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灯火

2013-09-05 10:56 | 作者:花无缺 | 散文吧首发

日到了。某个周末,我得了急性肠胃炎。有点倒霉啊!那天临近天亮时,我肚痛难忍,从床上爬起,刚凑到马桶便呕吐不止。接下来的30分钟,我急不可耐地跑了5趟卫生间。

8点刚过,我叫了出租车,赶往距离大坦沙最近的市中二院。几番周折,我被安排三天住院。期间,我遇到一个初中时认识的女孩。实在巧的很。我们整整六年未见。

她的名字叫欣。

病房在9楼,内有一台17寸带机顶盒的TCL电视、一台海尔空调。卫生间很小,百叶窗旁放着洗浴用品:两小瓶威露士经典沐浴露、一瓶已用去一半的花露水。

热水定时供应。由于无聊,我甚是认真地阅读一番贴在卫生间门口的热水供应时间表。大体情况是:热水供应从早上6点10分开始,凌晨1点10分结束。每隔一个或一个半小时供应一次,每次供应一小时。

隔了一阵,进来一个护士,看她青涩懵懂的样子,似刚从某个专科护理学院毕业。挂好吊瓶,她在我的手背擦酒精。我怕痛,索性闭上眼。好久,我睁开眼睛,她拿针头的手在微微发抖。喝醉酒的公交司机叫人忐忑,手发抖的护士同样如此。

“第一次扎针?”

“嗯!算是!”她点头,“实验时弄过,感觉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怎样?”

“感觉静脉会跑似的!”

“紧张?”

“一点点!”

“换个人好了!”我把手缩回。

“嗯!”她再次点头,放好针头,开门出去。

大约15分钟,欣来了。当然,认出她需要花些时间,毕竟我们6年未见。我先是觉得她眼熟,又不敢肯定,便注意多看几眼。这时,她也注意到我。

“噢!是你!欣!”

她极不自然地停一阵,似乎不知如何回应。

“怎么是你?”语气很冷,一如未放调味酱的冷冻生鱼片。

“病啦!你看!”

“哦!”她漠不关心。

“在这里当护士?”

“明显!还能来这里闲逛不成!”她就差没说这是废话。

“一直在这里?”

“不是!”她边说着,边把针头、输液管弄好。

“来这里多久?”

“两个星期!”

“六年来过得可好?”

“死不了!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且见到某些不知所谓的人!”她的话语锐利且冰冷,弄得室内的温度降了不少,空调也省力。

不知所谓的人?想必指我!

我思虑该说些什么,但脑袋困窘得很,像只脑袋被灌水的猫。

“手!”她简说了一声。

我伸手,她握过去,翻转。她的手很柔软,像十月的芒草穗。再次在我的手背擦了酒精后,她把针管扎进去。

“两小时后吊第二瓶,你呆着便是!”说着从衣袋取出一本很薄的笔记,在上面稍微写一阵,把笔记放好,准备离开

“哎,今天工作忙么?”

“干嘛?”

“不忙的话,我想和你说话!”

“忙得很!再者,和你这样的家伙也无话可说!”

她推门出去。

我想不明白,她干嘛对我这么冷?我哪里惹她不高兴了?莫非以前做错什么不成?女孩的心思真是难猜,像条滑溜溜的鲶鱼,捉摸不定。空调呼呼作响,我使劲默想初中时代关于她的事。可是啊,我是个可恶的家伙,好多事情都忘了。我拍拍脑袋,让它务必好好想想,它想得气喘吁吁,最后却一无所获。

她再次回来换吊瓶时,我决定一探究竟。

“哎!生我的气?”

“你也值得我生气?”

“我见你冷冷的!”

“我就这个样!还得嬉皮笑脸不成!不高兴的话,可以走的,省得在这里碍眼!”

“我原以为,久别重逢是件高兴事!”

“碰到你,我只觉得倒霉!六年前是,现在也是!”

“可那时我们不是好好的么,平常都会说话什么的!”

“那是因为我还没发现你是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怎么感觉完全变了,和六年前完全不一样!”

“总不能永远傻乎乎活着吧!”

