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樊从华

接到你的信，我才知道你也来到了南国。于是我们相约在中山市逸仙湖公园。 ­

我和你沉静在晚霞的湖光里，仰望傲然而孤寂的阜峰塔影，倾听凉风轻奏的晚歌。 ­

霓虹灯下，一条小溪流光溢彩呈现在我们的眼底，我和你同时驻足，心中骤然一阵颤栗；流逝过去的溪水，便是我和你渐行渐远的恋情；而此刻我和你目光的交映，消融的是彼此眼波的清泪…… ­

那一个秋天的黄昏，发生在十年前的故乡。一座很美很大的山上，我因前途受挫独自彳亍在一条水流汩汩的溪边。一阵山风倏然送来一串轻盈的足音，我转过身来，便看见了你，你嫣然一笑，说：“干嘛这样看着我？才两年不见，就不认识我啦！”短暂的相聚，缩短了两颗心的距离，老同学重逢的快乐掩饰不住你目光的哀怨。 ­

“我走了，”你说，“爸爸要我去麻大哥家借钱买肥料的，马上就要冬耕了。麻大哥的钱是百分之十月息的高利贷，我们已借了他很多，但不借也没有法子。”你说完，叹了一口气，然后跨过小溪，又回过头来，你的目光与我的目光撞击，我慌忙掉转头望那一轮如血的落日。 ­

我依然在溪边徘徊，落寞的心境多了几分盼你归返的期待。当半轮冷月孤伶伶从山边冒出来的时候，灌木掩映的小路上终于响起了脚步…… ­

第二天，也是黄昏，依然是那条溪边。我又在那里踽踽地徘徊，茫然的心中作着没有任何承诺的等待。 ­

你居然来了，像一片彩云轻轻飘来。我分明早看见了你，却背过身子强抑住跳荡的心，佯装不知你在蹑手蹑足接近我。当你伸手来捂我的双眼时，我突然转身抱紧了你，任随你一边连声说“你坏坏坏”，一边用拳头对我的“惩罚”。 ­

那是一个多美的夜！我在你的温柔中，化解了心中的郁结：在我们彼此的诺言里，缱绻了一个通宵。 ­

以后的每一个黄昏，我如时地等，你如时地来。十多天后，你突然让我空守了两个夜晚的星星和露水。我怅惘地走进第三个黄昏，你却先我伫立在溪边，见到我，你便伏在我肩上好一阵哭泣。我颟顸无措，数次询问均被你的哭声将我置于更深的迷茫。 ­

你终于止住了哭声；抽噎中断续的诉说使我一下堕入了冰窟：你家里因为欠麻大哥的钱，无法还清，于是麻大哥趁此机会托人说要你嫁给他，你抵死不从，但经不住你父亲老泪纵横的哀求。为挽救你的家庭，你只能牺牲自己的人格出卖给整整大你18岁的麻大哥。 ­

有风吹来，透心的冷凉使我僵木。一阵难耐的沉寂，我突然感觉到我的思维出奇地明晰。于是我轻轻推开你，语调凄婉而无奈：“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很惭愧无力赎救你和我的爱情。但既然我们曾相爱过，便留做美好的回味吧！” ­

我大病了一场。病中你曾在看望我时流了许多无声的泪，我在昏迷中自然不知，是后来另一位姑娘告诉我的。 ­

以后的日子，你在你麻大哥百般爱抚中心灵渐次平衡，而我，却在围城里碰得头破血流后狼狈漂泊于情感的荒原…… ­

游人终于稀少，傍晚渐趋静寂，溪水安祥而宁贴。我把手伸向你，歉然而又诚恳地说：“你已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了留在故乡耐心而温柔地等候你归去的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