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荒成灾，雨沾衣襟垂千行（下）
心荒成灾，雨沾衣襟垂千行（下）
文/几墨、初次遇上
「念去去，雾里繁花。望来路，日暮云迟。」
明日便是我北上之日，可今天却是兰姑娘悬价“青枝”之时。
或许这便是命运吧。
我看着坐在二楼幕帘后整个身影隐隐绰绰的她，这段日子的煮酒谈欢，共欣赏兰花，全部都成了幻影。黄粱一梦。
红兰站在台上媚笑着朝一楼站立着的拥挤的人群拂了拂红袖，吐气如兰“今天可是兰小姐，悬价“青枝”的良辰吉日哦，各位官人一定要好好把握。”说完，她朝着我调皮的眨了下眼，对着她孥了孥嘴唇，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说“好好把握。”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猜对了开局，却猜错了结尾。我原本以为的花好月圆，却是如此被红尘无情的碾压。
我本想北上之后，功成名就的回来，给她所有我拥有的荣耀和幸福。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多情总被无情欺。
我听到了她，淡淡的开口，仿佛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躯壳般的声音，她说“我有三题，每题都能够回答的上来，才能作为我的入幕之宾。”她停顿了会儿，补充道“如果出的价钱高的官人没有回答上来，我便送给他一幅我最近新作之画，作为补偿。”
这般施舍的语气，才是她本来的姿态么。
原来我早已体会过她不曾给予他人的温柔，原来我早已拥有过了那些花好月圆。
我看着四周跃跃欲试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心情好比腾云驾雾一般，将整个世界遨游了一圈。
所有的挫折，所有的磨难，来吧。我将破开千层浪，赢得佳人归。我将功成名就归来，荣耀的接你回家。
我抬头看着二楼幕帘，好像也看到了她也看着我，我对她点了点头，不管她又没有看到。我笑着，等待她出问题。无论如何，我将会胜利。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红烛同点，西窗同剪，共赏夕阳云月影成双。
［酒香衣袂许追随，何事东风送客悲？溪路飞花偏细细，津亭垂柳故依依；征帆俱与行人远，失侣心随落日迟；满目流光君自归，莫教春色有差迟。］
随波烟云，暮霭沉沉，他的眸底像是久散不去的烟雾，而朦胧的距离恰到好处的让我看到了他向我点头示意。
心里一阵窃喜，终究是来了。一如既往的白衣，是这浮生中唯一相衬的点缀。带着他的才情，带着他的桀骜，让这菩提世界为之黯淡。
“王大才子竟然也来了？”我听到一旁人小声议论。
“才子佳人，原本就是天偶佳成。只可惜，卿本佳人，却落风尘呀……”
“只是王雪烧一来，我们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唉……”
来不及听众人评说，红兰已经在碧瓦的楼阁上把我事先拟好的题目说与宾客。
红兰眉眼娇笑，说道：“大家听好了，第一题是：寂寞寒窗空守寡。若能答出此题，才能有资格回答第二题……”
没等红兰说完，楼下一是一阵沸腾。此题一出，浇冷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心。
但毕竟是人杰地灵的秦淮，不久便有人对出下联。
“惆怅忧怀怕忆情。”是一风流秀才，平仄虽欠妥，但做为巧对，是可以的。
角落里有株香兰似要谢萎，心头一阵难过。王雪烧，他，会回答我的问题么。莫大的决心，有了迎浮生千万变的勇气，在我有生之年听到了，在韶华未央之时听到了，在心灰意冷之时听到了。
我看到他站了起来，扬声道“沙漠泪海渐涨潮。”我看到他笑了起来，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
毕竟时间短暂，又是现场答题，所以答出此题的只有这二人，暂时算平局。不过看四周人的神情便知道高下了。那位才子面色通红的朝王雪烧拱一拱手，消失在人海中。
红兰接着抛下第二题：“烟锁池塘柳；（火，金，水，土，木）”
“桃燃锦江堤。”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思考之时，他已经口出惊人。此时，原本热闹非凡的楼阁突然安静下来，个个脸色煞白。
我浅笑，似乎可以想象出余生年月的光景，时时对萧竹，夜夜集诗篇，琴瑟相合，细水长流。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声，真是千古绝对啊。又是一阵沸腾。
“真是输的心服口服，王公子才学……”
“是啊……”
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出第三题了吧。