眼前的女孩好像已不再熟悉,她的一言一语以及漠不关心的眼神给我无尽渺远的疏离感。我有点难过,可她不知道。

六年不见的她,样子变了,变得盈盈动人。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那时只觉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不多不少,我有点懊悔

她眼睛的线条变细,却是明显的,似被人细细雕刻过一般。眼神深了,清澈了,好比海滩上被搁置已久的贝壳盛了一小汪蓝蓝的海水。嘴唇的线条也恰到好处,既不突兀,又不平庸,而是自然流泻。沉默时拾着委婉含蓄,说话时又流露明动的气息。二十年华的她,少了几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温馨恬静以及成熟的韵味。这点我始料未及。但想想又觉得正常不过,田里的青番茄终究要变成红番茄嘛!

“我做错什么了?”我试探着问。

“你哪里会有错!六年来不是逍遥自在得很么?怎么现在想到有错了!”这话不无揶揄,我确信自己做错什么。

“告诉我好么?”

“难不成你真的忘了?”

“怕且!好多事都忘了!你知道的,我很健忘!”

“李深然,我告诉你,那件事于我而言可谓刻骨铭心,就算我将来嫁人了,成了一个老太婆,也绝不会忘记14岁那年你这可恶家伙做的那件可恶事。你倒好,轻而易举把那件事忘了!说明从头到尾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哪怕只有一次!干出那件可恶事不可原谅,把那件可恶事忘得一干二净更加不可原谅!你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可恶家伙!”

她生气了,真的很生气,脸都红了。

“我也是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虽然99%的时间会让自己努力学着坚强,可也有1%的时间是怎么也坚强不起来的。有时犯傻,有时却神经敏感得很,像猫的尾巴似的。受伤了会痛,痛了会哭。渴望被自己在乎的人在乎以及需要。你犯的错明显不可饶恕,却在这里一脸无辜地问我怎么伤害我了,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六年来我一直在想,倘若你对我真有那么一丝愧疚,或许我会尝试着去原谅,去包容。看来我真是傻得彻头彻尾!你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我承认我很傻,可也有自己的底线,这种事情绝对容忍不得!既然你毫不在乎,我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弄得好像央求你来讨好我似的!”

“可我真的忘了!”老实说,我毫无印象!怎么会这样!我摸不着头脑。

“你•••”她的话语似被剪刀剪断,想必是被我气的。

啪一声,门打开,她走出去。又啪一声,门关上。

空调是个脑子陈旧的冷漠傻瓜,这时候仍呆头呆脑地响个不停。

第二个吊瓶吊完已接近傍晚5点,她第三次进来,表情依然漠然,俨然一条刚从急冻室出来的太阳鱼。她把针管拔掉,收好空吊瓶。

看来,她不打算说话。

“吊完啦?”

“还想吊多少!”

“能和我到外面走走么?一整天在这里,闷死啦!”

“谁关心你的死活!”

“不说那件事了,好么?”

“你当然可以不说,受伤的又不是你!”

“我意思是,就下午几个小时不说,往后你可以照样恨我的。只想和你到外面走走,说说话之类的!”

“和你无话可说!”

“就那么恨我不成?”

“干嘛要恨你!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别把我和你扯到一起!”

“好吧!就算你恨我,一辈子都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可恶家伙,可上吊的人也得先喘喘气。反正都要死了,你就当给我最后喘气的机会好么?否则,除了死得不甘心外,死时的样子怕且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脸到天堂去啦!”

“你就应该下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谁入!”

她不再说话,似乎在考虑。

“怎么样?”我不失时机加上一句。

“什么怎么样?”

“陪我到外面走走啊!”

“我还在值班!”

“不会走远的!就阳台好了!”

她又停了一阵。

“只能给你15分钟!”

“什么都好!”

我们走出阳台。阳台种有虎皮草和芦荟。对面是卷烟二厂以及一排陈旧的员工宿舍。

欣在摆弄眼前的芦荟。她极为细致地把几片枯掉的叶子挑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么喜欢花花草草。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沉默。黄昏时分的城市很静。声音都跑哪里去呢?欣在紧张,这一点我看得出来。至于她为何紧张,我不得而知。

“紧张?”

“才没有!”她脸红了。一瞬间,我看到昔日的欣。这点颇让我欣慰。

“干嘛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跟你说个笑话!”

“哦!”

