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队里的羊羔

2008-09-03 22:0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1

总是在你不想下的时候,它就下了。而如果你想让它下,它却又偏偏不下。今天就是这样让人烦燥的天气。

城市的大地被太阳烤焦头皮,头皮屑被来往的脚步碾碎,然后又被汽车带得满空飞扬。怕黑的女人撑开遮阳的雨伞在灰烟中捂着鼻子,然后胳臂又如钟摆倒置般地摇动着,嫩手此时变成铁扇公主的假芭蕉扇,越扇越热;天上的乞丐死人一样躺在那里,等待着路人那不可能有的施舍;花花绿绿的男女青年已经不再讲究传统美德,男赤上身女裸背,一些女孩露出的肚脐眼还在一撮一撮地助她呼吸似的;商场里的音乐似乎是天气的粉丝,溜须拍马般地狂热起来,聒噪如星球爆炸。

朱玲珑插在小贩的队伍守候在闹市区里,她的米粑粑似乎没有西瓜好卖,偶尔有那么几个人买的,也是些贫穷的背篼们。想回家却又舍不得,毕竟无岗可待。丈夫元成宝的那个小国营厂面临关门,生活危机正在逼近。在等等看吧,卖一个,也许负担就会少一点。她用右手挡在额前,遮去刺芒一样的阳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多么盼望有人来买一块粑粑,纵然是千年等一回也好。

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她想用手去擦脸上的汗,却又不敢,怕路人察觉后嫌她的粑粑太脏。她唯有任凭汗水在脸上湮着,蜇咬她的皮肤。痒时用胳膊一蹭即止,不止再蹭,直蹭到不疼不痒为止。放在手推车上的煤炉还在燃烧,红红的炭火增加了空气的温度。这死天,真是见鬼,想把人烤焦不成?

这个小贩队是聚在一起的陌生人,他们扮着不同的角色——有卖桃卖瓜者,有推车挑担者,有老人也有小孩。他们之所以结伴,是害怕那些顶着政府名义卖弄私人权力的爷爷。那些爷爷年龄不大,却很疯狂,被戏称为猎犬,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取了一个这样好听的名字。

羊羔就是猎犬这个行当中的人物,年方二十,父母系公务员之列。因为从小顽皮野蛮,成绩不好,在高一就告别了学校。刚下学那几年跟社会混混耍过一些日子,尔后又做了些非法乱纪的事来,在拘留所里呆过一段光景,后来被杨标从后门赎出。何似花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让他就这样在社会上瞎胡闹。于是在杨标朋友的帮助下,进了流莲区的城管大队作一名职员,虽不是正宗的公务员,但收入颇丰,够自己消遣的,更不需向家里去索。何似花看儿子有了工作,心里的石头自然落了下来,起码这个不肖子不会游手好闲,耍赖使懒了。

今天羊羔要一如继往地跟随队长出战。干这行当的就要会跑,要象猎犬一样拼命地奔驰。他的原名叫扬高,初进队里因在拘留所里被管制过,所以遇事很小心。队长教之曰:不要跟羊羔一样,要像一只饿狼才行,否则你就没有食物吃。故而,“羊羔”之号便嫁到了他的头上。羊羔就羊羔呗,名字只是代号,叫甚都行,哪怕叫儿子也行。羊羔在队里年龄十分的谦虚,不如林队长那样夸张。别看林队五十几了,却比年轻人还要疯狂。

他们今天的战场是在闹市区,因为这里人多,那些猎物不易跳跑。

闹市区就是区里的步行街,多以卖服装等生活用品为主,说是人山人海不为夸张,繁华得拥挤不堪。即便这样,他们的公务货车一样能开得进去,就跟节时候的硬座车厢一般,哪怕是挤得人垒人,人撂人,列车售货员也一样能畅通无阻。

进入闹市区,林队一声令下,羊羔和战友们就从朱玲珑这帮小贩队后面发生了袭击。2

朱玲珑正在跟一个买者交涉,这个买者一看就是个穷人,身边的孩子显得脏污不堪,嘴角和腮上黑乎乎一片,定是没抹净的鼻涕附在脸上粘满了飞扬而来的尘土。穷人拿了四个粑粑,首先给孩子一个。那孩子一口咬掉半个,大口大口香喷喷地咀嚼着。看着这孩子忒可的样子,朱玲珑脸上堆积了微笑。但她还没来得及收下买者的钱,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小贩队发生骚乱。朱玲珑见状不妙,推着车子就跑,可是拥挤的人群让她的车子没有去路,这些人真是可恶,为什不给让个道儿呢?气归气,眼看就要落在最后面,也由不得她多忖。她愤愤地丢车而去,跟随队伍散失在人群中间。

凶猛的羊羔今天抓到了一个猎物,是个卖桃的老人。那老人被捕到之后,双膝触地,苦苦哀求:我的祖宗!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老人没有说完,羊羔就接道:不要跟我说那些可怜的话,没人会可怜你的。老人说,我确实很困难,就请你网开一面吧。羊羔笑笑,嘁!你这种最爱扯谎的家伙,我见多了。什么也别说,乖乖地跟着走就是了!

