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2011-07-22 14:18 | 作者:林凡 | 散文吧首发

1

当我走到了人生的三岔路口,必须选择一条道路的时候,有乌云把我灰色的天空遮掩了,另一边又有太阳普照在我昏暗的森林,我不能认清它们的真面目,那乌云是在迷惑我吗?那太阳是在吞噬我吗?

我在弥漫着乌云、充满着光芒和包含着无限童真的三岔路口迷失了自我,啊!这片充满着多少荆莿的森林啊!在它的深处有多少的狼虫虎豹啊,它是多么的凶险可怕,面对着人生的起点,亦或人生的终点,我是多么的举步维艰啊!

从我必须选择离开童真的那天开始,乌云和光芒交替着来到我的住所,轮番折磨着我的心智,我对我的童年还是难以离弃,又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渴望,我害怕充满光芒的渡口只是为了引诱我走向黑暗的迷障,我在想也许乌云的背后才是乐园的所在。

到了我必须选择离开这片充满幻想和欢乐的土地之时,太阳冲破了乌云撒进了我的窗扉,从乌云遮掩的空中透过缝隙逃进了我的住所,我走进了阳光普照的森林。

2

我已经走完了人生的三分之一路程,之后我又在昏暗的森林里追寻着我的人生旅途。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我在我自己的森林里迷失了自我,我想把通往地狱的幽暗之门砸碎,然后让我的爱神的光辉照耀进我的丛林;我想把通往天堂的阶梯剪断,好让我的爱神永远也不能离开我而进入天堂,可是,那通往地狱之门和通往天堂的阶梯在何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它们到是否存在,因此,我只能把它们通通从我的心中除去,然后只为我的爱神设置一道大门,这道辉煌雄伟的大门只为她而开启。

3

当我刚刚离开那个三岔路口,继续在人生的旅途中行走的时候,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背后叫唤:“我的兄弟,请回头吧,前面是一片泥泞的沼泽地,它会将你整个的身躯淹没;那里有吸食灵魂的魔鬼等在茫茫的大沙漠里,最终你会被它慢慢的埋葬在黄沙之中。”我没有听取它的召唤,而是继续漫步在充满荆棘的大道上。

在大道的两旁有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哪怕我有一点点微小的错误举动,它们都会向我丑陋的身躯投来藐视,它们在监视我。

蓝天用它巨大的眼睛注视着这片五彩缤纷的大地——这是世间最美丽的画面。犹如这条大道上的无数眼睛一样在注视着它们的孩子。

森林是我最后的归宿。

4

清风送走了白昼,带来了夜的孤寂,它们在低声细语,我不知道它们在交谈什么?也许是在述说它们彼此的心事,也许是在讨论别人的秘密。

有一个幽灵总是跟随在我的左右,他是来自我曾经居住过,而后又离开的世界。他总是在我沉睡的时候进入我的梦乡,低声向我述说他的心事,他说他以前拥有我的一切,现在他只能羞涩地做我的随从,伴着我走在漫长的旅途中,受尽折磨,然后悄然地死去。

在那里——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以前欢乐的歌声如今变成了忧伤的哀悼,以前那里曾经是一片欢乐的牧场,如今美丽动听的歌声变成了一曲含泪的忧鸣曲,它在懒散的节奏中汇聚成忧伤的眼泪,现在牧场里的动物变得迟钝了,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激情了。

啊!我曾经爱恋的土地,如今你成了埋葬孤寂的坟墓。

啊!我爱慕的父母亲,如今你们成了孤独的夜莺,在晚秋枯瘦的枝头悲鸣。

再见!我的家乡,我的父母亲,我把世界的悲哀带给了你们,我去流浪了,在那无边的天宇间流浪。

那里含泪的叹息一片一片的撒进我的心房,它也在欢乐的静默之中沉睡了。

清风为我送来了黑夜的寂寥,或许清风送来的竟是母亲的思念和家乡风雨过后清香的气息?它曾经在深情的丛林里沉眠,它曾经在高山的巍峨里长睡,它躺在春天百花争艳的动听的歌声中。

啊!它把我孤寂的旅程打湿了!给我旅途中无尽的痛苦润上了欢乐的色彩。

5

我在黑夜的恐惧中赶路,时而会看见路旁有单行的马车经过,那是农夫们拉着他们白天酿造的辛酸正往家里赶!他们在黑夜的孤寂中与生命的浪涛做斗争,唯有黑夜能够掩饰他们早早就在脸颊上泛起的皱纹,他们拖着疲倦的身躯踏上了归途。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滴不尽的相思泪啊!如今又在为农夫们起早贪黑流泪,也只有在黑夜里我才能放下自己的脸面为他们流一流这苦涩的泪水。白昼,我只能在沉睡中为他们擦去滚动的汗珠子,因为他们的背朝着蓝天,他们的脸朝着黄土,我这副高贵而低俗的颜面无颜打断他们与大地的谈话。