“有天,猪八戒心血来潮,想去整容(偶尔换换形象其实很不错)。手术成功了,猪八戒成了帅哥。某天,他在店呆了一整晚。除了满口胡话外,波旁威士忌喝了不少。吧台有个女人。她身穿黑色V领吊带裙,露出白皙的臂膀、两半丰满的乳房。自始至终,她坐在高脚倚上,一个人,两眼紧盯旧唱片机,喝了17杯姜汁汽水、5杯冰镇白葡萄酒。现在,她准备喝第18杯姜汁汽水。显然,她是个孤独空虚的美人。于是,猪八戒不失时机地上前搭讪了•••

我故意停下。

“然后怎样?”欣问。

“效果不错呢!两人聊得很开心!如此一来,猪八戒又喝了5瓶冻啤酒,但吐了其中4瓶。

“‘知道么?’猪八戒显然喝醉,‘我以前很丑!’

“‘有多丑?’

“‘我是猪八戒!’

“女人沉默,片刻过后,她哭了。

“‘我找你找得好苦!’

“‘额•••’

“‘二师兄,我是沙师弟!’”

话说完,欣淡淡一笑。纵使笑容稍纵即逝,但她毕竟笑了。她在掩饰自己的笑容,这点,我觉得甚是可爱。

“想笑就笑嘛!干嘛忍着!”

她略微撅起小嘴,“谁要笑,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我笑了,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谁能不笑。

“有什么好笑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好笑!”

“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嗯!”我点头。

“你还真承认啊!”

“无所谓!”

我忽然想吸烟,真的很想。于是,抽出一支,点燃。

“哎,这里不能吸烟,懂么?”

“阳台人少,没关系!”

“该怎么说你才好,你在生病!”

“关心我不成?”

“谁会关心你!赶快把病养好了,从这里滚出去,不想再见到你!”

“噢”我不无揶揄,“原来如此!”

她走过来,把刚吸了一口的烟拿掉,碾熄,放进室内的垃圾桶,继而回来。她倚栏而立,很久的时间里,独自望着眼前高低林立、或新或旧的楼舍。又或者她并没有看这些东西,而在默默思考。

她安静时的样子是那样温馨动人。

黄昏深邃,柔和如斯的夏日傍晚。暖风轻吹,吹动她丝丝如的发梢。一阵少女的馨香气息渺渺而来。霎时间,某种逝却已久的温馨情愫轻轻荡漾于心头。

我默默看她,小心翼翼向她靠近。

“干嘛这样看我?”她脸红了。

“你真可爱!”

她脸更红,几乎要融进晚霞。

我伸手,很想触碰她那粉红菲菲的脸颊。可是啊,她不愿意,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一如受惊的小麻雀。

“怎么了?”

“呃•••我•••我想•••”但我最终沉默。

气氛尴尬。

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问题是,我该说什么!想必她也如此。

如此下去,故事只能不了了之。

她好歹找到凑合能说的话,一定程度上,故事得到挽救。

“哎!你这病怎弄的?”

我换过心情节奏,这过程花了几秒

“吃错东西吧!我想!”

“什么东西?”

“很多,记不清了,生鱼片、冻啤酒、过期的曲奇饼之类的!”

“过期的曲奇饼也能吃?”

“喝多了,忽然想知道过期曲奇饼的滋味,你说怪不怪?”

“味道怎样?”

“忘啦!应该不错吧,反正吃了半袋!”

“都这德性了,还不错!”

“那是!”

她觑了一眼手表,“够时间了,该走了!”

“就不能多聊一会?”

“不能!”她答得倒是干脆。

我返回病房,和寂寞嬉戏一阵。

7点时,她再次回来。见到她,我真高兴。

她把一个购物袋递给我。

“什么东西?”

“自己看!”

我打开。里面都是一些琐碎东西:薄荷牙膏、牙刷、一次性毛巾、香皂。

“给我的?”

她轻而快地点了一下头,“搞什么啊!你什么也没带!”

“没想过会住院,不过,谢谢你!”

“谢倒不用,又不是真要帮你!别忘把钱给我就行!”

第二天,醒来时已接近中午11点。桌上有个不锈钢保温饭盒、一张纸条。我拿起纸条。上面写着欣的话:

如无意外,今天可以出院。我有事,晚点回来,饭做好了。将就就是!