老人自然没有羊羔有力气,他的身体与地面夹角60度,被羊羔拉着,朝车子方向滑行。

被冲散的队伍,大多都是跟朱玲珑一样,弃家伙跑的,反正那些家伙也不值几个钱。心里咚咚打鼓的朱玲珑,还在惴惴不安。她亲眼看到今天又有三个队友被装进车里,那些被队伍弃下的东西也被塞进车厢运走了,什么瓜果梨桃,挑担筐箩的,他们都不会放过。朱玲珑心疼哪,疼她那辆手推车和耐用的煤炉,还有这么多做好的粑粑被丢的满地都是。

市民们都对刚才一场猎犬与猎物间的田径赛叹为观止,无不赞绝。尤其是羊羔那飞人般的速度更加出神,好像他的身体能变大变小似的,人群如此之挤,他却如入无人之境,闪电一样猛窜。当这场比赛停息之后,胜者揣着果实乐乐而去,那么剩下来的就该打杂人员表演了。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妪唠唠叨叨:整个省城,就流莲区的城管最没素质,看把这卫生搞的,再看看这些胶粘的粑粑怎么清理……

有人应道:习以为常的事,何必愤怒,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羊羔把他和战友抓到的三个人带回城市管理办公室,林队很兴奋地开了几张罚单,每人一张。这是可以想到的事,他们大热天的不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冒着酷暑执行公务,不可能只是为了那些“少得可怜”的工资罢。

当听到林队说出的数字时,那个驼背的老人,也就是叫羊羔祖宗的老人抖动着皱唇,极其纳闷地道出:“三百块,这么多吗?”

“我的好爷爷,这可是我们队长厚爱你了。”羊羔关心地告诉他。

“可我没有这么多钱哪!”

“你打电话给你儿子,让他来赎你不就行了么?”

“我没有儿子。”“屁话,你怎么会没有儿子呢?没有儿子也有女儿吧!”

老人的头上被揍了一下,好象是队长的搔痒器敲的,大概是羊羔敲的。其他两个被抓来的人很爽快地留下钱,拿着各自的罚单走了,老人却呆若木鸡地耷拉在那里。羊羔把电话推到他的面前说:“打吧,两毛钱一分钟,不算贵的。”那老人竟像个孩童,呜呜了起来。

老人按令打完电话。羊羔看了看电话里计下时间说,五分钟,一块钱。老人颤微微地从口袋里掏出硬币给羊羔。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有一老妇人拄着竹拐姗姗而来。“早说了,不用再卖了,饿死算了。权当没生下那几个不的儿子。”说完,她抹了一把泪,然后用树皮般粗糙的双手打开从腰里掏出的手帕卷。那手帕卷的外皮有点脏,裹的一层又一层。当她剥洋葱一样地剥到最后,里面露出了队长喜欢的东西——印着老人头的纸。队长接过那三张花纸之后,又验验真假方才说道:“好了,没事了,回去吧。”羊羔接着说:“下次不要违规了,闹市区是不能乱摆摊子的。”两位老人点头应诺,相携而出。林队开始教育起了羊羔:“你这个羊羔子,猪一样的笨,他们不违规,我们干什么去?另外,我还要警告你,下次不许对老人不敬。”

羊羔说:“不就敲敲而已嘛,他那头跟木鱼一样硬,敲也无防。”

不过,最终林队还是表扬了他。他自然是满心欢喜喽。领导表扬嘛,最荣幸不过。

3

朱玲珑回家之后,煮上米,把菜炒好,然后坐在卧室里老式的梳妆台前。她从抽屉里拿出老影集,又翻开过去的照片。在这些照片中,有一张对她来说,是最具魅力的。这张就是年轻帅气的元成宝跟漂亮清秀的何似花肩靠着肩,在油菜花旁边留下来的黑白照片。灿烂的笑容可以证明,那个时候元成宝跟何似花是多么地相爱。即使是现在,元成宝的心里也时常惦记何似花,毕竟是初恋,撂在谁身上,谁也忘不了。 #p#副标题#e#

朱玲珑还在看着。看着看着,心里又莫名地自悲了起来——如果是何似花跟元成宝不走散的话,也许元成宝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都怪自己没用,让成宝一直受苦。嗨——这些古老的故事,想不提却又偏想提。她叹了一口气后还在想,如果能见上元成宝跟何似花生的那个孩子一面就好了,她要看看究竟,到底是谁给元成宝生的孩子聪明。

她的孩子元敏今年上高二,成绩一般,根本不值得骄傲。再不值得骄傲也得供她念啊,人家不是说了,再孬的孩子也是宝么?就这么一根苗不可能不让她继续生长吧,至于能不能考上大学,那是另外一码事,只要做父母的尽心了就行了。可怜这女儿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庭。前天向家里讨要购买补习资料的钱,还没有如愿以偿呢,真是委屈这孩子了。想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很长的气。她从丈夫的烟包里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子间嗅了又嗅,她多想点着了抽抽,但舍不得,她要留给丈夫。就这样放在鼻间闻闻,过过瘾就行,丈夫回来会抽的,那弥满的烟雾可以让她更好地过过烟瘾。

她跟丈夫以前都抽烟,自从她下岗,女儿又上了高中之后,她就克制性地把烟戒了,这样可以省点钱。不过丈夫的烟瘾大,戒不掉,只能买两块钱一包的烟抽,原来是一天两包,现在改成一包两天,丈夫已经在努力戒了。她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把烟放回烟盒。是钟表告诉她下班后的丈夫就要到家,她要去迎接丈夫,把白天的委屈道给他听。

元成宝确实很准时,当她走到客厅时,门就吱呀地开了。元成宝换了拖鞋后,问小敏怎么还没回来?她说,应该快回了,不要急。两个大半老人在等元敏的同时,开始了一段诉苦和安慰。元成宝很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些狗崽子,不是人养的,然后又劝:

“不要委屈,再制一套就是了。”

“又得几百块。”

“别怕,我这个月有一百多块奖金呢!”元成宝嘴巴上说是有,但心里也没准。他知道领导最爱用奖金来哄人干活,这样的领导谁拿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国企,凡是能做领导的都是有关系有后台的。哪个普通员工敢对他们说个“不”字?如果想说的话,饭碗也别想要了。

“你那些领导说话像风一样,没有影子的!”