他们把汗珠交给了土地,他们把泪珠交给了夜晚。

他们在夜晚的寂静中用泪水洗涤白天滚在焦枯的土地上的汗水。

6

我继续走在人生的旅途中,看见乡间稻田里稻子金灿灿的。

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啊!这条金黄的巨龙,养活了多少枯瘦的骨头。

田间的稻香把我的鼻孔堵塞了,我沉浸在爱的芳香之中。

啊!这美丽的乡村,我要用我整个生命为你欢呼,因为在你的脊梁上没有污浊的水沟,在你的身边没有腥臭的空气在空中飘散,只有清澈的流水在你的神经里流淌,有清香的稻香在清润你的鼻孔,有悦耳的歌声——鸟的歌声——在为你的丰收歌唱一首欢歌。

7

我被一阵美丽的歌声迷倒了,顺着歌声的源头走去,我看到乡亲们在山林的高处悠闲的干着农活,正是这群悠闲的仙人们在歌唱着稻子的芳香,在与林间的鸟儿合唱一首优美的歌曲。

他们的歌声震动了整个乡村,鸟儿们竖立在枝头细细的聆听这曲动听的乡村仙乐,花儿垂下了它们高贵的头颅,它们在为它们的粗俗忏悔。

时光在一秒一秒的吞噬我们的生命,过去的时光就永远再难返回去了,然而这群欢乐的农民却在与世间的无情做斗争,他们没有时间观念,他们只知道太阳明天还会升起,同样的,他们明天照样还是一样的欢乐,一样唱着优雅的歌曲,向着生命的终点奔去。

死亡不能让它们心存恐惧。

他们知道人终究要死去,他们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然后用优美的歌声来为死亡的来临做祝福,他们把死亡的恐惧、命运的无情玩弄于手掌之中,他们会为这些东西建造一座坟墓,以此来埋葬那些不幸的东西——因为它们在他们的心中难以生根发芽,他们除了欢乐以外,贪婪的诱惑不能激起他们内心的巨浪。

啊!快乐的兄弟姐妹。

8

随后我和跟随我的幽灵进行了一次交谈,我对他说:“当我在人生的三岔路口选择人生的旅途时,是多么的犹豫不决啊!当我离开那个充满犹豫的三岔路口走向充满阳光的路途之时,太阳从乌云背后钻出来欢迎我,如今看来我选择了这条布满阳光的道路,是我正确的选择了。我看到了人们在为他们的辛勤劳作而欢唱,看到了清醒的牧场里放养的牛羊在欢快的叫唤着,我闻到了田间金黄的稻子散发出来的清香,收获的季节农夫们驾驭的马车拉着他们的财产放进了他们的仓库……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

而我的随从却忧心忡忡的带着眼泪,背靠着大道上正在监视着我的大树独自深思去了,对我的话好像没听见一般。

我对他的这种态度感到吃惊,我发怒了。

一个幽灵,一个不服从他的主人的幽灵。

我在对一个幽灵生气吗?很久一段时间我都独自呆在夜的孤寂里,不再理会这个疯子一般无理的幽灵。好长一段时间,他也不再和我说话了,总是独自在深思着什么事情?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彼此都不能再忍受这样的局面了,首先我生气的问他:“为什么你对我的话不理不睬?”

他沉思了一会,好像一个先知一般,用预言性的话回答我说:“我的主人,我在害怕这条旅途中将会遇到的苦恼和忧愁。人类在善与恶之间存活,一个人不能总是在善之中活着,在善的东西背后总会被恶所占据他的一部分生命。现在我们的旅途中虽然看见了无数欢乐的景象,然而谁又能保证之后的路也会和现在一样,总是遇到这样的美丽的景色呢?我的主人,也许光明的背后就是黑暗的藏身之所,我想黑暗也不一定总是黑暗,在他的另一面会是人生最好的归宿,在黑暗的苦难之中,也许才能练就一个伟大的灵魂,往往光明是使一个欢乐的灵魂堕落的源泉。”

