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邂逅最美的自己--------读《倾城之恋》有感

2013-06-09 09:42 | 作者:墨香 | 散文吧首发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詩經》

她洞穿人世沧桑,冷眼旁观,用文字演绎悲凉世态,触摸生命律动,用灵魂解读灰色存在,呈现挣扎人性。她是一个寂寞灵魂的舞者,用文字取悦自己。她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道别样风景,一抹冷艳华光。

《倾城之恋》读过数遍,依旧不释手。旧式家族的落魄小姐白流苏,受了新思想的熏染,不甘忍受丈夫游手好闲、拈花惹草的恶习,心灰意冷后,选择离婚回娘家。本以为至少有家人可以依靠,那成想钱财被盘剥净尽之后,却成了众矢之的。当惯了千金小姐,身无长处又遭家人嫌弃,除了投身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再无出路。

范柳原,一个海外归来、玩世不恭的情场浪子,从无人问津的私生子到纸醉金迷的富商继承人,其间经历的坎坷与挫折,使他尝尽世态炎凉,一朝得势后的众星捧月,也使他看尽人情冷暖,不再相信爱情婚姻。但放荡不羁的背后,依旧隐藏着一颗渴望安稳的心。

两个经历了百转千回、心思各异的男女相遇,她拼尽一切赌他能带给自己安稳;他费尽心思安排再遇,赌她懂得自己。一场看似美好的爱情盛宴,却演变成了一场心理攻防战,让他们费尽心机。喜欢或爱有那么一些,却不足以勾画圆满的爱情,她不过一个自私的女人,要的只是一纸婚书。他也不过一个自私的男人,守的只是个人自由。成全他们的是倾城,而不是爱情。若换了时间和光景,他们的故事主角怕是会另有其人。

徐太太的来访,打破了旧式家庭的沉闷,一场关于流苏是否回去替前夫守寡的唇枪舌战展开,利益熏心的哥嫂,不顾流苏的感受,软硬兼施,期望离婚的流苏能再回夫家,为他们这落败的家庭再弄些好处回来,至于流苏的个人幸福,全不在大家考虑的范围,只要有利可图,即便明知是火坑也要送她进去。流苏满腹委屈,本想在母亲处寻些安慰,那料母亲也劝自己回去守寡。那些往日温情的假像在金钱面前瞬间坍塌,婚姻失败,钱财散尽,亲情淡漠,流苏陷入巨大的困境,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口。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徐太太一番话醍醐灌顶,使绝境中的流苏看到了一丝光亮。

“阳台上,四爷又拉起胡琴来了。 依着那抑扬顿挫的调子,流苏不由得偏着头,微微飞了个眼风,做了个手势。她对 着镜子这一表演,那胡琴听上去便不是胡琴,而是笙箫琴瑟奏着幽沉的庙堂舞曲。 她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她走一步路都仿佛是合着失了传的古代音乐的 节拍。她忽然笑了--阴阴的,不怀好意的一笑,那音乐便戛然而止。外面的胡琴 继续拉下去,可是胡琴诉说的是一些辽远的忠节义的故事,不与她相干了。 ”

徐太太双管齐下,张罗宝络见面的同时,又替流苏物色到一个急等续弦的先生。“为了宝络这头亲,却忙得鸦飞雀乱,人仰马翻。一样是两个女儿,一方面如火如荼,一方面 冷冷清清,相形之下,委实让人难堪。”宝络辗转得知,四奶奶想让自己的女儿相这门亲的盘算后,执意要让流苏相陪,本是想断了四奶奶的念想,谁料却成全了流苏与柳原的邂逅。小说没有直接描述二人初见时的情形,却通过三奶奶愤愤不平地转述,将流苏在舞场上风头出尽的情形含蓄点出,也由此可以看出柳原对流苏颇有好感。

“今天的事,她不是有意的,但是无论如何,她给 了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么?早哩!她微笑着。宝络心 里一定也在骂她,同时也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 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一点贱。

范柳原真心喜欢她么?那倒也不见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相信。 她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她不能不当心--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 她自己了。床架子上挂着她脱下来的月白蝉翼纱旗袍。她一歪身坐在地上,搂住了 长袍的膝部郑重地把脸偎在上面。蚊香的绿烟一蓬一蓬浮上来,直熏到她脑子里去 。她的眼睛里,眼泪闪着光。”