“一定能拿到,再过几天就能见到结果了。”元成宝很自信说,“不然等我发工资后,你再去做个推车!我们先把小敏的钱给她。”

“那还得三四天呢?不行,明天就去做,小敏的钱先不给。早做一天,就少负担一点。”

是的,多一天也不能等。小敏的复习资料可以先不买,最多也就等三四天而已嘛。再说了,小敏现在读得是暑假补习班,不算重要,什么早一天晚一天的。你说女儿也是吧,上课时不注意听,这成绩上不去,又要去补习,我发现现在的书怎么这么难读呢?我们那个时候边干活,还要边学习呢,难道是因为现在的书太深奥了?

说曹曹就到,小敏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妈的话了,进屋后,就主动跟爸妈说:“我的复习资料可以不用买了,我同学杨锦秀同意给我合看一本。如是遇到作业,我就从她那资料上抄下来做。”

“杨锦秀?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你以前跟我说过吗?”元成宝诧异地问女儿。

“没,杨锦秀是我在补习班里才认识的。她是一中的学生,给我们补课的杨老师是她姑姑,所以她也来补了。才几天的时间我就跟她熟悉了,她人很好!不过,我从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啊!”元敏简单地给父母说了下这个杨锦秀。

元成宝说:“哦,那可能是我糊涂了!”

“是老糊涂了,呵呵!”元敏虽然生在这样的穷家,依然是个开朗的女孩。

4

羊羔今天被林队表扬之后,兴致勃勃地在吃饭时讲了白天的事,还当着家人的面说怎么用林队的那个搔痒器敲老人的细节。杨锦秀不耐烦地说:“哥,别讲这些了,都是些没人性的举动,还好张张扬扬的!”

羊羔自然不甘示弱,他说:“你个小丫头,懂个毛啊!”

何似花看到杨标又在皱眉,马上对了一句:“杨高,要文明一点!”

“你一个为国家办事的人,怎么连点文明礼貌都不懂呢?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懂了!”很少发言的杨标终于说话了。

“爸,你不懂,林队说了,跟这些人不要讲什么礼貌!”

“放屁!这话怎么可能是林队说的呢?一定是你瞎编乱造的!”

“就是他说的!”“你滚!滚得远远的!”

羊羔并不知道在国家单位里面是不能乱说话的,即使是领导说的,也要隐着瞒着点。否则会惹火烧身。杨标之所以愤怒,是他做公务员这么多年来积累的经验直觉告诉他,羊羔的这句话是说不得的。他现在解释给杨高听么?不,不能,因为天真的杨锦秀在,他不能把不干不净的东西让她知道。他唯能做的就是站起身来吼着。

杨锦秀看到父亲不高兴,把筷子朝碗上一敲:“哥,你看你,不是把妈妈弄生气,就是把爸给惹起火,我跟你说,以后你如果再这样,我跟你拼命,你信不信?”

“姑娘家不许这么野蛮。”何似花接道。

“好,我走!这个破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早走了更好!免得被管制!”说完弃了筷子,丢门而出。

此时,杨标又后悔了。后悔不该发火,他怕何似花心里委屈,毕竟羊羔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是她跟他初恋男友元成宝生的。他望了望何似花,心里很是愧疚,说:“我去把他找回来!”

何似花对羊羔也失去了信心,她无力地说:“由他去吧,不用管他。”

“就是,像是个野种一样!”杨锦秀也显得很愤怒。

何似花顿时一震,照锦秀的脸就是一巴掌:“放屁!不许这样说你哥!”

她可是从来没有打过女儿的,也从来没有骂过女儿,但她这下打了,而且骂了,同时把她自己的心都打碎了。这个锦秀也是,什么不好说,倒说个野种,这不是拿锥子锥娘的心么?

杨锦秀跑到自己的小房子里,流着酸心的泪。

杨标跟妻子说:“都这么大岁数了,何必动这么大的火?”

何似花从来没有听过谁骂羊羔是野种的,包括杨标都没有骂过。

杨标知道何似花疼爱这个儿子,所以打小就娇惯他,直到长大成人才知道这孩子的性格完全是野蛮难羁的。既然已经是成性,怎么才能管好呢?难道让他再进一次监狱或拘留所不成?如若这样,倒也好。

何似花把桌子上的饭菜收拾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杨标也跟了进去。

“还在生气吗?”

“孩子没养好,生气又有什么用!都怪小时候太溺爱他了!”何似花颇为感叹地说。

“不然给他介绍个朋友吧,有个女孩子管他或许比我们管他还要好呢!”

“像他那个样子,谁敢跟他谈?”