我没有理会这个胆大妄为的幽灵的想法,我对他讽刺到:“你把光明看得太低俗了,只有光明的道路才能引导我走向光明,我选择的道路在指引我向着人类的美好前进,走着瞧吧!前面将是一条美丽宽广的大道,等着我的路途将是人类最完美的化身。”

他却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好像在蔑视我的选择,继续为他说的话沉思去了。

我们继续在这条人生的路途中前行。

9

在轻快的旅程中,我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四周环山的乡村山脚下,在这里我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样,觉得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在我的内心浮动。

对着巍峨的山峰,怪石嶙峋、群峰璀璨、森木淋漓……

在暮雨的滋润之下,那片高山显得那么美丽,有傲立在高山之巅的孤木,在向孤独的旅人长笑,它是在与一个孤独的旅人作伴,离乡背井的旅人找到了归宿。

清新的空气把思乡的苦恼打散,重新把一个孤独的灵魂纳入家乡的怀抱,这是家乡的气息,一条条横贯山间的河流在用潺潺的流水为我吸尘,山间的鲜花在为我的长久的旅程沐浴,啊!我的美丽的家乡,就是这样的气息。

10

在那世外桃源之中,没有战争,没有恐惧,没有污浊,没有仇恨,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贪得无厌……可爱的人们喝着自家酿造的美酒,在阴凉的核桃树下乘凉,喝着用欢乐和温馨煮出来的茉莉花香茶……

啊!被战争遗忘了的小乡村。

这里从来没有被战火毒害过,这里还保有原始的面貌,这里从来没有被经济荼毒过……在夕阳的照耀之下,一群欢快的小伙子赶着咪咪叫唤的山羊在山坡上牧放,唱着美丽的牧羊曲。一匹马在他的胯下奔跑,和那远处悠闲的牛群,啊!多美丽的一片景色!

让贪婪的将军们去为别人的黄金发动战争吧!给我生命的安静,在这片骄傲的土地上生息繁衍!只需一片阳光,在落山之前,赶着羊群回到自己的家,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这片土地,也就成了和平的象征、宁静的花园,在山脚下的茅屋里,没有战争的硝烟,就是一个美丽的天堂了。

那群欢快的青年赶着羊群、马儿在那美丽的山坡上奔跑,啊!这群欢快的小伙子才是这片宁静的土地上的英雄啊!

11

那森林所在的山谷里蕴含了多少的梦想啊!曾使我感到无尽的快乐。

我现在身在那个幽静的山谷中,看到山上长着鲜艳的花朵,看着树上结出金灿灿的果实,在山巅生长着美丽的山松…。。这片美丽的大地。

小伙子们跟着奔跑的羊群,在怪石嶙峋的山峰上攀爬,父亲赶着大羊,儿子赶着小羊,父亲牵着儿子。

看,山下有清澈的湖水映照着父亲和儿子的倒影,还有马儿、牛儿、羊儿等等生灵构成的和谐图画。当一对夫妻子女成群时,携着他们幼小的双手在那山间玩耍,与树木为伴,与鸟儿为邻,这些快活的生灵,即使在那用毛草筑就的寒舍里生活,又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妻子操持着家里的家务活,丈夫照顾着农田里的庄稼。回到家里,一盆热腾腾的热水端到面前,早已把一身的疲倦侵洗尽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啊!这个世界的美丽图卷现在已经全都包含在里面了。

让别人去为权力发动战争去吧!我会在乡间的茅屋里涂上一副美丽的画卷。

潺潺的流水在我的身旁跳跃,它为我单调的生活伴舞。

这就是这个山谷里的生活,如果我有幸活到白发苍苍之时,这里就是我总好的归宿。

12

当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时,我感到非常的痛苦,人们已经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子,而我也已经把这片土地当成了我的母亲。

当我离开这里时,人们都在为我的离去感到惋惜,因为他们知道我又要走进疲倦的旅途了。在旅途中有多少的凶险,有多少的妖魔鬼怪啊!那寂寞的旅途中曾是埋葬多少孤魂的坟墓啊!那里的森林是多么荒凉!那里的黑夜是多么可怕!难道一个人就应该死在他的旅途之中吗?难道一个人就应该在他的出生地埋葬他的躯体吗?我在与内心的激动和兴趣、惊奇和惋惜做着激烈的争斗,走吧!在那边的山林里可能有更加美丽的景色在等着我。

我认输了,我终究还是离开了那个人间的天堂。

当我走时,人们在取笑我,他们窃窃私语地说着:“你们看见几天前来到我们这里的那个小伙子了吗?他又要开始他的旅途了,他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去让拥有过战争的地方毒蚀他的身躯和灵魂。”

当我离开了他们时,我的随从又跳出来和我交谈了一次。

随从:你听见昨天那些可爱的人们对你的议论了吗?

