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树

2013-10-25 15:27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这是一棵树,无论是从生物学 还是美学的角度来看,他只是一棵树。

杵在院落前,恍若一块石碑拔地而起,历史,并且沧桑。

它属于婆婆,一个身材矮小,心胸狭隘的女人。至少我曾经是这样认为的。她可以为了几毛钱在青菜市场和小贩争论半个小时甚至更长。而唯一能让她静下来的就是院落前的那棵树。

这是一棵梧桐,约需四五人合抱粗细,茂盛的枝叶一如华盖覆了整个院落,这是婆婆唯一的财产了。

我讨厌她站在树下,用手来回的抚摸粗大的树干,然后堆起满脸褶子,咯咯的笑。讨厌她总是在我家吃饭时到来,让她坐下一块吃,她摇头,你吃的时候她也不说话,一直盯着碗里看,吃完了,她只说一声走了,便离开了,这时,母亲会从厨房端出一碗来,示意我给婆婆送去,我不去,父亲就用眼睛瞪我。

我不知婆婆与我是何等关系,但是我心里明白,只有那棵树才是她最亲的。

对于婆婆的婆婆的奇怪行为,我很不理解,于是我开始报复那棵树,我用刀在那棵树上刻小人像,说最恶毒的话,来诅咒这个老妇人。婆婆真的生气了,然后她便开始骂,骂完了就坐在地上哭,她似乎还不知是我,我就站在人群外(当时婆婆门前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看着她,她边哭边指着那棵树,我看到绿色的汁液从一个大口子里流出来,恍若一个受了重伤垂死挣扎的女人,我跑了,我害怕自己会漏出伪装,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我再大一点,父亲和母亲就离开了,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把我留在了我最讨厌的婆婆家。我开始做噩,梦到婆婆把我拴在那棵树上拿着小刀在我身上画小人像,刻最恶毒的画,我哭着哭着就醒了,然后婆婆走过来,坐到我的床边,哄我入睡,我不知当时心里是怎样的暖,反正从此我再没有做过噩梦。

婆婆的树开始开花了,肥嘟嘟的桐花里藏了我最喜的花蜜,风吹过飘来一阵清香。桐花盛开的日子里,婆婆每天都会靠在院落外的树上等我回家。我已上了学,也不再任性。做事之前,懂得询问婆婆,我喜欢桐花,婆婆允许我拿着竹竿将桐花打落,于是,我叫来许多小伙伴一起接受婆婆的慷慨盛宴,婆婆倚在树上,漫天桐花飞舞,落在婆婆头上,肩上,她看着我们,咯咯的笑,我们也笑。一起在花中笑。

时光是最是最容易失去的财富,我在婆婆家生活了四年,俨然已经将婆婆当成了我生命里的那棵树。

婆婆的树开始凋零了,枯黄的叶子乱在地上堆起厚厚一层。我走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婆婆站在树下双手抚摸着躯干目送我离开,父亲把我带到他们工作的大城市,接受最好的教育,在没有人骂我,管我,在没有和婆婆的树一样大的梧桐。不过,父亲为婆婆装了电话,她却不会使用,多是我打给她,于是她不会在经常做在树下,而是守在电话旁等我来电,我知道,婆婆是真的老了。

我开始记挂那棵树,婆婆的一生都与那棵树有着密切的联系。

婆婆的树开始枯死了,我回老家的时候,远远看到了婆婆站在树下朝远方观望,光秃秃的树干孤兀的立在院落前,我走到婆婆跟前她仍不知我是谁。后来婆婆说,她的眼睛已看不见多年了,恐是大限将至,叫我不必担心。我看着婆婆,说不出话来。一如院前的那棵梧桐,石碑般的立着,沉重,压抑。

婆婆,走的时候,我正在做事,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埋在黄土之中,唯有那棵树还在,听父亲说,婆婆无儿无女,所以这棵树是婆婆留给我的遗产,我笑了,如今树仍在,而人已逝去,实在是太过讽刺。

如今,婆婆已逝去多年,那棵树是否还在,我无从得知,算了,婆婆的树早已长大成人。她再无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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