羊羔是个秃头,两个耳朵上坠满了大大小小的耳环,牙齿还用些银子做得梅花串镶起来。他的衣服奇怪得都很少见,特别是牛仔裤故意搞几个大窟窿,跟乞丐又有什么两样?两条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刺绣着两条弯弯曲曲的龙,如果胳膊坚起,你会把它当做天安门前的华表。有些时候,羊羔还会描眉画眼影,弄到高兴的时候还在嘴巴上涂起了口红。不人不鬼的羊羔怎么可能会吸引良好的女性?

5

你还别说,林队的女儿就喜欢羊羔。真是“角鱼角鱼一窝,鲇鱼鲇鱼一窠”。这是我老家那里的俗语,但在此处我觉得也可以用得通。这不,从家里跑出来的羊羔,到楼下骑着摩托车就朝林队家轰隆隆地开去。到林队家时,刚好赶上酒场。在场的人有李副队长,还有几个队友。

羊羔进门前就听李队在说:“这些婆娘们真不长眼睛,看到我们还跑,你越跑我就越罚,不跑……不跑也要罚。”

“呵呵,李队真有趣,反正怎么都是罚。再反正一下,她们有的是钱,在外面摆流动摊什么税都不用交,赚个净的,怎么没有钱?依我看,罚三百是轻的,以后不然加到五百!”一个猎犬陪喝着。 #p#副标题#e#

林队说:“不能加,如果上面查到,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见老婆在说:“杨高你来了,快进屋,林叔叔他们正在喝酒呢!”

这时林队起身,揽着羊羔的肩说:“我们的羊羔今天已经变成一匹优秀的战马了,来,杨高!跟叔叔哥哥们喝几个!”羊羔倒谦虚了起来:“我还嫩着呢,不如师父师兄!”李队端起一个刚倒满的酒杯给杨高,说:“来,哥今天敬你一杯!”羊羔接过酒杯一干而尽。

酒桌上几个丑陋的人在趾高气扬地讲着各自的战绩,而且还分析了当前的工作发展形势,当然少不了议论怎么应付上头的领导。讲到这里时,林队把脸转向羊羔:“你爸不是在省公安厅吗,到时候我们出事了,你可得让你爸给挡一下!再不然……”

羊羔说:“甭提了,今天就是被他赶出来的!嗨,我那个爸不靠谱,无能。混了十几年还是个中层干部,如果是我,早干一把手了,那样多威风。现在倒好,什么事都得听领导的!”

从羊羔的话中,林队似乎发现了羊羔的野心,很警惕地转开了话题。其实不然,羊羔只不过是一个有口无心的人罢了,怎能成得了大事?小孩子嘛,狂野一点是很正常的。

在酒杯的碰撞中,在猜拳喝令中,林队的女儿进来了。林队的女儿叫林瑶瑶,刚才是和几个小姐妹去酒吧蹦迪去了,因为跟几个陌生的女孩发了口角,便悻悻地归来。当她进门时听到羊羔声音后,狂喜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羊羔,然后啪嗒一声,响亮地亲了羊羔一嘴。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害臊,这么多人弄那个动作!”林队是很不喜欢她跟羊羔好的,虽然自家的女儿也跟痞子没什么两样,但他坚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痞子在一起。他的目标是让瑶瑶嫁一个白马王子,但不是一个花花公子。

“爸,你懂啥子哩,这叫时尚,叫非主流。酒吧里男男女女亲亲热热是很正常的……”

瑶瑶说得兴致浓浓,生机勃勃的,而且有滋有味,让几个男人都流出了口水。这些丑陋的男人,真是一般与常人不同的嘴脸,特别是林队的那几个手下——羊羔的队友,眼睛直直地盯着瑶瑶那鼓溜溜的胸口。这无声的目光被林队同样用无声的目光发现,他喝斥一声:“瑶瑶,回自己的房间去。”瑶瑶正说在兴头上,哪肯刹车。幸好林队的老婆把她扯走,不然那些男人,都被她讲得天花乱舞,淫绪飞扬。

林队家的酒桌冷场之后,羊羔说:“叔叔,我在你家睡吧!我不回家了,家里回不得。”

“不然在沙发上睡吧!”林队知道羊羔是怎么才来这里的。

“爸,让杨高跟我一起睡吧!”林瑶瑶接道。

“净瞎说,女孩子家真不知道羞恼!”林妈妈接道。

“妈,这都啥年代了,性生活很开放的,……”

“开放,开放,天天跟我说开放,我看中国开放这些年都把你们这一茬人给开放坏了。”

“姨,你不懂!这叫新潮流,人家韩国还有公开换妻的事呢!”羊羔跟瑶瑶站在一起,向着瑶瑶说话,正因为他跟瑶瑶都是非主流人物,所以才能走到一起。这难道不是“角鱼角鱼一窝,鲇鱼鲇鱼一窠”么?他跟瑶瑶是一窝的,那么他跟林队他们也算是一窠的。

爸爸和林妈妈最终没讲过两个小孩,但是,也没让两个小孩在一起睡。不过那天晚上,在两个老人睡着的时候,瑶瑶偷偷地放开门,让睡在沙发上的羊羔进去了。

6

朱玲珑又开始做起了米粑粑,今天她不在闹市区,而是在一个路边的人行道旁。天气还是那样的热,好些天都不下一丝雨了,这天哪,就能把大地烤红了,然后把这些人当山芋来烤。风吧,也不起一丝,但尘土却被车流和人流带得无休止地飞扬,汽车放出来的臭屁窜进每一个人的鼻孔,然后在五脏六腑间回旋。人怎么这样没有能力,让自然整得如此窘迫。人怎么这样自私,公交车不好挤挤,动动步就开车,那些尾屁不把活人熏死了才怪。