诗人:他们都议论我什么呢?

随从:啊!当你离开时,我听到他们说:“什么,这个愚蠢的家伙,他准备离开这里吗?他已经离开过一个母亲了,现在他又准备离开另一个收留他的母亲吗?”“不,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他的母亲已经被好奇心给吞噬了,如今更大的好奇心驱使他出卖另一个母亲。”“不会的,他一定会再回到这里来的,他一定会再次投入他的母亲的怀抱,而当他回到这个地方之前,他的母亲会一直站在村口等着迎接他的归来,因为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灵魂,他从来不会抛弃她的孩子不去管,除非社会让她必须放弃她的骨肉不可。”“啊!多么伟大的爱啊!他是多么无私,所么高尚的一个人啊!也许在她的心里只有死亡才能夺走她对孩子的爱吧!”最后乡亲们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长久的凝望着你离开这片土地,渴望着你能够早早的归来呢!

诗人:“啊,我的母亲,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已经吞噬了我的心,我真希望在你怀里死去。我的母亲,我去看过外面世界的美丽之后,我会回到你的身边,永远的在你身边,直到死去。”

后来,在我的身后,在山岗的高处有一尊瘦弱的身体在凝视着远方,等待着浪子回头。

13

又走了一天的路程,我的大地母亲又一次被我抛在了身后,我随后来到了一片荒凉的山脊之上,从那还能依稀看见我的母亲的头颅,还在远处的高山之上矗立着,遥望着远方的孩子。

夜色打碎了远方的宁静和雄伟,现在只剩下一颗颗星星在我的眼前晃动着,在荒凉的山脊之上,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我不知道在这里沉睡着多少像我一样离开家乡而远行的灵魂!这时山脊在孤狼的长啸中瑟瑟发抖。

我举目看向远方,只有星星掩盖在母亲的头顶,我知道星星正在为我传递着痛苦的思念,道道微弱的光芒在向远方的亲人诉说我的心思,星星把我送上遥远的旅途。

我睡着了,在这微光之中,我在战战兢兢之中与野狼的长啸作伴,这可怕的野狼驱使我进入梦乡,驱使我要尽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驱使我在恐惧之中希望逃向远方。

而我的心在微光中沉沦。

14

我掉进了大海。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回航的帆船会把我的尸骨带回家乡去的!

晚风还在继续吞噬我的瘦骨,野狼的长啸在长空中鞭策我的心智,促使我的坚强的心倒向恐惧,我被夜的孤寂埋没,我被宽阔的大海包容了。

这是一条错误的旅途,我在回想我的随从给我提出的忠告。

一个人一旦走错了一步,生命就会在错误中结束,没有任何人的帆船能接纳他的错误,最后就只能任由死亡带走他的生命。

风继续在孤寂的夜色中飕飕的刮着,我这张破碎的纸船还要继续航行在他想要驶去的地方。

他还是继续航行在一条错误的航道上?

如今我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了吗?也许只有在垂死的挣扎中,我才能领略到浩瀚海洋的疯狂。

我在内心思考着一个问题,我难道要回去吗?不,我不能回去,面对挫折,我需要更大的创伤来抚慰我受伤的灵魂。

现在,才是我走向黑暗的第一步,在黑暗中磨练,在黑暗中存活。

我找到了一条抚慰我心灵的理由:在挫折面前,什么也不能把我召回,只有到达理想的巅峰才能解除我的虚荣心。

然而现在我感到我在黑暗的面前是如此渺小,我被大海和天空这两个庞然大物埋葬。

要么我被墓穴埋葬,要么我就被殓衣包裹;要么我被泥土遮掩,要么我被抛进大海,这就是我那一夜的想法。

危险的处境会促使一个渺小的生灵的胆量增大。

我仍然坚持着往地狱的深渊走去。如果有地狱的话,那里就是埋葬我的坟墓。

恐惧和疲倦只能催生我向死亡投下决斗书,我要向死亡宣战,而死亡别想夺走我对事物的好奇心。

现在我拥有了世间所有的苦难,而死亡只是我埋葬苦难的避难所。

谁又能避免死亡呢?

谁又能让我害怕死亡呢?

