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沧海水，从此巫山云

婚礼之后的那个清晨，他醒来时天色尚暗，但妻子已不在被窝了。被褥上的一对交颈相依的鸳鸯绣得极细致，不知是由哪个绣工完成的，绣制时是否怀揣着对爱情的那种苦心经营？要不是，针脚怎能那么细密整齐？妻子细心，起床后还将自己的被子角小心掖紧，现在虽已是初夏时节，但清晨雾气重，伤身。回想昨晚，两个人在房中，静得可以听见他与她紧张的心跳声～他不禁好笑，心跳声都已熟悉到可以互相辨认，但彼此却未细细打量过对方的脸孔。他起身，推开雕着蝴蝶和百合的桃心木窗，雾还未散去，将远山浓重的黛色一一晕染开，这景象使得空气闻起来都有股墨香。

真像一幅水墨画，他想。

“真像一幅水墨画”，一个温软纤细的声音从楼下院子里传来，他吓了一跳。声音的主人，着一身灿若桃李的红装，站在一丛灿若明星的栀子花旁，望向他刚才望着的方向，那正是他的新娘。

他永远忘不了她回头的一瞬。许是听见了楼上的声音，她急急地回过头来确认，两人的眼神相遇，她并没有避开。她看向自己的样子，像在阅读一首古老且不朽的诗，一个字一个字，读得认真而坚定。那张脸并无惊人的美艳，但柔和的五官让人可以轻易想见她拥有亲和、温厚的个性。

相顾无言，时间在两人之间默默地流淌，沉淀着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她忽然一笑，面如桃花。他说，原来是你。这四个字被风拉得很细很长，曲曲折折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就像被粗砺的沙尘和同样粗砺的岁月掩埋的小小边城千百年来响起了第一串敲门声，整个城突然苏醒。

他也笑了，说，是，是我。

他牵着裙角跑开，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他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

在他们的世界里，她是万古不竭的沧海水，他是温柔缱绻的巫山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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