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第一场雨

初秋的第一场雨

今年，嘉禾的酷夏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刚进入六月份，温度骤然上升，而且居高不下。假如能隔三差五地下上几场雨，也不至于感觉多炎热。可偏偏老天这会儿跟你瞪起了眼，每日里总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完全没有了烟雨江南的温柔与缠绵。这样的天气一直持续到八月初立秋的时候，其间虽然也下了几场雨，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跟小孩儿撒尿似的。稀稀拉拉的雨点还没来的及压平地上的灰尘，满天的乌云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啦，紧接着出来的就是毒辣辣的太阳，把还没来得急浸入土中的雨点蒸烤成缕缕白烟儿，只留下地面上一个个，浅浅的、带着一层薄薄的硬壳的小坑。

对于我这个北方人来说，干旱少雨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但在老家，夏季的炎热，也只是中午的太阳毒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天气最热的，早上跟晚上还是很凉爽的，如果赶上有风，那是最好不过了。并且黄土高原特有的黄土崖下那厚重的窑洞，却是极佳的避暑纳凉的好去处。立秋以后就分前后晌了，有句老话说得好“前晌立了秋，后晌凉飕飕。”可见北方的秋高气爽是真真不假的！

像这样的干旱少雨的酷夏！在嘉禾住了将近七年的我，还是头一次经历。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温顺的朝阳就变了脸，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积攒了一夜的热量，一股股热浪汹涌着扑向地面。柏油路如一张无限伸长的鏊子，嗞儿嗞儿地冒着白汽儿。大片大片的，明晃晃的，水一样泛着光，那是浸出来的沥青焦油，不小心踩上去，鞋底立即就被粘住。路两旁的枫树，叶子耷拉着，卷曲成圆筒状，把嫩绿鲜亮的叶面紧紧包裹起来，只露出叶背的灰绿色。直射的阳光穿过树冠，丝丝缕缕的光斑连成了一片，好像无视树的存在。长长的两列枫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英姿飒爽，犹如战败的士兵，个个垂头丧气心事重重。晚稻田里的禾苗歪歪唧唧没精打采，坡地里的农作物因干旱提前成熟，象大豆、花生、绿豆等豆类早已被人们收割，显得空落落地，满地的土坷垃被风一吹，扬起阵阵尘土。从春天走过来的丰腴的长溪河，这会儿如同虚脱的病人，整个儿瘦了好几圈儿，瘦骨嶙峋的筋骨透过水样的肌肤清晰可见。往常嬉戏的孩童们，安静了许多，一个个趴在水里，蹲在水里，不敢站起来，唯恐树荫下乘凉的大婶大姨们，笑看自己露出水面的小鸡鸡。偶尔遇见赶路的人，躲在树荫下房屋背阴处的便会招呼你：

“好热的天哪，快过来凉快凉快啦。”

“可不是，要来场透雨该多好呀——”“呀”字拖了好长的音儿，语气里透露着无奈，饱含着期盼。

期盼着、期盼着，终于盼来了初秋的第一场雨————

立秋一个礼拜后的下午，午后的阳光依然不依不饶的炙烤着，恰恰又逢停电，可想而知那个热啊！人们纷纷从电扇底下，空调窝里跑出来，就着房屋树荫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诅咒着天气。

“看！起云了，风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们不约而同的望向天边。果然，一抹黑云正在西北边的天空升起，似钱塘江的秋潮，汹涌着，滚动着，片刻间便淹没了西斜的，仍然刺眼的阳光。犹如一面挥舞着的黑旗，席卷了半个天空，天地间顿时暗淡了许多。垂垂似暮的树枝这时一个激灵儿，乏活起来。伸展开卷缩的肌肤，摆动着身躯，合着阵阵风儿享受着清爽与阴凉。风扯着云，云追着风，风云鼓动着，席卷着，蔓延着，遮天盖地的笼罩了整个天空，天地间越发的暗淡。厚厚的云层象吸足了水的巨大的海绵，在风儿的蹂躏下，显得不堪重负，向着地面压下来，压下来……

“啪嗒”一滴雨落在尘埃里，久矣嚣张跋扈惯了的尘埃，恼怒的激起一股扬尘，张牙舞爪的象天空示威；“啪嗒啪嗒”又几滴雨落下来，如断线的珠子，结结实实的砸向激起的扬尘，扬尘一个趔趄，跌落在地；“啪嗒啪嗒……”越来越多的雨滴落下来，满地的尘土就被砸的服服帖帖。滩成糊墙的稀泥一般。这时，低洼的地方已经有了积水，雨滴打在水坑里，犹如翻滚着的一锅泥水汤。