15

此时我已经穿过了乡间的小道,走上了通往城市的大道;我穿过了乡间的河流,来到了浩瀚的大海边;我穿过了乡间的森林,来到了车水马龙的都市。

在一条条清澈的乡间河流中,我看到在水中自由遨游的鲤鱼;在一条条乌黑的城市水渠里,我看到了顺水漂流的塑胶袋。

在一片片高耸的乡间森林里,我听到了林中自由飞翔的鸟儿,闻到百花的香气在空中随风飘荡;在一座座高立的城市高楼中,我听到了错综杂乱的汽车鸣笛声,闻到臭气逼人的臭水沟里发出的腥臭味道。

鸟语花香,流水潺潺。

车鸣人喧,臭气逼人。

我在两种环境中与决定生命长短的时间赛跑。

16

我在向着前方无休无止地奔跑,向着昏暗的夕阳奔涌。

哪里有我眩晕的身躯,哪里长长的巨龙便会和我一样疯狂的泛起苦涩的眼泪。

闹市被夜晚的寂静打散了,夜色中,人们回到了寂静之中。

集市散了,人们在疲倦的高峰中,走进了夜色的沉眠之中。

唯有夜晚才是他们喧闹的避难所。

我坐在路边的小树下,看着这棵被灰尘铺满了叶面的小树,我发觉他好像是我的知己,它和我有一样的身躯,同样是那样的枯瘦,它和我一样喜欢夜晚,因为夜晚它才得以拥有片刻的消停。

我看着它在夜色中呼吸,它吸收着月光在夜晚反射在它身上的光芒,即使是这不能延迟它生命的光,在现在看来就是一颗救命的稻草。

湖面上泛起了波光,似乎有一张小舟在它的身体上泛滥,夺走了它的安宁。

穿过幽暗的黑夜,我看见湖面上躺卧着早已死去的水草,如今在巨浪的波涛之中游走。

此时,我不再感到寂寞了,路边有沉睡的小树和我作伴,湖面上有一只任由波涛击打的魂魄。

我大声呼唤,请把我一起带走吧——那带走水草的巨浪!

17

城市像缔造上层社会一样,同样也造就了下层社会。

城市是包容富人和穷人的大熔炉。

城市是供养贵妇人和妓女的牧场。

它不会只为哲学家留下容身之所,却不为妓女建造烟花巷。

我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有时会看到风流高贵的克娄巴特拉一样的女人,裹在胭脂水粉之中去引诱路过的小伙子;有时候则又会看见香榭丽舍大街上的茶花女一样的女人,变卖着自己的灵魂而生活。

穷人最后会为了生活,而丢弃自己的尊严和颜面。

一条条赤裸裸的身躯,竖立在城市最污浊的地方,她们早就忘记自己还属于自己。

自从这些穷苦的女人做了别人的玩偶,做了大众的女人时,她们就不再保有她们的美貌和贞洁了。

一颗纯洁的灵魂,被贱卖到污浊的娼庙,这个男人把她带去一晚,那个男人把她拿去一晚,这就是这颗纯洁的灵魂最后的归宿——她们只是为了生活。

社会收留哲学家,同时也收留妓女。

18

在这座城市的中心,除了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外,还能看到一副繁荣的景象。

在这座城市的中心,除了在人群中顺手牵羊的孩子外,还能看见到处施舍的妇人和男人,还有孩子。

……

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在人们取笑贫穷人的喧闹之处,诗人林凡长久的矗立在人群中,他在沉思,久久的陷入沉思。

穷人的贫困成了富人讥笑的话柄。

在烈士碑下,诗人发现一个断了手臂的妇人,坐在她近乎死去的丈夫身旁——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早已失去生命的干尸。她的丈夫没有了下身,和他的下身一样,他的手臂也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只剩下一颗头颅和腰板。

在功德碑下,诗人发现那个断了手臂的妇人,背着她还未出世就被社会宣布死亡的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孩子也是干瘦如柴的东西,唯有身上的破烂衣服能够帮助他遮掩瘦小的身躯,他潜伏在母亲消瘦的脊背上。

在烈日下,妇人身着破旧的服饰,在它的表面发出了普照世界的光芒,好像她是万物的救世主,好像她是被世界摧残的乞丐——啊!是的,她是救世主和乞丐,她在宣布世界的死亡,同时她也在拯救世界。

她看见了诗人,和诗人一样,她也发现了他,很久很久,他们就那样互相凝视着对方。

她用她唯一能说明她还未死亡的头颅向诗人点了点头,上下煽动着嘴唇对诗人说:“先生,请容许我代替我即将死去的丈夫和还不能张口说话的孩子向你致敬,我的丈夫在与死亡抗争时失去了他的手臂和下身,同样也失去了他的双眼,我替他向你表示他的谢意。他会进入天堂,地狱已经把他失去的部分带走,现在,他会带着你的祝福进入天堂。而我和我的孩子也将随他升入天堂。”