2点,我在前台办了出院手续,付清所需费用。

出得医院,我突然不想走,我想再见欣一面。

过了斑马线,对面是间旧书店,可以到里面看书,顺便等欣回来。路过一间奶茶店时,我买了一杯红豆奶茶。

进入书店。

店不大,却荡漾温馨气息,人也不多。

我在第二排书架找了一阵,挑了一本《二战全景实录》,在一个靠窗座位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医院门口。

3点到了,接着4点,然后5点。

天黑了,霓虹亮起。灯火点点的城市,落寞无数心情。

现在是晚上8点。

我很想上厕所,半小时前就急得不得了。可是,我又不敢走开。总觉得下一秒,欣会出现,我不想错过。

我用手机收听广播,以此分散注意力。效果似乎不错。

一个楼盘广告以及一个宝马汽车4S店广告过后,是8点30分报时。之后是中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预报说,起于太平洋的6号风球“飞燕”已于昨天下午登陆台湾省,今晚12点前后,将由东南沿海登陆广东省,届时会引起强降

我望向外面。外面有风,街边的芒果树被吹动。

临近9点,欣出现了, 刚走出医院门口。我赶忙出去。

她看见我时,有点出奇。

“干嘛还在这里?”

等你!”

“干嘛等我!”

我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我急得要命。

“一会儿答你,等等我好么?”我转身。

“要去哪里?”

“厕所!”

几分钟后,我回来。

“究竟怎么回事?”

“有空不?”

“干嘛?”

“想和你到处走走!”

“你一直等在这里?”

“嗯!”我点头。

“等了多久?”

“2点便开始等,连厕所也不敢上!”

“你就知道我一定会出现?”

“你纸条上说的!”

“就不能骗你?”

“当时没想到你会骗我,就算真是骗我,我也愿意试试!”

“当真?”

“当真!”

“可我现在不想逛街!”她似梦又似雾,忽远又忽近。

语毕,她快步往前走,我赶忙跟上。

“想怎样?”

“就一次!”

“一次也不想!”

“干嘛不给我一次机会!”

“你的错不可原谅!”

“可我什么都记不得!”

“与我无关!”

年轻嘛!”

“年轻不能成为借口!”

“不是借口!因为年轻,所以,总得做错一些东西!”

“那好!”她沉思一阵,“做个最可爱的表情!”

“怎样才算可爱?”

“我哪知道!”

我不擅长这东西,但还是摆了一个。

欣笑了,“难看死了!”

“那么•••”

“不是说到处走么?”

“嗯!好啊!”

“逛哪里?”

“你说,我无所谓!”

“江边吧,好久没到江边吹风了!”

我们在石路基1站搭乘1号电车,到得文化公园站。沿着江畔的人行道逆流而上。两岸楼盘、工厂、码头的灯火荡漾江面,细碎而活泼。几艘运沙船缓缓驶过,夜色中只看到黑魆魆的船影。

我们在江畔长满青苔的石梯坐下,面向江面,久久沉默。

我望着隔岸的灯火,想起几年前某个声音动听的电台女主播说的话:“一盏灯火,对应一个人。灯火很多,人也很多;灯海茫茫,人海也茫茫。”

“好美的夜!”她突然说,“很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此时此刻,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话语都是那么动人。“以前有什么不开心时,总喜欢夜里到江边吹风,被凉凉的夜风吹一吹,心情也会开朗不少!你觉得呢?

“我也喜欢!”我点头,“不开心时,你总一个人跑到这里吹风?”

“是啊!大多数时候都是!“

“干嘛不找人说说?”

“不知道,大概不习惯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别人吧!再加上那时害羞得很,特别是跟男孩说话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想起觉得好笑!”语毕,她轻轻一笑。

“六年来过得还好?”

她深吸一口充满江水味儿的空气,“六年来发生不少事,愉快的,不愉快的,笑过,哭过。先是从护理学院毕业,然后,一个人默默工作,默默生活,往返于城市的灯火下,世界真大,自己却是渺小的,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一般!你呢?”

“没什么好说的,在大学里混了3年,现在在一家市场调查公司实习。”

“大学里可有喜欢的女孩?”她语气略显羞涩。

“奇怪!我自己也不晓得是否喜欢那女孩。反正大学二年级时,我们莫名其妙走在一起,三年级那个热得要命的暑假又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了。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连那女孩的模样也压根想不起来!”

“居然有这种事?”她甚是惊讶,“换了我,如果我不能确定一段感情能从一而终,我是不会轻易迈出第一步的!这是我18岁生日时忽然想到的道理。那时,我还告诫自己:18岁啦,是个大女孩了,要变得更加坚强才是!毕竟啊!生活并非田园牧歌。但纵使人世艰难,也要学着乐观面对!”

