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和我

2013-07-01 18:09 | 作者:TeaMan | 散文吧首发

听阿妈讲,生我那天,她一个人跌跌撞撞从茶叶地里跑回来,太累了,爬不上竹楼的梯子,结果我被生在充满干牛粪味的土地上。门前的占巴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我像水潭边的野芭蕉在野地里自然而茁壮的生长着。

新年过后,当黄灿灿的火烧花焰满枝桠时,布谷就“咕噜噜”、“咕噜噜”的催着人们赶紧耙田插秧啦。我家买不起水牛,阿阿妈只得早出晚归的扛着板锄,在蚂蝗肆虐的水田里一锄一锄的挖着沉睡了一的坚硬泥土。看着因劳累而日渐消瘦的阿爸,阿妈的心就像被长长的造树刺扎着一样的疼。于是她咬咬牙,卖掉陪嫁的银钗,加上一家人挖药编竹筐挣的钱,我们家总算买到一头小水牛了。

这不太像一条牛,瘦瘦小小毛色枯黄,背上还长了一大块苔藓一样的癞疮。阿妈说,要不是长了这个癞疮,人家也不会这么便宜就卖给我们家。阿婆对我说:“要把牛当人来养,牛才会通人性。”我记住了阿婆的话。

自从家里买了小牛,我便开始满了起来。我给小牛取名叫阿黄,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我就跑到楼下的牛圈去了,而阿黄早已在牛圈门口“哞…哞…”的叫着,等待着我呢。没多久,阿婆用黄藤草治好了阿黄身上的癞疮,阿黄的皮毛渐渐的露出了油油的亮色,像用菜籽油洗过一般,两个小犄角也如牛肝菌的骨朵,在她小脑袋上慢慢的发了出来。赶街时,阿婆给阿黄买了个很好听的牛玲。从此,每天清晨,伴着青纱般迷人的轻雾,伴着清脆的牛玲声,阿黄和我穿插在牛群里,慢慢走出寨子,开始了一天快乐的牧牛生活

阿黄像个山里的娃娃,野得很。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吃饱喝足后,就开始不安分的四处乱窜。或去挑衅一下正在吃草的水牛妈妈,或去追着小牛们寻衅闹事。有一次,我才在草地上打了个盹,阿黄便没了踪影。我四处焦急的寻找着阿黄,仔细听着它的牛玲声,最后在一条水沟里找到了她。阿黄四脚深深的陷进水沟的泥潭里,看见我来,就“哞….哞….” 的朝着我叫唤了起来,样子十分可怜,我想都没想就跳进水沟,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它顶出来。有了这次经历后,我开始琢磨着跟阿黄用语言交流,阿黄很聪明,居然很快就能听懂简我单的话,只要叫它的名字,它准会很温顺的来到我的身边。天热了,我会带着阿黄去河里游泳,给它擦洗身子,捉身上的虱子,挠痒痒什么的,阿黄很享受的靠在我身边。有时候,阿黄也会转过头来,舔舔我的后背,蹭蹭我的脸。它那种带着淡淡青草香味的气息,成了我童年永远不会忘记的味道。

第二年收谷子的时候,阿黄已经长成一条足够壮实的母牛了。两只犄角像两把弯刀,背上的肌肉厚实了许多。睡在阿黄的背脊上,就像睡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一起一伏的非常舒服,没多会就睡着了,到家门口也不知道醒。只要我在阿黄背上,它走路会比平时轻巧许多,偶尔,阿黄也会也会转过头来,像是在瞅瞅我是不是坐稳了,睡正啦,眼里溢出的那份慈善与关,像极了阿妈的眼神。它长长的牛尾巴来回的甩动着,不时也轻轻的打在我的身上,为自己也为我驱赶着蚊虫。有一次下了,山路很滑。阿黄在跃过一条水沟时,两只前腿不小心滑进沟里,两腿的膝盖被石头划出了两个大大的口子,我从阿黄的背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头上也栽出了一个洞,鲜血汩汩的直往下流。我爬起来,从沟边揪了一把蒿枝在嘴里嚼碎,给阿黄也给我敷在伤口上。当我牵着阿黄一瘸一拐的来到寨门口时,阿妈早已焦急的等候在那里了。看见满脸是血的儿子时,阿妈心疼的一把抱住我哭了起来,我也跟着哭了。只是阿妈哭的是我,而我哭的是我的阿黄。

入冬的时候,阿妈跟阿妈商量着,明年开该给阿黄上套犁田了。于是,阿黄吃上了用盐吧水泡过的包谷,收甘蔗的时候,也特意给阿黄留了半块地的甘蔗,那是为了让阿黄长得更加壮实。果然,当布谷鸟再次在枝头上鸣叫的时候,阿黄已经是寨子里最壮实的水牛啦。高高的头,宽宽的脊背,长长的脖子,四腿粗大而有力。在那些春耕的日子里,阿黄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只要轻轻叫一声:阿黄,走吧,阿黄便会放开四蹄,愉快而努力的工作起来,犁田、耙田、拉车默默地干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寨子里没有一个不喜欢我家阿黄的。有了阿黄,一家人渡过了一个最轻松的春耕时节

转眼间,阿黄在我们家已经呆了12个年头,而我已顺利的考上了大学。开学那天,是阿黄拉着我去的镇上。它默默的望着我,眼睛里充满着幽怨与悲哀,泪水哗哗的在它脸上留下几条不规则的痕迹。汽车已经走的很远了,我还能听见阿黄“哞…哞…”的叫声,那是出自一头慈善老牛最凄凉的悲鸣。

大二的时候,我接到阿妈打来的电话,说我们家阿黄死了,是老死的,埋在门前的那课高高的菠萝蜜树下。从那时起,阿黄的影子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童年的记忆,很大部分都被阿黄占据了。境里,我时常会惬意的躺在阿黄柔软的背上,一起一扶的,嗅着从远山吹来的清新的气息,聆听鸟儿在空旷的山谷悠然的鸣叫,欣赏着湛蓝天空里慢慢飘过的白云和自由翱翔的雄鹰。醒来,枕头已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半。

如今,我越发思念我那吃苦耐劳的阿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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