“我的姐妹,进入天堂的时间还早,人们为你的丈夫竖立一座丰碑,而你们却在这座丰碑下乞讨。人间才是你的家,这人间不也是玉帝的属地吗?你为何要匆匆的选择离去,地狱不会收留你们的。”诗人说。

“长久的渴望已经把我们的心智打碎,等待死亡是人间最大的蠢事。我的丈夫他应该进天堂,人们为了他的功绩而树立了丰碑,却把他的身躯践踏,早早的死去,他也就忘记了苦难。而我只愿跟随我的丈夫。”

“我的姐妹,回家去吧!把你的丈夫掩埋了吧,不需要过多久你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他在远方的天国,而你在他的心中。”

过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妇人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邻人们问他:“你为什么这样高兴?”

他回答说:“我现在永远跟随在我丈夫的身边了,他去了天国,他把我带在心里,我也把他留在了心里。”

19

秋风把晚秋的凄凉打进了城市的萧瑟之中了,一片片落叶在凄凉的微风中缓缓下落,好像它被晚秋的凄凉蹂躏,有晚归的笨鸟在光秃秃的枝头啼鸣。

萧瑟是这个季节最大的表象。

燕子已经在秋风中离去,飞向北方去寻找泛滥的春色去了。

我独自踏着落叶的孤寂行走在长长的街道上,任凭晚风肆虐的吹打。

诗人走到了市政府门前,走到了护国门脚下。

她是谁呢?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在晚风的凄凉中,这个孤独凄凉的女人,她是谁呢?在市政府门前,她口里好像是在唠叨着什么?,打破秋的孤寂。

我在跟随她,不,我这是在跟踪她,但是没有赢得她的注目。

这个孤独凄凉的灵魂。

她在秋风中沉沦,她在秋风中悲鸣,她在秋风中忏悔。

她也曾用花朵装饰过她的头颅,她曾在护国门下高歌,他曾在市政府门前咒骂。

她偶尔也会在脸上升起一片微笑,那是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是克娄巴特拉的得意,然后即刻在秋风中消失。

她曾在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那是秋风在湖面上吹起的涟漪。

“我也曾有美丽的时刻。然而现在你们却使我感到恶心。”她用秋风的哭泣为自己装扮,好一句厌人的话。

“我可以去打工,我可以去卖淫……那些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卖的真货假货,他们只会给你们添乱。不管是打工赚的一千元钱,还是卖淫赚的八百元,只要能买你们的一些毛线,我就能织我自己的毛衣,过完这个萧瑟的秋天……”她在秋风的吹拂下谈论生活的无奈。

“就是大老板给我当,我也不当,好坏你去撒泡尿照照……去看看庙里面的和尚,你就知道坐在办公室里睡觉的人是什么样子……男人是正人君子,女人就鼠辈小气……给人睡了还是这样。要说男人我也有,受点恶气,我也是个正人君子。扯上我就是为了钱,才来扯上我的……”他在咒骂秋风中沉睡的毒蛇。

显然一个高贵的灵魂被秋风中沉睡的毒蛇毒害了。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个和她穿得一样破烂的男人向她走近——也许是她的丈夫,给她买了许多鲜艳的花束,他用美丽的花朵在她的头上装饰着;他在护国门下的石凳上为她铺上一张画着政府首脑图像的宣纸。

她的脸上有一个短暂的时刻升起了幸福的微笑,然后立刻被秋风吹散。

“我从这些美丽的花朵里看到了希望。”她微笑着,好一个欢乐的女人。

一个个虚伪的人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接着又无情的把他抛弃。

“老马这个人。管你是打工,还是卖淫,挣得的钱,这个……‘有多少钱,拿来我给你保管’。老马这个人。我从不相信哪个男人对我好过,从来我都不相信……从来没有哪个人说给我从银行提点钱……”在她眼中闪过瞬间的自豪,之后秋风吹进她的眼眸,催生她的眼泪,光明在眼泪中消失殆尽。好一个疯子的告白。