朱玲珑为了让米粑不受污染,扯了一块纱布蒙在做好的米粑粑上面。她今天似乎生意好了起来,一个上午就卖了二十几块钱。不过买她粑粑的人还是没变,不是背背篼的,就是拉板车,也有的是从乡下赶来没有带干粮的人,有钱人都德克士,谁吃这玩意儿。当她卖得正起劲的时候,猎犬队又来了。猎犬队真是无孔不入,无隙不钻。他们一天到晚开着车,这悠悠,那转转。三悠两不转的,包里就有了钱。

人们常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脚的。”我想这句话对那些走水路的人来说很合适,对朱玲珑也一样合适。她没有办执照,没有上税,也算是水路生意啊。今天她没有以前那样幸运,因为羊羔今天就单瞄准了她。想跟羊羔赛跑,我觉得朱玲珑有点次了点。如果让羊羔去参加奥运会,说不定能包揽所有男子赛跑的金牌呢,只是他怀才难遇,跟一些土里土气的穷人们赛跑,甚是可惜。

今天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运气不好呢?朱玲珑还在思索着呢,人已经落网了。可别想了,抓都抓到了,还想什么,乖乖地跟着走呗。可不要反抗喔,小心羊羔的手永远都是痒的,谁如果不老实他就要想搔谁。当然,这是我在这里跟朱玲珑说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如果这篇小说在她没有被抓之前她就读过了多好,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嗨,早说了,不要反抗不要反抗的嘛!这不,被羊羔踹了几脚,然后又被扇了几耳光。告他?到哪告去?没有后台,他们敢这样放肆?可别小看这个流莲区的城管队,那是连区长都不敢过问的。如果说管得话也得由市里管,但是林队就是在市里有关系。真正能敢管的还是省里,那天林队不是对羊羔说了,出事的时候还得他爸归属的省公安厅给护着。只可惜杨标是个中层干部,不顶什么用。当然,林队也想通过杨标再朝上够够,看看能不能够得着厅长或副厅长之类的人物,如果能够得着的话,这个破队长他还做个啊!早就爬到市里喽!

五十多岁的朱玲珑被二十岁的羊羔薅着辫子,揪进了办公室,罚单是一样要开的,谁也逃不掉。这次也没按照刘队说的那样涨两百,依然老价格三百。羊羔觉得不妥,因为她反抗了,应当再加一点做为惩罚。加多少?三百,双倍,不然以后他们都反抗的话,我们还好管理吗,还有王法吗?林队说不加了。羊羔说,加,我说得算!出事我来担。林队说,放肆,怎么能你说得算呢?你要搞清楚,我是领导,你是队员。林队,你不是说要跟我爸见见面的吗?你如果加了,我就引你去见。林队思忖了一会,在罚单上重新画了一个数字。

五百?朱玲珑不敢相信这是个真实的数字。她看看窗外,阳光还是那样的热,空气稀薄得让花草树木都像生了烟一样,跳跳跃跃,晃晃悠悠,模模糊糊。这是真的,跟她刚才进来时是一样的,看看这屋里的空调不还是在吹着冷气么?她冷不秋地打了个颤,这是她在天以来,第一次觉得冷。

羊羔把电话推给她说:“让家里派个人来赎你!”

“不用人赎,你怎么着都行,就是没钱给。”

“大妹子,钱是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因为几百块伤了筋骨。那可就不值得了!”林队以哥哥的口吻劝着妹妹

朱玲珑冷冷地说:“我说过了,我身上没有钱,家里也没有钱,你不信可以到我家里去翻,不然你到我家里去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拿去卖了也行。”

“瞧你说的,我们到你家去翻东西不是违法了吗?”林队说。

“你们不就是法吗,法都是你们定的。还能违了?”

林队不想跟她多罗嗦,让羊羔把她带到一个小暗房里关了起来,然后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喝着刘队老婆从河南带来的信阳毛尖。喝了几口香茶之后,又点起了一支三十块一包的香烟吸了起来,猛地一口——真过瘾!

7

朱玲珑显然又被羊羔他们打了,不然她不会乖乖地打电话给元成宝。电话是打到元成宝单位里的,接到电话的元成宝立马火冒三丈,破口骂道:“这些狗日的,王八蛋,狗娘养的!敢打我老婆。我不跟他们拼了才怪!” #p#副标题#e#

元成宝冷静的时候就跟天的鸭绿江,风再怎么吹也不会起浪。但是他如果火了起来,就跟多年没有喷发的活火山,一下子犟了起来,火红的岩浆四处狂涌,谁都沾不得,草沾了草死,虫沾了虫亡,哪怕是凶猛的虎王也不要去碰他一下。

电话接完,他立刻给领导告了假,领导哪能不准?这个月说给他发一百多块奖金,结果没发,元成宝差点没跟他干起来才怪,这下子他如果不准,元成宝能不弄死他?他当然是准了他的假。元成宝又向他借五百块钱,他犹豫了起来。元成宝眼一睁,他忙说有有有,这就给你。接了钱之后,他丢了一句话给他:放心,我会还给你的,不就是一点钱么?