“那么,在护理学院念书期间可有喜欢的男孩?”

“没有!”

“干嘛不找个呢?”

“那时我心情失望得很!”

“干嘛失望了?”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就是!我害怕他们像你一样玩弄我的感情!”

“你指的是那件事?”

“当然!”

我细细回想,什么事让她足足恨了我六年呢?可脑袋一片空白。

“16岁那年祖母去世。那时我夜里总会失眠。睡着了会梦到祖母,她像生前一样和我说话。然后,我从梦中哭醒。醒来时是半夜,夜很静,静得可怕,只有风扇呼呼作响的声音。我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躲在黑夜中某个角落。意识到祖母再也不能回来,我难过得很,心慌得很,好像所有的人啦事啦都会弃我而去,只留我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角落里。这种感觉多么无助,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黑夜将我吞没前把我拉回来,拍拍我的脑袋告诉我:‘傻丫头,用不着担心的,没什么大不了,一切终将过去,明天的太阳依旧灿烂!’而我竟一度希望那个人是你来着,虽然你干了那么可恶的事!瞧,傻得紧要吧!”

我默默注视眼前的女孩,虽然她时冷时热,忽远忽近,却仍不失为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此时此刻,在她身上,某种让人内心微微颤动的东西正在轻轻摇曳。想不到,她便是如此一个人走过六年。我顿时心生怜悯。这样的女孩,就应该被好好保护。

轻扬的晚风,渺远的汽笛,依稀朦胧的灯火,少女馨香气息的温存。我想将她拥入怀中,很想很想。

“那件事,可以对我说说么?”

我确实忘得一干二净,宛如事情从不存在。当然,我没有这样说,因为她会生气。

“不说!”她语气变冷,变得真快。

“干嘛不说?”

“干嘛要说!”

“还在生气?”

她好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江面。

“我就是觉得•••”她停住,在寻找话语。

“什么?”

“咽不下去这口气!”

“怎么说?”

“觉得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你怎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却不能!”

“我也不知道怎么忘了,反正就是忘了,自然而然!”

“反正我是不会说的,你一定要想起,并且要自己想起!”

但说实话,我绝对想不起来。“可是。这有点为难!”

“怎么为难了?自己干的事就要想方设法自己承担!”

“我想不起来的!”

“那就好好想,使劲想!”

“要是还想不起怎么办?”

“那你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了!”

“但我真的想知道!”

“我也没办法!”

“有的!你告诉我就行!”

“哪有这么轻易就告诉你!”

“怎么才告诉我?”

“这个嘛,我得好好想想!”她略微沉思,“想吃芒果芭,你去买!”

我原以为这事简单,但可能这天倒霉,我跑遍了附近的便利店、士多店、大小超市,却怎么也买不到这东西。无奈,我搭了公交,5个站后,在一间西点店买到一个。

但现在是夏天,回到江边时,芒果雪芭已融得不成样子。

“不想吃了!”她说。

“干嘛不吃?”

“哪知道!反正就是不想吃!难看死啦!”

“现在是夏天!”

“不管!反正不要难看的!”

“那么•••”

“这次我想吃七彩冰棍!”

我在第三条街的第一个报亭买了七彩冰棍。回来时她却说:“我又不想吃啦!”

“你又想吃什么呢?”

“芒果雪芭!”

“可你刚才说不想吃!”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好,等我一阵!”

我正要转身,她叫住我。“别去了,其实,我什么也不想吃!”她眼圈红了。

“怎么啦?”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要是没有那件可恶事的话我会更加感动!”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

她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我摊开,上面写着几行字:

晚修放学后,到楼顶好么?有话想对你说。

最后写着我的名字,日期是12月25日,正是圣诞。

她又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再次摊开。上面只有两个字母:SB。

“收到第一张纸条时,可想而知,我的心情是何等欣喜,同时又紧张得要命!毕竟啊,是自己喜欢的男孩约自己!他会说什么呢?带着这种心情,晚修放学后便跑到楼顶。那里却空无一人。天气真冷,但我还是等了两个小时,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你会来的。还担心你会出了什么事。直到我无意中在楼顶捡到第二张纸条,才知道,一切都是你的把戏。幸好我捡到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傻傻地等多久!虽然,那时候我喜欢你,却也绝不容许你如此玩弄我的感情!”

“可这两张纸条不是我写的!”

