豆、红薯,连皮搬一些青玉茭,这在当地的农村算不得偷。然后,烧旺柴火,把青玉茭投入烟火中,火败时,青玉茭的的绿皮已被烧焦,面目难看,可当你快速取出,拨开外皮,一股扑鼻的香气就会沁入心脾,嫩香的玉米夹杂野草的香味,与街上铝锅煮出的玉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到柴禾快燃尽,没有黑烟时,柴火变为木炭火,时明时暗,温度却更高。此时,将土豆、红薯埋入其中,把水壶、二合面干粮放在边上烘烤。到柴火快灭时,刨出来预先埋入的土豆、红薯,外面裹有一层细细的白灰,看着不卫生,其实极干净,吹吹,慢慢试一口,你会惊叹这世上竟有这等美味。翻烤几次后,干粮外表金黄,内里松软香甜,也可美美享用啦。三次吃过后,包你肚子滚圆,再喝几口水壶中烧热的山泉水,你会觉得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是啊,如此生活,谁敢说没营养、不绿色、不解馋?

吃好后,上年纪的老羊倌会从背包内拿出毛线,织会毛衣或羊毛袜。当然,毛线是黑白相间的天然色,但保证百分之百纯羊毛。幼时,最害怕爸让我穿他亲手织的羊毛袜,特厚、特暖和,可也特难看,比不得其他孩子穿的尼龙袜鲜艳、美观。爸总会说:这纯羊毛袜透气、暖和、不坏脚。不论爸说破嘴,总敌不过我幼时的爱美之心和虚荣之心,宁愿光脚板也不愿穿爸织的袜子。有时,羊倌们也会拿出斧子砍伐一些枯干的灌木枝,打捆扛回家供做饭用。所以,在村里看哪家院门前羊粪多、院门内柴禾多,就可判断哪家是牧羊的。长年下来,节省的煤炭钱也很能激起邻居的眼热。羊倌在村里倍受小孩子青睐,他们会想方设法的讨好你,其目的只为了贪吃的小嘴。夏秋季节,羊倌会带回山杏、山楂、山核桃之类的野果。尤其是季,山村的孩子除一日两餐外,已无剩可吃,晚间,羊倌会带回冰冻后的沙棘,此时的沙棘叶儿已落,只留下干串串的金黄色的果实,口味也大不同前,冻后的沙棘由原来的干酸变得酸甜,甚是可口,非常讨孩子们喜欢。快日落时,都猴样的候在村口,企图在羊倌的大枝上分得几串。大爷、伯伯的乱叫,倒显得羊倌的人缘极好。

当然,羊倌也有羊倌的烦愁苦恼。“蚂蚁搬家要下雨”,“燕子低飞要下雨”,其实羊也是很准的天气预报呢。天气要变时,羊特别肯吃,越晚越吃得起劲,眼看天黑下来啦,赶不动,回不去,不论你怎样摔打,就是不挪窝。好容易赶出山坡,却发现少了一两个贪吃的,又生气、又害怕,还得含着眼泪、乍着胆子返回去找。农村夏日的正午,像深一样死寂,太阳热辣辣的,可热浪却让你脊梁发凉,感觉随时会有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鬼魂出现。可此时的羊儿怕热,钻在树荫处一动不动,羊铲把石子不停地投下去,嗓子喊得冒烟,可就是不动,拨开荆刺,沿着羊肠小道,满头大汗钻入灌木丛中,挨个儿撵,羊儿只是从这个树荫处移到那个树荫处。身上扎满刺,被刺叶拉开的血口子渗着血,此时的你除了哭还真没别的本事。

羊群中一般只有一头具有繁育能力的公羊,除了交配季节,不允许在群内。都是把邻村几十群羊中的公羊分出来,由一个人去放养,这样的群可以说是“坏羊集中营”,牧放特费劲,要当好这个“毛人风”,必得有丰富的经验。有一年就轮到我爸放养,恰好那年我爸背上生疮,不能出坡,这担子只能我担起来。为此,我还有了一个小发明,只是没有专利。我接手后,发现有几个特能跑、又爱偷吃,“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收拾住这几个“坏头头”,我会每天被它们气得哭泣、发疯。于是,我发明了一种叫“跛圈”的刑具,用柳条扭成辫子,圈成圆圈,把坏羊的前腿曲起来,套上“跛圈”,再用一段小木棍插在腕处,相当于废了坏羊的一条前肢,效果立显。恁它怎样有力,三条腿也不会跑太快。我美滋滋地骑在一头大羊身上,那种得意像警察收拾住了顽敌,颇有一种成就感和胜利感呢。

进入腊月时节,大人们的事逐渐多起来,要为大牲口切草、掏茅坑、掏炉窝、垫圈、用石磨磨面、打扫屋子、糊墙等等,放羊自然就落到孩子身上。不愿意把羊往远处赶,只在村庄附近乱转悠,更不管羊群能不能吃饱,只是单纯为大人完成任务。最不能听村中零星的爆竹响,过年的心被激起来,一刻也在野外呆不住,远远看到村中孩子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裳,心中充满了对大人的怨恨。在旷野里守着一堆孤独的火,用枝条狠命的乱抽,发泄心中的落寞和无奈。其实,真在村中也不见得有爆竹放、有新衣裳穿,但就是想回村。那种急切,现在想起来,仍是那样的真实和不可理解。