元成宝就是这样的脾气,不然当年怎么敢倔着心把何似花带出来私奔?那是什么年代,在农村里私奔能是小事?但是他敢了,他还敢把何似花爱上了,恋上了,还敢跟她一起偷吃亚当和夏娃也吃过的果子,而且不止一次。在省城何似花和他走散以后,他回过老家。何父要找他算帐,说是他把他的女儿带丢了,找他要人。他年轻气盛地说,你女儿不要脸跟我跑的。不过,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后来想想是不该说对不起何似花的话的。跟朱玲珑结了婚之后,他的脾气改变了很多。但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这次发火不仅为了上个月的奖金没被落实,而且朱玲珑还被罚了五百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朱玲珑被打。

朱玲珑从不和他争吵什么,性格如地下水的温度不冷不热,一年四季就那么几度。元成宝跟她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打过骂过她,再说了当初元成宝从老家返回省城找何似花,找了好久没找到,是朱玲珑把他接回家中,而且帮他一起找的;后来,朱玲珑还给他介绍进了国有企业,虽然厂不大,但在那时还算个铁饭碗,只不过近年来厂里状况不好,薪水微薄,勉强度日。(改革开放以来,私企异军突起,短的时间占据了全国多半的市场。像元成宝那样的小国企没有实力不说,管理人员的思想也跟不上新理念,因此濒临倒闭是危在旦夕的事。朱玲珑原来就是这个厂的,前几年厂里搞精减,被无情地裁掉了);那个时候是朱玲珑主动要求和他结婚的,并且在婚后,她从来没跟他闹过不是,哪怕元成宝偶尔在里念过何似花的名字;当然还有很多关于朱玲珑的优点,这里就不一一赘述。小说写到这里可能有的读者会问,元成宝跟何似花是怎么一事,但是我相信细心的读者一定会想得很清楚,这里也不加以详写,我们再接着说元成宝吧。

此时用怒发冲冠来形容元成宝也不为过,自己的老伴被打,那就等于自己的心脏被宰。你说他能好受吗?他不跟那些狗儿子拼了才怪。想到跟他们拼命,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裤腰里的钥匙串,钥匙串上挂着一把水果刀。他又想想:这刀是不是太小了点?但回头一思索,不小,反正是夏天,衣服薄,好戳。一刀不倒再来一刀,我不想信这些小狗们我弄不倒他?

太阳还是那样炽热,热得人心都沸腾了起来,咕嘟咕嘟的血啊在心房里玩命般地狂叫,再咕嘟咕嘟地,心房壁都要被受热急剧的血液给胀炸了。他的脚步也在咕嘟咕嘟地敲着咕嘟咕嘟水泥地,钥匙串上的水果刀也在咕嘟咕嘟地叩击着包围他的空气。他觉得空气不好,不如真空好。真空多好,想走多快就走多快,没有一点阻力。现在他恨不得一步迈到朱玲珑跟前,他想奔跑,却又怕失去理智。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是心跳的声音?是脚步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声音呢?

8

也就是在羊羔跟林瑶瑶那天晚上睡在一起之后,第二天他就硬着头皮朝家回了。晚上在外面小洒店里喝了几瓶啤酒之后,就晕乎乎地骑着摩托朝家去。骑到一半,觉得那些啤酒已经变成了尿液,便在一个学校门口他停下摩托,冲着大门掏出吓人的家伙开始放水了。放完之后,又驾上摩托一溜烟地蹿回家。学校有个门卫看到了,想去告诉他,学校是文明之地,门口是不能乱解大小便的。但是那个门卫一看看羊羔的痞样,就止住了这个念头,权当没看见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天杨锦秀把元敏带回家来了,两个姑娘在补习班里玩得很好。羊羔一进门就看见漂亮的元敏,心想,这个女孩比瑶瑶好。瑶瑶跟个痞子似的,她不,像个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队里的几个哥们经常跟他说,不过他总是理解为“苗条淑女,君子好求”。元敏就属于苗条的那种,他猜可能是她家的饭菜没有油水,所以才这么瘦的,确实还真被他猜着了。这样也好,他就是喜欢瘦的,哪像瑶瑶,那么胖还喜欢穿短牛仔裤,露出来大腿肉简直抖动的吓人。

杨锦秀一见到他就没好气地说:“有能耐不要回家?在外面好好地疯呗!”

“去,少乱说,我哪里去疯了?”羊羔今天倒乖了起来,话语也柔和了许多,他笑容可捧地朝元敏殷勤道:“小妹,你来了?我给你倒茶去!”

元敏见到他那模样着实有点心悸,她低下头跟杨锦秀说:“锦秀姐,我回家了。不然太晚了,爸妈要担心的。”

“先别急,我爸妈还没回来呢,我要让他们见见你!”杨锦秀接道。

“就是,就是!再坐一会儿。”羊羔哪里愿意这个美女这么早离开

“我有什么好见的?”

“妈妈想见你,你不是说你爸爸老家是藤竹寨的吗?我妈妈也是,所以想见见你!”

“不了,还是改天再见吧!”