我终于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怪不得我毫无印象。

“不是你写的?”

“不是?”

“还会是谁写的!”

“八成是别人的恶作剧!”

“干嘛不跟我解释?”

“我哪里知道,只觉得你忽然对我冷冷的,话也不说。新年过后,你便转学了,也没有机会说,我以为你讨厌我!”

她没有说话。

“你转学的原因也是这个吧?”

“嗯!”她点头,“那时的心情糟糕得很!唯一的想法便是离开!喜欢一个人真是辛苦!”

几秒沉默过后,我转头望她,她也转头望我。然后,她脸红了,赶忙低头,一如田边的含羞草。羞涩婉转的眼神,微微含蓄的嘴角,迭送依依渺远的柔情。

谁也抗拒不了那股如微波般令人心头震颤不已却细腻含蓄的柔情。我想吻她的嘴,于是,把脸轻轻凑上去。她先是停住,像只不知所措的害羞小猫。但是,就在我即将碰到她的嘴唇时,她退开了,把头转过一边。脸色绯红依旧,好久好久,她才把头转过来。

“怎么了?”

她沉默。

“我做错什么了?”我慌了。

她轻轻摇头,“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也沉默。

“有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是否喜欢他,但却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毕竟,他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所以,我不能这么做的!”

“但我受伤了!”

“对不起!”她满怀歉意,“没想过会这样的,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却总是事与愿违!”

“用不着对不起,这事不能怪你!”

我想吸烟,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可做。本想来杯朗姆酒,但这里没有。当一个男人孤独、失落、烦躁时,烟和酒都是好东西。

我取出烟。可是,风太大了,我打了三次火机也未能把烟点着。

“我来帮你!”欣接过火机,一手挡风,一手打火,极是小心翼翼。

她把我的烟点着。我吸了一口,吐出。

“好大的风!”她说。

“台风要来了!”

我仍在吸烟。大约15分钟的时间里,我吸了5支。我把烟头一根一根抛到江面,想以此打发失落。但每抛一根,失落便增加一分。

准备吸第6根时,欣说:“还要吸啊?”

我点头。

“别吸了!好么?”

我不说话,兀自把烟点着。

“这样下去,我会担心的!”

“我很好,用不着担心!”

“回去了,好么?”

谁也不知这样下去结局会怎样。如此的夜,似条漫漫不归路。

只能这样了。

“好啊!”我点头,把尚未吸完的第6根烟抛到江面。

回去的路上,欣断断续续哼着《卡农》的旋律。已过11点,街上人影寥落,连路边的霓虹也是孤独的。我偶尔转过头来望欣,对于她,某种程度上我仍存在憧憬。

临近欣的住处,我们在一个街口停下。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彼此都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谁也未曾开口。

我们仍在对望。

红绿灯转了两次。

“再见!”我说,“还有晚安!”

“再见!”她轻轻说。

夜深了,贴着ipod广告的候车亭已无人问津。我一个人坐着,吸了这天夜里的第七根烟。烟未吸完,最后一辆公交来了,来搭载我这个夜不归家的人。

一路上,我听着麦克布雷的《五月尾声》。公交在第5个站停下时,我下车了。截了一辆出租车,花大约30分钟的时间回到刚才和欣分别的街口。我拨通欣的电话。

“怎么还不睡?”她问。

“睡不着!”

“怎么啦?”

“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现在可以下来么?我想当面对你说!”

“你在哪里?”

“你楼下的街口!”

“怎么还没回去?”

“回去了,但又回来!”

“干嘛回来?”

“为一个人!”

电话那头是沉默,她知道那个人是谁。

“出来好么?”

“可我现在要睡了!有什么话在电话说好了!”

“可是,我想当着你的面说!”

“那么,明天再说吧!”

“若是此时不说,今夜我定会辗转难眠!相信我!”

“怎么会辗转难眠了?”

“我害怕错过今夜,便会一辈子错过!”

风大了,电话亭的海报被刮得呼啦啦作响。

“外面风很大,快下雨了,你还是回去吧!”

“我死活也不会走的!”

“台风来了,要下大雨,会把你淋坏的!”她语气充满殷切。

“无所谓!”

“干嘛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疯了!下来好么,真的很想见你,此时此刻!”

这时,天下雨了,好大的雨。

“下雨啦!还不走?”

“说过了,死活也不走!”

“你•••你总是这样让人揪心!”

她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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