耳边一阵不羁的笑声，待我回过头时，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清癯俊朗的面孔。仿佛两人关系已经确定了的似的，不免含羞。
楼下已是歌舞生平，远处传来飘渺若无的歌声。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缘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长相见……”
他就站在窗前，兰花上的香气似乎有不真实的味道。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秦淮的烟波上兰舟催发。此时，我听到了此生最温柔的话语。
他说，等我功成名就之时，与卿幽独。
「舍中灯，十里柳，和风熏街尾街首。」
我抬头看了看城墙，又低头笑了笑。我到了，在京都。湘烟，你感觉到了么，我京都的气息，等我功成名就的回去。
“嗳，王大人，这个房间有些脏乱，劳烦你了。”一官员坐在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的我。
这是我参与修订国史工作的第三日，这几日打扫了几个房间，闲暇之余便站在那些官员身侧负责端茶研墨。看着他们的神色，我几次想挥袖而去，但是转念一想，举荐我的大学士和远在江南的湘烟。我咬牙忍了下来。
天气渐渐转凉了，偶尔起早经过树林的时候，开始有纷纷扬扬的落叶，打着旋沾湿衣襟。晨曦的光透过树林洒在身上，让人凭白多了几分凉意。我紧紧衣襟，埋首走进庭院。
声音从老远就传来“王大人，起的真早啊。这次房间先从尽头那间开始吧。要尽早结束啊，我们还缺少个研墨的人。”
四周是轻笑的声音。
我抬眼看了眼太阳，有些刺眼。皇城在米黄色的阳光下显得神圣而又威严。我揉了揉眼眶，眼眶被阳光晒的刺痛。我拿起工具，低着头朝尽头走去。
有几分湿润的阡陌，周围是殷实的花香，四周陪伴的却不是美酒与佳人，而是刺耳的——
“哈哈，王才子，也不过如此。”
“宰辅大人实在是太高看他了，如此没有风骨之人。”
我乃是大学士推举之人，堂堂进士。我抓紧了衣袖，疾步走开。身后传来更响亮的哄笑声。
“公子，公子，是你么？”湘烟提着灯笼，转过身来，轻轻的问着。柔和的灯火在她身上映出整片繁华，宛如七月最美的兰花。
思念真是一种令人忧愁的事物，红了芭蕉，绿了樱桃。湘烟，还记得最初在舟上看见你的时候么。你回身俯下拾起那朵兰花，成为我如今不变的思念。
走到尽头的时候，我回过神来。明明是初秋的天，我却感到了刺骨的冰寒，奇异的是，杜鹃啼血之处，又源源不绝的有热气涌上来。
思念蚀骨，要我如何渡过这漫漫深秋？
愁。愁。愁。
湘烟，是你么？
［脸如花，黛轻皱，人微醉依栏独歌。］
至从他北上之后，我便闭门谢客，淡了这风尘。一人在阁中养花画兰，填词弄曲，日子也是清闲自在。
云中谁寄书信来，雁字回首，月满西楼。每次读着他寄来的书信，虽然只有片言碎语，却仍要读很多遍，生怕错过蛛丝马迹。
没有经历过长久的分别，竟不知这思念是如此的蚀骨。让人消瘦，让人难眠。最后剩下的，也只有一行行清泪和叹息。
有时会独自去渡口，看着千里烟波，过尽千帆皆不是。当归，当归，问君归不归？
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春秋，伴随着书信越来越少，我听到的消息是他已退出了官场，离开了朝廷，离开了京都。虽以往的书信中，没有提及，但我仍可以感觉出他过得不如意。功名利禄本来就是人间浮云流水，我不在乎。只是如今他去了姑苏城，我不相信他的背弃，他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只是，偌大的姑苏城，他又去了哪里？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又过了许久，久到让我忘记了年月岁日，再次收到他的来信之时，无法控制内心的狂喜。迫不及待地打开，书简中似乎还遗留着淡淡的墨香，那是他的味道，我可以分辨。
让我失望的是，信中只有问候，不谈嫁娶。
雪烧，是你没有获得功名，怕我失望么？
可是，那些并不重要啊。我所想的，不过是和你一起坐看红尘花开花落，细水长流而已。
芙蓉露冷月微微，小陪风清鸿雁飞；闻道玉门千万里，秋深何处寄寒衣。
情深奈何缘浅，相见不如想念。
是这样么。
只是，为何岁月就这么蹉跎了三十余年。
「回首空，心荒成灾，雨沾衣襟垂千行。」
“我带你去一个开遍蝴蝶兰的地方怎么样，想去么？”我举起酒杯，摇晃了下，望着坐在靠窗位置的湘烟。这时正是春天，提上烟柳十里，和风熏的整个秦淮像一座天堂。
“公子，你醉了吧。现在可是初春呢，蝴蝶兰可是仲夏才会开。”湘烟回头似笑非笑的撇了我一眼，眉梢间尽是非喜非怒的迷人神色。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么。”我起身，看着轩窗外，“不过你要信我，我说有就是有，不过你要遮上眼睛才能看到。”此时春光正好，和风满袖。
沿着阡陌，我和湘烟走向城外，旁边的红兰提着湘烟的裙摆一路跟随。我无奈的看着红兰，对于她的举动无可奈何。