说到这里,何似花已经跟杨标出席一个宴会回来了。何似花见到元敏的第一眼好像就有一种预感(有可能是第六感),这个女孩是不是元成宝的女儿?她了解元敏的家里情况后,心里已经十分肯定了,保准没错,一定是元成宝的女儿。瞧这女娃娃长得这么俊,真是让人羡慕啊。何似花眼里已经噙了泪花,但她不说,心里知道就行。她跟元成宝讲好的,他们之间的事只让他们这一辈人知道就行了,小孩子不能知道。两个人似乎都遵守这个诺言,他不到她家,她也不到他家,同样他的孩子她也不看不问,她的孩子他也不管不理,两个就当是陌生人,若要见面就约个地方见见就行了。如果元成宝有什么困难就打她的手机,她有再多的事也会放在一边,及时赶去。这些年来,成宝过得不如别人,有点潦倒,她跟杨标收入还不错,所以接济一下他,是理所当然的。不为初恋情人的面子,也要看看同乡的面子。两个人阴错阳差地从农村跑出来,又分散了,后来却都在城市里找到了相好,并且结婚生子。因为两人都相信对方在城市,谁也不愿回到农村。后来两人是因为都回过老家,虽然不是同时回的,但家里的人还是会把两个人的址都告诉对方的。两个联系上之后,也约定好了,如果回家探亲,也要错开时间,坚决不同时回村,不然尴尬的事情可就多了。

“小敏,你不要叫我阿姨,就叫我姑姑吧!这样显得亲切些!”何似花用手绢抹了眼角一下。机灵的锦秀马上接道:“这样更好,元敏,你看妈妈见到你这个老乡都激动地流泪了!”

元敏当然也看到何似花擦了眼角一下,她说:“嗯,我叫你姑。”

杨标心里似乎也明白了,元敏,元成宝都是姓元,似花又说是她老乡。这姑娘绝对是元成宝的女儿。做为叔叔的,总不能不理睬这个侄女吧。他说:“小敏,有空叫你爸妈都到咱家里来坐坐,我们当亲戚走!”

何似花听到杨标没有一点醋意,心胸反而这么宽阔,不由得,热泪又滚出。元敏起身走向何似花说:“姑,怎么哭起来了?”

“看到你,我就想到老家的人了!一想家就哭了呗!”何似花忙擦了几把眼,然后微笑着。

羊羔懵懵地呆在那里,觉得无味就回房间了,什么老乡不老乡的,不感兴趣。他在房间里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泡上元敏。

9

元成宝把罚款交了之后,负着伤领着何似花回家了。为什么他会负伤?本来他是想用水果刀宰这些猎犬们的,但是他进了屋之后就没了胆量。杀人毕竟不是小事,不逼到万不得一,谁又愿意去杀人呢?不过他没好气地敬告他们:“你们执法犯法,还算是人吗?” #p#副标题#e#

羊羔听到这句话,很敏感地说:“这怎么叫犯法呢,这叫执行公务,我们有权对反抗的人进行惩治。”

“我要告你们去。我还要给报社打电话,把你们的丑事曝曝光!”元成宝很恼怒地说。

元成宝这么说不是太傻了吗?即使要告,或是给媒体打电话,也不能当着肇事者的面说啊。他们能不打你吗?最先动手的是羊羔,他上去一拳砸在元成宝的脑袋上,元成宝反抗,被猎犬队围攻。如果不是林队怕小事闹大,过来平息,元成宝不被打成残疾也被打个半死。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就是牙龈出点血而已。

元成宝回来后是打电话给报社了,只不过一个采编说这个我们可不能轻易相信。除非是市里的领导或省里的领导批了才能去采访落实,否则一概不能上报。是的,这个采编说得没错,不要说是采编,就是主编也得这样来操作。元成宝想打110,嘁!这不是笑话?在这样落后的城市,110哪里见多少效?其实110是有效的,只不过有个别操作的人不让它生效罢了。国家的设的一些机关和单位无一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因为国家是人民的国家,不是哪一个人或是哪一伙人的国家。如今国家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像一片林子,它茂盛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也像一棵树一样,它长得太大,就会有些蛀虫在里面蠕动。这个区的110让元成宝失去了信心,所以他放弃了报警的念头。

元成宝心里想:难道去找何似花么?让何似花跟杨标说一下,看看公安厅能不能出面解决这个事,这样好还个公道给他。不,他没有勇气。贫穷再一次让他在她的面前低下了头。他的心里有些不健康的细胞在滋生,并分裂膨胀。这种细胞的分裂速度是良性细胞分裂速度的十倍乃至百倍,或许更多。这就要看一个人的抑制力了,你的抑制力大,它滋生的就慢,反之就快。元成宝的抑制力本来是很大的,但在这样的压力下,他的抑制力就变小了,变微弱了。恶性的心理加剧膨胀,越来越大。

他拨通何似花的手机,邀他在猴河边见面。何似花立即放下手里的事,开着单位的车去见他了。这里我要说一下,何似花是在省公安厅的做宣传工作和后勤工作的,跟杨标一个单位。她离开时给杨标打过电话,她本想打车去的,杨标觉得打车不方便就给她派了辆车。本来是有司机,但她没要,她自己也会开车,她要自己去。

见到元成宝时,她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初恋情人被打,这也不怪她。元成宝肯定是清洗过才能见她的,他不想让他担心。

“成宝,我见过你家的元敏了!”

“是吗?在哪见得?”

“我家锦秀跟她认识,就把她带到我家来了。那孩子可乖,也挺机灵的。我让她叫我姑姑你没有意见吧!”

“叫阿姨也行!”

“不,叫姑姑亲!”

元成宝不想跟她说这么多,他叫她来只是想让她安排一下。他想见见杨高——他的亲生儿子。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的决定下来了,可能会被枪决,他不可能在牢房里见他的儿子罢。这样多不好,只会起到消极的作用。何似花想解释,他不容。他只要求见见孩子一面,哪怕就是偷看也行。

何似花说:“那你等着,我跟他商量一下,安排这几天就让你见!”