他为他叫了一辆车,迎着秋风躲进寂寥中去了,驶过凯旋门,驰过护国门,驶过市政府,消失在远方的大道的尽头里。

秋风吹走了诗人苦涩的笑,也催生了诗人的泪。

夜晚,诗人在萧瑟的街头狂奔,想把受伤的心治愈。

20

长长的旅途使我感到疲倦了,我在想家,我在想我的父母亲,我在想我的兄弟姐妹。

而我却在我的心中另外塑造了一个形象,那就是我的灵魂兄弟,我用诗人们的笔锋在书页上创造了一个灵魂,他成了我的兄弟。

啊!我亲爱的兄弟,我跋山涉水来到另一个城市,只为满足你的虚荣心,如今你也看到了,这里就是你想看的外面世界,它在腐蚀我的身体。

我亲爱的兄弟,我翻山越岭来到了这里,如今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你的虚荣心所要到达的地方,现在将要成为你的坟墓。而我来到这里,好像只是为了给你献祭,为你建造一座坟墓,我想带给你最后一份礼物——把你的骨灰送回到家乡的山林里去。

我的兄弟,母亲曾经对我说:“你的兄弟出生之时就依附在你的身体深处,和你一道来到这个世界,你是他的依托,他是你的主人。”

我难以理解母亲的这番话,我在我的心里总是存在一个想法,我难道真的要服从于卧自己的寄生虫吗?难道一个伟大的君王要听从他的臣子吗?如今看来真正的君王也许是要服从于他的主人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想这个君王要比我痛苦的多了。

这是我童贞时代对你的亵渎。

如今我长大了,就算我还如一个幼稚的孩童一般一无所知,可是我已经长大了。

现在我懂了,灵魂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是我的兄弟,而我要尊你为我的帝王,我的兄弟!

我用我的双肩托起表面世界施加在你身上的沉重压力,而你用你坚强的意志抚平了我身体上被无端打上的烙印。

我的兄弟,灵魂才是我最好的兄弟!

当你随我一起走完这条漫长的旅途时,我会带你回到家乡的牧场。

21

人类的曙光,不是上帝的光辉照耀在黑暗的大地,不是救世主诞生在臭气笼罩的马棚。

人类的曙光,不是高贵的帝王坐在光芒四射的金殿上享受金钱的快乐,不是他们用来作为摆设的盛宴。

人类社会,不仅仅包括着上层社会的骄奢淫逸,也有剧院门前行乞的乞丐和流浪儿。

我走在繁荣的都市中,常常看见笼罩在黑暗里的曙光照耀在眼花缭乱的歌舞厅门口。

一个小小的精灵,拖着硕大的花篮在剧院门前叫卖——人们把她们统称为卖花女。

她们手中捧着花环在人群中贱卖,她们是人类的最后一粟曙光,是贫穷后面的最后一丝希望。

饥饿、干渴,就是他们的生活。

消除饥饿、干渴,就是他们活在世上唯一的消遣方式。

除了利用卖花来维持生活外,她们要么成为地下第三层的幽灵,要么就只能成为撒旦的祭祀品。

流浪儿成了他们生命的起点,小时候母亲告诉他们:“盗窃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到了大一点,为了不违背母亲的忠告,他们只有做一个流浪儿去行乞,可是再过一些时候,社会这个骗子再也不能容忍他们的存在,于是他们又开始转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了,像黑夜里的猫头鹰,去啄食富人田地里的庄稼。

社会底层的污垢太雄厚了,只要社会不把这层污垢彻底铲除,那么黑暗的夜晚就是他们行凶盗窃的帮凶。

我在旅途中慢慢的丢失了良知,慢慢的学会容忍这些黑夜里的勾当了。

22

我继续践踏在前辈们用鲜血铸就的宽阔的道路上,那里曾经是长满绿草的平原,那里曾是布满荆棘的森林,那里曾是富有鸟语花香的丛林,如今却沾满了鲜血和灰尘。

行走在傲慢之人开拓的都市大道上,诗人的心在滴血,因为这里是人们踩踏着低贱者的胸膛和头颅才建成的高楼大厦。

如今我也踩踏着地位低贱者的生命在行走,我不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僵尸,可是我却在低贱的生命的身体上行尸走肉,我踩踏着它们的尸体在行走,我行走在他们用鲜血淋漓的肉体开凿的文明之路上完成我的旅途。

我在内心忠告自己:“让他们高贵的头颅去为他们的功业欢呼吧,让他们去用鲜血铺满这片绿洲吧!你别忘了,人类的功绩是建立在低贱者的鲜血之上的,你可不能再去践踏他们的尸体。”