大约到了三里处，我停下身来。“湘烟，快到了，不过你要蒙上眼才能看到，为了防止你偷偷睁眼，要把你眼睛蒙上才行。”说着，我拿出怀里的彩带，轻柔的蒙住她的双眸。
“啊，公子。公子。”湘烟低呼一声，张着双手。杨柳风柔柔吹起她的发髻，她的黛眉皱起。宛若一幅精心雕琢的画，恒久的藏在心间。我伸出手拉住她，“我在这，放心。有我在，就算看不见也不会摔倒。”
“感觉到了么？兰花遍地的香味。”我搀扶着湘烟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一片桃树林，这个时节正好，纷纷扬扬的桃花，像一场春雨，萧萧落满了肩头，三千青丝。桃花好似燃烧了十里，无边无际的落霞。
“公子，我可以睁眼看看吗？”湘烟仰着脸，腮边荡漾起了几丝微笑，如兰花一般绽放。
“不许睁眼，我领着你走，去感受。你睁眼了，就看不到了。”我笑着说道，同时慢慢的搀扶着她向前走去。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满肩头。
红兰跟在湘烟的身边，扯着湘烟的袖子，低低的说“小姐，这不是……”还没等说完，湘烟反握着红兰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我回到江南第二个年头了，北上失败后，我便回来了。可是却羞于和湘烟见面，躲在了姑苏城。
可是我却经常梦到与湘烟在一起的日子。她温柔的提裙经过我的身旁。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很想再看到湘烟姑娘提着一盏兰花灯站在走廊呼唤着我的名字时候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的，我开始相信一句话：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深院飘梧，高楼挂月，漫道双星践约，人间离合意难期。空对景，静占灵鹊，还想停梭，此时相晤，可把别想诉却，瑶阶独立目微吟，睹瘦影凉风吹着。油残灯将熄。］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不知深夜的你，是否与我一样缱绻相思，对月无言？
听说你生辰将至，便做了今生最痴狂的一个决定。我带着歌舞伎数十人，一路风尘仆仆，从江南万水千山赶到了姑苏。只为你暮年之时，仍然能看到世间姹紫嫣红的春天。
只是，岁月无情，韶华易逝，如今的我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容颜。物是人非，风华绝代的韵事如今回想，像是隔了几百年。
相见之时离我们分别之日已过了三十多年，三十年，对于凡世轮回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早已是沧海桑田。
我轻轻唤：“王公子。”
你眼神停滞几秒，而眸中闪烁着的，是泪水么。
你终于，为我落泪了么。
红兰低低的说“小姐，这不是……”还没等说完，湘烟反握着红兰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红兰啊，知道吗，就算这是桃花，不，不是的，这就是兰花啊。我一生所钟情的兰花。
“湘烟姑娘，闻你画技出神入化，不知道在下可否有缘一睹？”只是想看看我的画么，如此而已吗，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画还在吗？
雪烧，你说你名字是因为冬天落雪的时候看到晚霞燃起所取的，那么可以让我做一次晚霞么？
有些情爱，任时光侵袭，也始终无法忘记。有些情爱，注定要埋在心里，蹉跎一生。
我舞着，不管翩翩然与否，只想，舞尽这些年所有的思念，舞尽这永生永世的孤苦寂寞，舞尽倾其所有的柔情。
为君，孤苦一生，我无怨。
为君，痴情一世，我不悔。
只愿来生，烟波江上，月满西楼时，仍然可以相遇，情系生生世世相伴。
不求映红整片天空，只愿能照亮你的眼眸。
那些风月的故事，静静的隐藏在你和我未完成的诺言的下面，等待覆土，等待腐败。而我静静的站在风里听忧伤拔节的旋律，听岁月走过发出的哀鸣声，等待归途，等待来路。可是回首时却发现，雨荒来径。
多想与你此生不复相见，即便忘不掉你未曾老去的容颜。多想与你余生形同陌路，了却铭心刻骨清晰的不灭思念。
多想回到心未满，月未圆缺的时刻，一如多年在月色轻盈里挽起你的素手，你低头浅笑，落英缤纷，花事未了。如是颠簸终身也无悔。
多想回到人未去，情未离合的时刻，仿佛经年后你我安详的坐在田野树下观红尘幻化，共赏夕阳云月，影成双。如是落魄一生也无怨。
千山青，万水清，难尽此生情。伤由君，乐亦君，行行但为君。人生若只如初见，月也无恨常圆缺。
往事历历昨日重现，落英缤纷花事未了。可惜，只是当年。
原创qq1436486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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