元成宝说了句谢谢,很淡很淡。何似花觉得他有点反常,以往他见到她总是说不完的话,这次是怎么了?有些时候他还会主动地靠近她,如果聊到亲密的时候,他用眼睛端详她。她自然会给他掸掸衣服,翻翻他那根本都是整齐的衣领。虽然都是些无效的动作,却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10

羊羔白天打了人,挨领导批评了一顿,晚上回家自然闷闷不乐。何似花看着羊羔的样子,猜出了什么,她发现儿子的耳朵是用纱布包着的。如果用杨锦秀的话说:“活该,弄得不男不女的,我都没扎耳眼,你倒扎了七八个。依我看都给你扯完了才好,免得你再在外面瞎疯!”

羊羔没有说是执行公务时被元成宝扯下来的,他只是说在外面喝酒时跟别人闹了矛盾打了起来。羊羔跟人打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家里一般就当它是一碗凉水,漱口的水。进嘴里咕噜咕噜几下,就不再咕噜了。何似花发现儿子今天是异常的乖,心里想,或许能商量跟他一起去沃尔玛去逛逛的。不,不去沃尔玛,去沁人公园。对,就去沁人公园。那里环境优美,是他爷俩见面的好地方。元成宝不说哪怕是偷看一眼也行么?我不让他偷看,我要向杨高介绍,这是他舅公,老家的。

元成宝一直都在等何似花的消息,果然等到了。这天他想好了,见了亲儿子后,就揣着西瓜刀直奔流莲区的城管大队,他要把那天打他和朱玲珑的狗儿子们给宰了。这个西瓜刀是他千挑万选的,首先要快,也就是说要锋利;其次要灵活,好操作;最后考虑到的是好隐藏,这刀不能太长,一大拃长就搞定了。他把这把尖头西瓜刀别在裤腰里,兴冲冲地朝沁人公园去了。

羊羔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如果是以往他绝不会来的。今天是因为受伤了,不能再继续作战,这对一个猎犬来说是多么悲哀的事。他现在还恨那天扯他耳环的中年人,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中年人个子像个蓝球队员,而肌肉又像个举重队员,满脸都是胡茬子,牙齿因为抽烟熏黄了一点,但不怎么太黄。羊羔心里恨透这个扫把星了,如果再见到他,他不跟他死战到底才怪。他就不相信,一个年轻人斗不过一个体力渐弱的中年人?跟着母亲走在后面的羊羔心里还在愤愤不平着。

何似花跟元成宝约好的地点是沁人桥,这个桥是个石拱桥,据说是清朝留下来的,到现在从来没有修葺过,依然保存完好。是何似花先到的,他跟儿子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的荷花,还有成群结队的锦鲤,有红的,有紫的,还有黄色的,种类很多。许多游客用买来的鱼饲料喂着它们。何似花跟儿子说:“杨高,你看这些鱼儿,聚在一起多好?”

“那有啥看头,不就是几条鱼吗?”羊羔觉得母亲的兴趣有点乏味,不耐烦地说。

“但他们无忧无虑地,自由自在地多好,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且不会分开,像一个温暖的家庭!”

“妈,你别跟我说那些什么高深的道理,我懒得听。”

元成宝出现了,他老远就看到那个痞子孩的身影,心里顿时惊跳了起来。此时的何似花不在,买饮料去了。她要去买几瓶冰红茶,今天天气跟昨天一样地热,她要买三瓶,元成宝一定要有。羊羔站在桥上还在轻揉着耳朵,心里恨那个老东西。这个老不死的,还挺野蛮的,如果让我碰到他,我一定把他给做了。这样的话,羊羔在心里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他只要想起耳朵,或者耳朵有点疼了,他就会想说这样的话。他心里正想着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他要做掉的人。

元成宝心里也想做掉他,那天在办公室里的屈辱至今犹新,他看到羊羔之后,手里在摸着尖西瓜刀。这西瓜刀一般都是卖瓜人用来挖三角口子用的,他们把挖出来的瓜肉亮给购买看看西瓜有没有红透。今天元成宝也用要它来看看这个小狗儿子有没熟透,如果熟透的话,一定会见到红的。当然,他心里跳动的比那天咕嘟咕嘟还要猛烈,此刻应该用嘣噔嘣噔来形容他的心跳。嘣噔嘣噔的心跳在加急,嘣噔嘣噔的脚步也在加急。羊羔倒没有嘣噔嘣噔,揍架对于他来说是小事一桩,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仅心里平静,而且还勇敢地走向元成宝。

嘣噔,三步。嘣噔,两步。嘣噔,一步。再“嘣”“噔”就是两拳砸在元成宝头上的声音。因为羊羔出手太快,元成宝还没来得及掏出小刀,就被羊羔摁倒在地。他当然也反抗,今天却没有反抗成,或许因为要见儿子,心里并没有多少愤怒的火气,所以被年轻人制服是必然的。不过,他还是寻找机会拔出了刀子,一下子插进羊羔的肚子。果然见红了,一刀见红,两刀还是见红,再来一刀依然是红……

羊羔倒了下去,公园里的人群在围观着,有的已经报了警。在警察还没有到来之前,何似花赶来了,他忙抱着儿子,发疯地大喊:“我的成宝,你咋的了?这可是你的儿子!” #p#副标题#e#

呜呜的哭声把元成宝搞懵了头,但他还是立刻反醒过来,抱着伤者就跑,他已经没有了方向,脑子里只有红“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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