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

2011-08-11 01:56 | 作者:郁翎骋 | 散文吧首发

文/郁翎骋QQ:370027444

我不知道父亲从我第几次流浪开始,一下子变得如此的苍老,如此的陌生。记得小时候他的白发曾是我的金库。因为不几根就可以换回五毛或一块的零用钱。于是每个周末我都会在父亲的头上寻宝,那时还操蛋的想怎么不长满白发呢,那样我就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零花钱了。顺着白发尖,拨开黑发,只留一根捋到发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掐住发根,猛一用力。“好,这是第十根,你又挣到五毛钱。”我拔掉一根白发小心翼翼的放在父亲的手上。他咧着被烟草薰了一辈子的满口黄牙,笑得露出隐隐的皱纹。“这根不行,一半黑一半白只能算半根”……可是如今,我按百倍的价钱买回您的满头乌发好吗?

多年的颈椎病致使父亲的颈部与背部的相接处隆起高高的肉垛,给人感觉头和身体直接相连而且佝偻着。那曾经让我仰望多年的身躯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伟岸。似乎已经有了颓态和臃肿。他将上衣扎在下裤中,裤子又扎的老高,似乎有意束缚着日渐庞大的肚皮。却给了世人一种上身小下身矮的错觉。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步子已经远不如昔日的矫健。记得小时候和他一同赶路往往我得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可如今,估计就是跑步也不再能跟得上我了吧!

随着父亲走过了漫长的走廊,就像走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年,左拐,甬长的过廊开始变得明亮。他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指了指靠窗的病床。映入眼帘的那熟悉的身躯、熟悉的面容甚至连熟悉的气息和体香兀的一下,无一不刺痛着我的神经,疼痛开始漫布全身。滴滴答答的吊瓶,一声比一声响亮……滴滴……啪啪……

我慢慢的张开眼睛,整个世界泛着血丝。依旧下的很大,沿着破败的车厢,汇成大颗大颗的水珠滴在我耳边的车顶上。变成啪啪啪啪的巨响。外面依旧电闪雷鸣,顺着裂开的车皮,凭着一闪一闪的雷电依稀的可以看见悬在上的半截车厢,摇摇晃晃。

双腿被行李、车椅和大石压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只有一阵阵的疼痛从下而上又从上而至周身的疼痛着。头上流着血,顺着脸颊嘴角和颈部,湍湍的流着。似乎仍旧残存着温度,让我感觉有些温暖。呼叫声、喘息声、哭嚎声、呻吟声……不绝于耳!我试着活动各器官,还好,左手还能正常移动。老从小就妄图纠正我的左手,从吃饭、写字到生活、劳动。这一为我而劳累终生的肢体却在最后的关头依旧对我不离不弃,让我感觉有些许的欣慰。我顺着口袋摸出一根烟,放在嘴上,嗅出浓浓的血腥味,这根夹杂着血水、汗水、雨水的香烟终于在我屡灭屡点的顽强精神下,顽强而艰难地亮起了一点火光。

记得,第一次流浪。是在高考获知成绩不久以后,我背上背包,带上仅有的路费,留下纸条。便绝决的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除了茫然与无助,我竟然懦弱的找不到任何状态!我第一次尝试风餐露宿的潦倒。沿着盘山公路走了整整一。第一次见到大山没有让我感到丝毫的温馨,却让我懂得了直面现实的冰凉。在天微微的泛出肚皮白的时候,我终于坚持不住困顿、饥饿、寒冷的轮番来袭。在一个农家小店的屋檐下快速的进入混沌。后来我在这里开启了人生的打工生涯。记得第一次签署的口头工薪契约是三百,虽然月底由于我的勤奋与老实获得了实际五百的月薪。我在这方寸之地生活了整整七个月。九个月,我走遍了这座山城的山山水水。神农架的清爽与秀美、巫山的千年悬棺、山峡工程的雄伟壮观、武当山的道教文化……

四处漂泊的我依旧时常想起那家农家小店的俩夫妇,他们给了我除亲情以外的又一温暖。给了我一直走下去的动力,终于在我凑齐了又一行程的盘缠后再一次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百般挽留的夫妇。前往西安古城,我惊叹于秦兵马俑的伟岸、临潼骊山的美丽、秦岭九龙潭的艳容,我穿过洛阳、开封途经天津、北京然后到达沈阳、长、哈尔滨直指漠河。再辗转西行蒙古、西藏、云南。最后通往广西、广东、江西、浙江……九年,我原来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国!

记得,川藏线上,由于司机的疏忽,半身悬于空中的惊险;苍山攀登时不慎从距离三层楼高的山壁上跌落溪涧,幸有厚实的背囊垫底却不幸摔伤了脊椎卧了半年床;太行山上的毒蛇,毒性侵蚀了半个小腿;被传染的瘟疫;误食的毒果;骇人的狼群;可恶的诅咒;九天九夜迷路后的野外生存;最记忆尤新的还是漠河的那一夜,那个用寒冷做代名词的天,那座饱受寒风摧残的烂尾楼,乒乒乓乓一直响到现在的玻璃窗。我蜷缩在房间的一角,破烂的棉被,焉焉的的火堆完全无法抵御寒冷、饥饿与风寒的袭扰。不停的鼻涕和咳嗽让我彻夜难眠,就在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悲惨时刻,我竟然有幸的看见了传说中的极光!像一位仙女在寂静的夜空中挥舞着一条色彩纷纭的彩带,顿刻让我兴奋得不能自己……

漫长而又奇幻的九年,我当过服务生,做过建筑工人,干过推销员;在海里捕过鱼,下井里采过煤,上山上砍过柴……最艰难的日子也乞过讨……我像九尾猫一样,九死而生!

我坐过飞机,渡过轮船,坐过火车……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我无一不品尝。

人生在世再欲何求?

燃到手指的香烟,猛的把我拖回现实!我索性用力吸了一口,却因燃及潮湿的烟蒂最后一丝火光无声的湮灭。我左手食指和中指依旧夹着因一半浸湿而残存的香烟,慢慢的闭上眼睛,疼痛,已经麻木……

记得,第一次回家,当我蓬头垢面的走进家门。父母正相偎着默默的看着电视。他们努力掩饰着目光中的惊喜。“回来了!”依如多年前我放学归来,父亲起身为我放好热水、铺好床单;母亲进厨房为我加热饭菜……

“儿,回来了!”母亲慢慢的起身,同时将枕头垫在后背。脸颊因红癍狼疮而残留的疤痕还未消尽,声音因病疼有些无力,双眼蓄着泪光。我蹒跚的走过去,哽咽的回答:“嗯嗯,回来了,这次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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