在她决定要为自己寻个出路时,范柳原的出现再一次坚定了她的信心。盛装出席、如花妙龄的七妹,没能吸引住范柳原的目光,反到是离过婚,年近三十的她俘获了柳原的关注。喜欢这样一段话: “优雅并不是训练出来的,而是一种阅历。淡然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一种沉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永远都不会老,老去的只是容颜,时间会让一颗灵魂,变得越来越动人。”青就如同一朵妖艳的花,明媚灿烂,张扬恣肆,却总少了一份成熟后的韵味和坚实。

上一段婚姻的失败,让她在舞场定格了范柳原的目光,从前的经历,也使流苏能够清醒地鉴别出甜言蜜语背后的真伪。一个是不经世事的少女,一位是阅尽悲欢的少妇,流苏用那一低头的温柔,敲开了范柳原紧闭的心门,即便只是拉开了一条缝,也犹如一抹月光,使那颗冰冷的心有了跃动的希望。

“流苏的手没有沾过骨牌 和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欢赌的。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如果她输了,她声名扫 地,没有资格做五个孩子的后母。如果赌赢了,她可以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目的物 范柳原,出净她胸中的这一口恶气。”在那样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一个毫无生存能力,寄居娘家的离婚女人,遇上范柳原这样一个富有情趣的钻石王老五,自然愿意用未来的前途做赌,更何况对方初见时便对她,表现出极为浓厚的兴趣。

流苏的第一次婚姻虽然以离婚收场,但想必也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软语温存的情话,定也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憧憬,世事难料,言犹在耳,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漫漫红尘,若不是心碎,若不是怕受伤,谁又是真的铁血无情?从前迷失在甜言蜜语里,如今却将那些诱人的情话看透,不是不心动,不是不欣喜,只是受过伤的心再也输不起。没有谁生来就悲观,若非人世沉浮,风云变幻,那白纸上又怎会写满辛酸血泪,写满计较盘算。是否该感谢那失败的婚姻,至少让流苏从懵懂青涩的少女,蜕变成识情解意的女人?让守旧家庭出身的流苏,染上了新派思想和作风,否则何来那精湛的舞技折服范柳原,又何来一低头的了然拨动他的心弦。

流苏正在跳着舞,范柳原忽然出现了,把她 从另一个男子手里接了过来,在那荔枝红的灯光里,她看不清他的黝暗的脸,只觉 得他异样的沉默。流苏笑道:"怎么不说话呀?"柳原笑道:"可以当着人说的话 ,我全说完了。"流苏噗嗤一笑道:"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背人的话?"柳原道: "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 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流苏别过头去,轻轻啐了一声道:"偏有这些 废话!"朋友在香港饭店为徐先生接风,范柳原本不想去,却在流苏与人跳舞时突然出现,他的异样沉默证明他对流苏的在乎,他的吃醋。不想让别人也看见流苏的好,那一番看似玩笑的言语,实则正是范柳原真实想法,他喜欢流苏,却又怕被流苏知道轮为下风,丢了掌控权。一见钟情,虽然份量没有重到可以许诺婚姻,却让范柳原大费周张,将流苏从上海引到香港,在自己的地盘更加方便地接近流苏。

爱情的曼妙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会闯入你的视线,从前执着坚持的种种,会在那个人的面前溃不成军,丢魂落魄,他人眼中的铜墙铁壁,却因那人的到来成了小流水、烟江南。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能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这或许就是爱情的魅力,青春岁月里,总要疯狂地投入一回,即便那是一碰便碎的海市蜃楼,也要莽撞地追过去,那怕换回的是撕心裂肺的伤痛,至少爱情在生命里怒放过。

而见惯风月、心如死灰的流苏与柳原,早已过了那可以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现实生存的利益是摆在爱情之前。权力、财富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轻易地帮人达成心愿,也可以让人离那想中的爱情更近一步,少一些患得患失的焦虑与彷徨,可以将一切玩于股掌之间。

柳原扶着她回到座上,向众人笑道:"白小姐有点头痛,我先送她回 去罢。"流苏没提防他有这一着,一时想不起怎样对付,又不愿意得罪了他,因为 交情还不够深,没有到吵嘴的程度,只得由他替她披上外衣,向众人道了歉,一同 走了出来。柳原的模棱两可,流苏的小心应对,物质上的优势,从一开始便造就了柳原的主导地位,除了跟进、猜测、周旋,流苏只能顺势而为。

