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华夏【23—望月松花湖·鱼水谣】

2013-05-13 14:29 | 作者: | 散文吧首发

文/月缺儿

水莫科粉红色的花开了的时候,松花湖的天就来了。

那时的湖水,就吐着白色的泡沫往岸上扑,一波一波的淹没了近水的芨芨草和成片的紫灰菜。湖水一步一步的涨,湖岸就一点一点的退。看着拐过村东大青石的水头,我就问奶奶,那水进不进咱家的屋。奶奶就摸着我的头,看着烟波浩渺的大湖说:“康熙爷御批的铜帮铁底松花江,从来也不淹咱乔家大湾。”

果然,湖水不再涨了。我就一边想着康熙的厉害,一边看着水莫科的大叶子伏在水面飘摇,看着那一串串香艳的粉花儿,依然顾我的盛开,看它一节一节带有紫斑的绿径,仿佛斑竹一样坚挺的立在水中。

长大后我才知道,湖里的水不淹我家大湾,都是丰满大坝泄洪调济的好的缘故,跟‘铜帮铁底’没有什么关系。

那时的傍晚,我会跟着爸一起去湖里下钩。几十米的粗丝线上,间隔不到一米,用细一点的丝线,拴上一把锋利的小钢钩,钩上销了曲蛇(蚯蚓),用湿润的黄土一层一层压好在一个木盘里。粗丝线的一端拴好在浅水的水莫科上,小船慢慢的斜进套子里,船尾木盘里的钩就听话的滑进水里。明天清晨,钩上就会挂满吱吱叫的黑的鲶鱼、黄的牛尾巴和花的嘎牙子。

湾里人家的习惯,松花湖的主水道叫湖,而把湖边山谷分岔的水域叫做‘套子里’。

有时候,也会下另一种钝钩。钝钩的主纲用的是结实的尼龙线,钩是一种熏制好的极有弹性的竹签,夹了豆饼块套上塑料圈。贪吃的鱼儿咬下了豆饼,也就被弹开的竹签撑牢了嘴巴——哈哈,人为财死,鱼为食亡啊。钝钩捕捉的目标是美味的松花湖鲤。

下完了钩,爸爸在套子里总会再下几片网。季节不同、位置不同,鱼情也不同,选择网眼的大小和网苗的高低也就不同。当然,调整江抹石上水线的长,以控制网片入水的深度,自然也是一系列下网捕鱼的关键环节。这样一来,捉到的鱼也是不同。小眼的网到的基本是青鳞子、胡罗一类的小鱼。大眼网到的,就都是个头大的鲤、鲢、鳙鱼了。

盐卤的青鳞子,凉的半干,用油煎了,卷在东北大煎饼里,是我小时候的最,也是松花湖全鱼宴一道独特的美食。

曾是抗美援朝志愿军的爸爸,一边检视渔网入水,一边对我说:“这样的捕鱼方法,都是守株待兔的伏击战。现在,我们去湖里打一场牵牛鼻子的游击战。”说着划起两只木桨,小船悠悠,荡进湖心。

依稀记得,那的天空,繁星似锦,深蓝的苍穹里,歪歪的挂了一枚冰轮在银河的旁边,几缕淡淡的白云把湖滨的远山遮成了浅黛,遮成了遥远模糊的神秘。

岸边群峰巍然,湖里松影飘忽,满天的星宿撒落了半湖的碎金。小船伴着浆声欸乃,犁开平静的湖绸,也犁开了星海一路荡漾。犁不开的,是那水莫科甜香的浓郁,混合着紫荆科苕条花高雅的清淡,在湖里无边的弥漫。

多年以后我忽然想起,那样的夜晚,那样的湖光,那样的微醺,那样的星空,是不是比希腊还希腊?

一串裹着鹅毛的鱼钩在船尾抛下,爸爸划起小船,在葫芦峪宽敞的湖面兜起了圈子,钢钩像一队蚕蛾在湖水里舞动起来。皎洁的月光下,不时有鱼儿来袭,激起朵朵水花飞溅。

慢慢的,蚕蛾在消失,船速在下降。放下双桨,爸爸收回的毛钩上,差不多每一个鹅毛假饵,都钩了一条挣扎的湖鱼。于是,一条条细长扁肥的岛子(松花湖白鱼)蹦进船舱,间或也会有略显臃肿的红尾(红鳍鲌)加入战俘营。

几个回合下来, 舱内已然营满为患。山西老家好听的‘兰花花’哼着爸爸的开心,湖水潋滟,小船满载而归。身后,留取蛙声一片,相伴着水中月天上星。

的夜晚,爸爸伴着湖畔的风生水起,一绺一绺仔细的检补渔网的破损,履行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辛劳。我和早已烫好了一壶老酒的爷爷,眼巴巴的看着炖在铜吊锅里的鱼,咕嘟嘟的冒着诱人的泡泡。这时的奶奶就会故意对我说:“看把你馋的,这么几条小鱼…… ,那次你爸爸打的那条大鲤鱼,像头肥猪,放在条桌上两头着地,砍了分给你七个奶奶家都吃不完……”。

我听爸爸说过,那是付出了一片网的代价,缠住的一条大鱼,收网的时候,纠缠了几个小时,最后几个人齐心合力,才把那家伙抓捕归案。可惜,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于是,我便常常羡慕起那样的大兵团作战起来。

鱼炖好的时候,奶奶总是挑最好的鱼盛给‘聋子爷爷’吃。聋子爷爷是伤残荣军,四七年一月打牡丹砬子时,炮弹震伤了他的脑袋瓜子,伤好后聋了哑了,就留在了后方。

拐过乔家大湾南面的太平岗,向西过了高高的三十二道顶子,就能看见牡丹砬子美丽的身影,挺拔的矗立在松花湖最上游,桦树林子老区政府的对面。夏天,湖边,粉红色的砬子开满牡丹花,砬子上面,有数不清的白蛇,挂在花上、石上晒它们美丽的鳞片。

奶奶说,牡丹砬子上的国民党可蝎虎了,砬子头上碉堡里的机关枪,把林彪的兵打的抬不起头来,冰面上的血水淌的没脚脖子深,打死的兵像谷个子似的用爬犁往下拉。后来是旅长拿枪指着一个国民党的炮兵俘虏,才一炮揍开了碉堡……

我不知道,奶奶剪下的那些红红的鱼尾鱼鳍,是不是那些烈士的鲜血染红的,反正这么些年来,湖里的鱼是越吃越好吃,总也吃不够。

听着窗外的雨声,我常常痴痴的想,雨下到湖里,湖里的水会起多大的泡泡,泡泡一圈套一圈的涟漪下面,鱼儿会不会像我一样开心?我也常常调皮的想,千百只银剑密密的射到水里,会不会刺破了鱼儿的伞,刺破了鱼儿的头?

夏夜湖滨望星月,是一曲不老的鱼水童谣,就算是在雨中,只要心里的歌谣还在,那水中,也一定深藏着不老的星星和月亮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