天空滚过一阵闷雷，雨滴渐渐连成了线，扯天扯地连绵不断，好似天桥的米线，彻头彻尾从天而降，落入地面，翻滚融化成一片汪洋。又似天地间一束束水箭织成的一副巨型的水帘。一束束水箭激起的水花，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喷泉。水花落在地上的时候，荡起一圈圈涟漪，涟漪中便咕嘟咕嘟冒出一个个小水泡，小水泡看起来就像一顶顶透明的小帽子。又象一只只精致的竹蓬小船，在汪洋之中飘泊。透过雨幕，近处的房屋，远处的山岭，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霭。宛如缥缈的白纱，又似袅袅的轻烟，在风雨中起舞，在风雨中陶醉！

尽情宣泄的风雨驱走了暑热，洗涤了尘埃，清新的空气里没有了半点瑕玷。直到晚上八点钟，雨虽然小了点，但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淅淅沥沥地雨声，酣然如爱情里的男女，激情过后意犹未尽，缠缠绵绵低声呢喃。

泡一杯清茶，独自临窗伫立，任思绪徜徉在淅淅沥沥地雨声中，任清爽湿润的风儿吹散去白日里所有的沉闷。这一份惬意、这一份优雅、这一份喜悦，都沉浸在这久久未能青睐的初秋的雨夜里。听！雨打窗棂的滴答声，分明就是老朋友的手指敲击着你的窗玻璃，悄悄召唤你的暗语，召唤你去倾听、去感知、去回味这秋雨的缠绵与喜悦哩！

淅沥的秋雨落在田野里，在龟裂干枯的地表肆意渗透着，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如饥渴的孩子吸允母亲甘甜的乳汁，又像一剂灵丹妙药，抚平焦灼的伤痕。病怏怏的小草也挺直了瘦弱的身体，露出嫩黄的芽头，地里地头遗落的象花生、大豆、等果实被雨水滋润的肚饱腔圆，正在蠢蠢欲动，说不定天晴之后，冒出的嫩芽，又开始了一轮生命的旅程。

淅沥的秋雨溜进竹林，整个竹林焕然一新，一改酷暑里萎靡不振的姿态，沐浴在雨中的青竹更加翠绿，婀娜的身姿随着绵绵的雨丝翩翩起舞。细长的竹叶伸展着芊芊玉手，轻轻摇摆着，逗弄着在叶面上来回奔跑的雨珠。稍不留意，调皮的雨珠就顺着竹竿滑下去，变成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钻进厚厚的、腐朽的落叶的地面，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于是，竹林便在这醉人的芳香中，纵情的歌唱。

淅沥的秋雨融入长溪，瘦弱的溪水变得丰满强壮起来，焕发出新的活力，唱着欢快的歌儿奔向远方。渡口边的那棵垂柳，在溪水的抚弄下，羞涩扭捏起来。如待嫁的新娘子，对镜梳妆打扮，俯身梳理她那迷人的秀发。呱呱的蛙鸣声，在雨丝里此起彼伏，好像迎接这场秋雨的欢迎音乐会。

淅沥的秋雨顺着屋檐滴落在窗前，又纵身跳上窗台，啪地溅起一片轻雾。轻雾里，窗口孩童们拥挤的小脑袋，正透过浓浓的雨丝，憧憬着天晴之后的乐趣：扎一串田鸡，翻一筐螃蟹，再拣拾一桶田螺，那可是绝美的美餐，吃饱喝足了再一个猛子扎进清凉的长溪河里，痛痛快快的打几场水仗……

淅沥的秋雨走进诗人的心田，润湿了诗人的心弦，秋的惬意、秋的优雅、秋的喜悦便在素笺中静静流淌着、回味着、徘徊着，忘却了这风，忘却了这雨，忘却了这个世界，唯有思绪为这如诗如画的秋夜痴迷。

世人皆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来形容“春雨贵如油”，可有谁知道秋雨拂去尘世的宣泄，洗净人间的酷暑的甘甜若清泉的幽幽之美呢？

秋雨，期盼已久的初秋的第一场雨！秋天因你而更美丽，更具无限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