柳原带她到大中华去吃饭。流苏一听,仆欧们却是说上海话的,四座也是乡音 盈耳,不觉诧异道:"这是上海馆子?"柳原笑道:"你不想家么?"流苏笑道: "可是......专程到香港来吃上海菜,总似乎有点傻。"柳原道:"跟你在一起我就 喜欢做各种傻事,甚至于乘着电车兜圈子,看一场看过了两次的电影......"流苏道 :"因为你被我传染上了傻气,是不是?"柳原笑道:"你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 释。" 爱情会让人智商变低,做出一些无法用常理衡量的事情。有一对大学生情侣两地分隔,女友抱怨男友不在身旁,想喝杯他递的水都不行,为了让女友坚定对爱情的信心,同时也证明自己这份感情的努力,男友千里迢迢从北京连坐车,带上一杯水奔赴西安,只是为了实现女友的心愿,匆匆见过一面之后,又原路返回。一路辛苦也全在女友喜极而泣的感动里,烟消云散。人总要为爱傻那么一回,否则也枉费那如花般的青春。一句平淡如水的问候,一次忙里偷闲的聚,一次林间悠然的漫涉,无关利益,无关俗事,只是这么静静地相处,两两相望便好,只因你的出现让这世界都成了背景。

柳原笑道:"他管不住她,你却管得住我呢。"流苏抿嘴笑 道:"哟,我就是香港总督,香港的城隍爷管这一方的百姓,我也管不到你头上呀 !"柳原摇摇头道:"一个不吃醋的女人,多少有点病态。"流苏噗嗤一笑。隔了 一会,流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柳原笑道:"我看你从今以后是不是预备待 我好一点。"流苏道:"我待你好一点,坏一点,你又何尝放在心上?"柳原拍手 道:"这还像句话!话音里仿佛有三分酸意。"流苏撑不住放声笑了起来道:"也 没有看见你这样的人,死乞白咧的要人吃醋!"我颠覆了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爱让人变得小心翼翼、斤斤计较,猜度对方的心思,渴望在对方眼中变的重要,恨不能将对方变成小人随身携带,心里、眼里全是对方的身影 ,嫉妒那些围绕在对方身边的人,面上表现的从容大度,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若不是太过在乎,若不是陷的太深,谁又愿意在思念里沉沦,在纠结中迷茫。陷入情爱的男女,需要不断用誓言来证实爱情的存在,需要从对方身上汲取继续坚持的勇气。

这一天,在深夜里,她已经上了床多时,只是翻来覆去。好容易朦胧 了一会,床头的电话铃突然朗朗响了起来。她一听,却是柳原的声音,道:"我爱 你。"就挂断了。流苏心跳得扑通扑通,握住了耳机,发了一回愣,方才轻轻的把 它放回原处。谁知才搁上去,又是铃声大作。她再度拿起听筒,柳原在那边问道: "我忘了问你一声,你爱我么?"流苏咳嗽了一声再开口,喉咙还是沙哑的。她低 声道:"你早该知道了。我为什么上香港来?"柳原叹道:"我早知道了,可是明 摆着的事实,我就是不肯相信。流苏,你不爱我。"流苏忙道:"怎见得我不?" 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流苏忙道:"我不懂这些。"柳原 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不用我讲了!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 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 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 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 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流苏沉思了半晌,不由得恼了起来道:"你干脆说不结婚,不就完了!还得绕 着大弯子!什么做不了主?连我这样守旧的人家,也还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 哩!你这样无拘无束的人,你自己不能做主,谁替你做主?"柳原冷冷地道:"你 不爱我,你有什么办法,你做得了主么?"流苏道:"你若真爱我的话,你还顾得 了这些?"柳原道:"我不至于那么糊涂。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 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对于你,那也不公平。噢,也许你不在乎。根本你以 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流苏不等他说完,啪的一声把耳机掼下来,脸气得 通红。他敢这样侮辱她!他敢!她坐在床上,炎热的黑暗包着她,像葡萄紫的绒毯 子。一身的汗,痒痒的,颈上与背脊上的头发梢也刺挠得难受。她把两只手按在腮 颊上,手心却是冰冷的。