除此,羊倌还有羊倌的责任和义务。放羊有放羊的规矩,不能太早出坡,出坡早了,羊群吃了带露水的草容易拉稀。放牧过程中,要照看好羊群,不能祸害了庄稼。夏秋的中午,要把羊赶到山坡附近的泉水处饮水。出坡前要刨好绵细的土,打碎、摊开、晒干,以备垫圈使用,保持羊圈内的干爽。阴雨天,不能放养,要给羊添加干草。天热后,要用疏子样的专用工具把羊绒撕下来,并把羊毛剪掉。冬天,要在家里把饮用羊的碎黑豆、麦麸、油料渣给熬好,以备天晚羊群回来饮用。羊儿生病后,要懂得常规的急救,我见得最多的就是用剪刀剪开羊耳朵放血。羊这动物爱管闲事,碰到什么都要嗅嗅,用嘴唇触碰一下,似乎是鉴定可否食用,也因此,很容易遭到毒蛇咬伤口部附近,大人们经常用一种叫作“皂角刺”的植物粗刺,扎刺羊儿脸部,放血解毒,发现及时的可以救下,晚些的也常一命呜呼。最怕的是羊群误食霜后的蓖麻叶,那就会出现集体性食物中毒,救无可救,我记忆中最惨痛的一次竟有21只羊同时死于非命。除此之外,还要保证羊群的增速和采肥的数量。

保证羊群的增速重点是保证羊羔的成活率。正常情况下,羊群的年增速可以达到30%,50只羊的群三年就可繁育到百只。春季,是产羔的高峰期,产在山坡的羊羔,一时还不会走,待母羊舔干后,羊倌要操心它的第一次吃奶,待母羊喂奶后,要抱到自己跟前,牧归时抱回家。有时同时产下五、六只羔羊,羊倌就会托人捎来大框子,铺上干草,提前将它们担回去。每天出坡时,要将跑不动的羔羊留下来,由家人照顾。牧归时,要重点盘点羔子,防止丢失。放久了,羊倌每头羊都认识,知道小羊是哪个的崽子,“黑脸”、“独角”、“尾”、“大坏”、“好人”,几乎每头羊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叫的长了,羊儿也知道是叫它的。有时羊倌们为了凑在一块聊天,将几群羊合并放,很省事,可在晚归时分羊就成了麻烦,老羊倌把羊铲背在腰际,喊着腔调,他的羊就会自动跟他走,与其它群分开。而一些生手,最后就出会现拎不清的情况,不是你多就是他少。数羊是羊倌的基本功,羊儿乱跑乱蹦,极不好数。记得俺村一个笨羊馆,会放,但就是不会数,每天回家瞪着群羊,嘴里念叨着:“公的在,母的在,花的黑的全都在。”不知赶出去多少,赶回多少。有人教他,你一五、一五的数,他倒好,也像模像样的一五、一五的数,末了,别人问他数了多少,他答:“一五”。

采肥也是羊倌要完成的一项重要任务。羊圈不在村子里,而是在一些大地块的垄上,在垄上打个羊圈,由羊倌每天垫土,把羊圈入其中,羊粪攒到较厚时,村里安排羊倌再换个羊圈,厚肥由村里安排专人施到附近的地里。每个羊圈没有固定圈门,换到哪儿,羊倌把圈门扛到哪儿,圈门是木制的,像栅栏,便于通风,羊群少生病。再把棘刺压成扁平状,置于圈门外围,用来防贼、防狼、防豹子。

羊群在圈内休息时,以血缘划分,一小堆一小堆的。羊,是一种真正外柔内刚的动物,是好汉子。有年九月九杀羊,羊头已被割除下来,那羊还一扑愣爬起来,跑回羊圈,好记性、好心硬。而如果捂住它的眼睛,即使刀子捅到心窝也不吭一声。熟悉羊这种特性的偷羊贼,就会先蒙住羊的眼睛,用带绳索的铁勾子将羊牵走,一次可以多达十几只。小时的我最怕冬天晚上圈羊采肥,那个最远的羊圈在村子背面一里左右,还要过一片很大的坟地,冬天天黑的早,再赶回家饮罢后,常会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过坟地时,北风呼呼,头发直立,好像后边有人跟着似的,不时的回头看,或用树枝不停地在后面挥打,急速圈好,翻过山脊,看到星火点点的村庄,才会稍稍松口气,不再那么紧张害怕。

人常说,“猪羊一道菜。”可儿时与羊打交道多啦,要让我吃羊肉、喝羊汤,怎么也不肯。总说羊肉腥膻,其实是心底里有些不忍。

记得有个记者采访农村,问到一个牧羊的小孩放羊为了什么,小孩回答卖钱、盖房、娶媳妇、生儿子、长大后再放羊。这简单的圆让多少人为此心酸落泪。似乎这孩子应该与大多数孩子一样,走读书、上大学、当科学家之路才是正道。我同院有一伙伴,务农,从不穿新衣服。我问他:“你就没件新衣服吗?”“有,不想穿,太累。整日劳动,想休息时又舍不得随便坐,怕赃了新衣服,像新媳妇一样战战兢兢,有什么好?”想想,也是这么个理。“骑马坐轿不如土圪塔林里睡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虽然在世人眼里这是一个简单的、可悲的圆,可这是孩子的理想,不伟大,但容易实现,很实在,说不定这孩子真的很喜欢放羊,对这行当很受用呢。我倒常羡慕一些痴傻儿,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你敢说你一定比他活得幸福吗?

怀念儿时当羊倌的日子,怀念那青山绿水的故乡,也怀念那云朵羊儿分不清的景致。心底里真实怀想的是那份简单、澄澈和空灵。是想给流浪的心找一处憩息的港湾、皈依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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