铃又响了起来,她不去接电话,让它响去。"的铃铃......的铃铃......"声浪分 外的震耳,在寂静的房间里,在寂静的旅舍里,在寂静的浅水湾。流苏突然觉悟了 ,她不能吵醒了整个的浅水湾饭店。第一,徐太太就在隔壁。她战战兢兢拿起听筒 来,搁在褥单上。可是四周太静了,虽是离了这么远,她也听得见柳原的声音在那 里心平气和地说:"流苏,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么?"流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 哽咽起来。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柳原道:"我这边, 窗子上面吊下一枝藤花,挡住了一半。也许是玫瑰,也许不是。"他不再说话了, 可是电话始终没挂上。许久许久,流苏疑心他可是盹着了,然而那边终于扑秃一声 ,轻轻挂断了。流苏用颤抖的手从褥单上拿起她的听筒,放回架子上。她怕他第四 次再打来,但是他没有。这都是一个梦--越想越像梦。 深夜三通电话,那一句“我爱你!”,搅乱了流苏的平静,一个宁愿让爱漂流,也不愿许下婚姻的承诺,丢了单身的自由,一个为求安稳,只想拿下世俗的一纸证明,不愿轻易相许。他丢不下对自由的眷恋,渴望她的理解认同,她期盼他的婚约证明,放不下对婚姻的执着。他们的爱情参杂了太多算计与攻利,精明的男女不过在玩一场爱情游戏。

真正爱上一个人,找不出理由,说不上原因,只是那么单纯的陷入,不计较长相,不在乎背景,纵容那人在心上打洞,敲打出或喜悦、或悲伤的节奏。会因对方的关心而感动,也会因对方的淡漠而伤心,别离时牵肠挂肚,赌气时心神难安,和好时心花怒放,即便有再多委屈、埋怨,在见到那一瞬都变成了过眼云烟,真正的爱情总有这种翻云覆雨的本事,可以让女人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女,也可以让男人舍弃荣华富贵、江山社稷,只求彼此能共华发。让你大喜大悲的往往是同一人,纵然身旁有太多人追随也无用,只有那个人才能搅乱那一池春水。

“流苏何尝不知道,她这一次回来,更不比往日。她和这家庭早是 恩断义绝了。她未尝不想出去找个小事,胡乱混一碗饭吃。再苦些,也强如在家里 受气。但是寻了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就失去了淑女的身份。那身份,食之无味,弃 之可惜。尤其是现在,她对范柳原还没有绝望,她不能先自贬身价,否则他更有了 借口,拒绝和她结婚了。因此她无论如何得忍些时。”等不到范柳原的承诺,流苏赌气回了上海,明知处境会变得更遭,但面对闲言碎语,她只能拿将来赌一赌。

熬到了十一月底,范柳原果然从香港拍来了电报。那电报,整个的白公馆里的 人都传观过了,老太太方才把流苏叫去,递到她手里。只有寥寥几个字:"乞来港 。船票已由通济隆办妥。"白老太太长叹了一声道:"既然是叫你去,你就去罢! "她就这样下贱么?她眼里掉下泪来。这一哭,她突然失去了自制力,她发现她已 经是忍无可忍了。一个秋天,她已经老了两年--她可禁不起老!于是她第二次离 开了家上香港来。这一趟,她早失去了上一次的愉快的冒险的感觉。她失败了。固 然,女人是喜欢被屈服的,但是那只限于某种范围内。如果她是纯粹为范柳原的风 仪与魅力所征服,那又是一说了,可是内中还搀杂着家庭的压力--最痛苦的成份 。度日如年的流苏终于等来了范柳源的电报,这一次她再也从容不起来了,因为她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跟着范柳原的节奏,明知他不可能给自己想要的婚姻,也只能妥协,即便只能沦为情妇,却再也不想承爱家人的奚落讽刺。

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 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是 医我的药。"她红了脸,白了他一眼。

动人的情话总能撩拨出美丽的情思,二八芳化也好,风韵犹存也罢,糖衣炮弹面前怕也只能缴械投降,面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矜持含蓄在那里硬撑,其实心里早已满树繁花。若要历了沧桑、经了风雨,看到的怕只是那背后的虚情假意。记得这样一个故事,女人在街上无意邂逅当年曾追求过自己的同学,咖啡馆里的谈笑风生,让女人禁不住叹了一句:“若当年你像如今这般风趣健谈,那告白也许就不会以失败收场。”男人感慨:“其实我一直都这样,只是在你面前,就会手足无措,不知所言。”女人微楞,恍然明白,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只是因为对方的太过在乎,若非真心谁又能使谁乱了分寸?

要知道男人的识情解趣自不是天生,也不是一两个女人可以练出来的,越是懂女人心思,讨女人欢心的,越是要提防,因为只有久经情场的老手,才能那样游刃有余,反到是那些拘谨无措、小心翼翼的人,应该纳入你的视线,因为他手里捧着的是对你的一颗真心。那晚上的电话的确是他打来的--不是梦!他爱她。这毒辣的 人,他爱她,然而他待她也不过如此!她不由得寒心,拨转身走到梳妆台前。

范柳原第二天便决定去英国,流苏想跟着,却只换回一句:那是不可能的。她不过是他费尽心机得来的情人,手中的玩物,他不会因为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爱就丢了原本的自由,更不愿流苏持了自己的一点爱意,便涉足自己的生活。流苏无奈,只能守着空房、自我安尉,任那空虚爬满心头,至少还有物质上的满足,可以给她一个自我说服的理由。她能抓住的也仅有这一点,在那个年代,女人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像她这样离过婚,又难舍富贵的女人,这样的际遇怕是最理想的结局,只盼柳原待他的心能长久一些才好。这也就不难解释,金钱当道的社会为何小三遍地皆是?你得人,我得钱,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柳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怆然,半晌方道:" 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柳原笑道:"你 打算替我守节么?"他们两人都有点神经失常,无缘无故,齐声大笑。而且一笑便 止不住。笑完了,浑身只打颤。流苏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懊悔她有柳原在身旁,一个人仿佛有了两个身体,也 就蒙了双重危险。一颗子弹打不中她,还许打中他。他若是死了,若是残废了,她 的处境更是不堪设想。她若是受了伤,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横了心求死。就是死 了,也没有孤身一个人死得干净爽利。她料着柳原也是这般想。别的她不知道,在 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一场战争将准备远行的流原,又送回被战火惊扰的流苏身边,患难见真情怕都这么来的?当一切有形的物质在战火的肆意下变得不堪一击,面临生死考验时,或许才能从千头万绪中揪出那被凡尘俗物所纠缠的心,才能在繁华退尽的苍凉里,看见这世上唯一值得依赖和信仰的东西。

在 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 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 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 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人生不如意处十之八九,好或许只有那么一点,却足够抵住万千诱惑,一辈子不离不弃,不要等到都陷落才懂得珍惜,才想找回人性里的那点真。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 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柳原歇下脚来望了半晌,感到那平淡中的恐怖,突然打起寒战来,向流苏道: "现在你可该相信了:'死生契阔,'我们自己哪儿做得了主?轰炸的时候,一个 不巧--"流苏嗔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做不了主的话!"柳原笑道:"我 并不是打退堂鼓。我的意思是--"他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他们继续走路。柳原又道:"鬼使神差地,我们倒真的恋爱起来了!"流苏道 :"你早就说过你爱我。"柳原笑道:"那不算。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 里还有工夫恋爱?"人这辈子多数是做了不主的,等明白该守住些什么时,早已时过境迁,“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不过是文人撰转出来的幸福,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若真的在乎,又怎舍得让那人难过?其实想要的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慢慢变老,即便齿摇发落,依旧是你手心里的宝,纵容我撒泼耍赖,唠叨我吃药锻炼,陪我花园散步,跟我菜场打转,爱人、知己、朋友、亲人,用不停转换的身份来成全我今生的幸福。

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 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然而流苏还 是有点怅惘。

常日里我们插科打诨、调笑逗弄,于喧哗中摆弄风情,只因为心不在那里。我们的优雅含蓄、善解人意,大多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真正的爱,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情节,也没有那么多俏皮的情话。什么是爱?那就是尽管在吵架中,下雨了,你依然记得为我撑伞。刁蛮任性也好,无理取闹也罢,即便闹的天翻地覆,也禁不住回眸一笑,那百转千回的心依旧可以平稳落地。珍惜那些默默守在身边的人,或许嘴拙言笨,不解风情,或许平凡普通、囊中羞涩,这世上怕是不会再有倾城,来等你的领悟,只要挥开了眼前的浮华,找到那颗朴实无华的心,幸福就在身边。

遇见你,邂逅最美的自己,莫许来世,共我今生安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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