我所要讨伐的——也是我要感激的,是我与那群遭受命运驱使、无奈的忍受上层阶级欺压的把鲜血洒满那片绿洲的贫贱之人处在同样的地位,诗人和它们低贱的头颅融合在一起。

他们在用他们的生命建造人类的文明,却还未来得及享受他们亲手建造的宫殿的辉煌,只能在地下默默的忍受他们建造的宫殿成为他们的坟墓,在黑暗的地下,他们还能为它们的美丽掉泪吗?不能,他们只能任由菌虫吞噬,然后慢慢的腐蚀这些美丽的花园。

他们在哭泣,像黑夜里的猫头鹰,在枯槁的枝头隐忍着低首。

静夜吞噬了他们的眼泪,他们在黑夜的寂静中痛苦的哭泣,每一次哭泣好像都是要使那高高的丰碑坍塌,每一次黑夜的哭泣,都在黑夜的宁静中产生一次内心的涌动,他们要让这座城市的静谧汇入汹涌的大海。

他们总有一个希望,当统治者们把他们埋葬在他们建造的美丽宫殿的脚下时,他们已经得到了世间总好的东西,当统治者们死去时,这座宫殿就永远属于他们了。

明天,就在明天他们才是它们的主人。

诗人的心在滴血。啊,充满光辉的太阳啊!请把诗人滴血的心愈合,好让他能在第二天黎明太阳冉冉升起时,看到这座美丽花园的主人。

花园里的鲜花会在明天黎明来临之时竞相开放,让胆战心惊的头颅在狂热的激情中再次扬帆起航吧!

23

“他是神,可惜已经死了。”

人们在死亡的边缘才最终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就是为自己建立一座永世敬仰的圣殿。

在喧闹的都市中,长久的渴望是人们满足虚荣心最大的安慰,在他们未曾被满足的欲望里,总是会佯装他们的欢乐已经充塞满瘦弱的田地。

虚伪是人们解除常有的欲望最好的药剂。

在繁华的都市里生活时,会不时的见到人们上演的一幕幕伪装剧,那是真正精彩的剧情,也是世间最虚伪的欺骗。

当然,那群欺世盗名的人,也将死于别人的欺骗。

当人们达到名利的巅峰时,才发现他还未曾为自己建立一座埋葬他弱小的身躯的坟墓,而后他的后人却用他的财富为他建立一座长睡的孤坟。

24

一个人一旦被权利地位的光环照耀,名声会很快传遍他生活的整个区域,接着麻烦也会随之而来。这就是这个世界所困惑的事情。

一个人一旦被低贱地位的魔爪遮掩,尊严也会被富有的人们投之于笑柄,之后痛苦也会接踵而来。这就是这个世界所悲哀的事情。

这个世界最荒唐的事情莫过于空虚的贵妇人们去探测别人的隐私。

生活的空虚导致人们热心地投身于窥视别人的隐私。

在城市的街头巷尾,藏匿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妇人,空虚是他们对待生活的消遣方式。空虚的生活导致贵妇人们渴望从贫穷人身上挖掘出他们谈话时的笑柄。

谈论别人的隐私成了她们表露自己空虚的生活最大的罪证。

长嘴是女性表露自己性格的叛徒。

对别人的私密说三道四是她们闲暇时最好的消遣方式。

我所见到的罪可悲的事情,莫过于那群空虚的贵妇人,不惜花费大价钱,只为探得一些她们闲谈时的笑柄。

空空的街头,做着一群衣衫华丽的妇女,他们在谈笑,他们在用别人的黑暗填充他们的熔炉。

他们用别人的痛苦作为燃料,来燃烧他们寂寞的心。

这个城市的妇女高谈阔论的谈论着地下的妓女,这是她们引以为傲的行为。

贫穷没有把他们的空虚变成污秽的黑烟,富有却使她们虚伪的灵魂沉沦了。

这些空虚的贵妇人就是这个城市孕育的病患,十月怀胎产下毒害人类灿烂光芒的病魔。

25

秋风在我的旅途中最后一次踏进我孤寂的夜晚。

秋风吹拂着我凌乱的长发,我用手指轻轻的梳理着我凌乱的长发——就着秋风惨淡的风势,我在聆听秋风吹起时凄凉的声音,啊!那是多么的美妙啊!。

我听到临近的枯草也在凄凉的秋风中梳理着它的白色的胡须,在静静的聆听秋的悲凉。

每一根稻草都挺直腰板,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窥视天空中的淡星,之后它要用它的身躯去呵护它的孩子。

听着秋风凌乱的声音吹过空洞的天空,大地的美妙挽歌停留在漆黑的夜里,长久的哭泣。

最后在午夜的来临时,秋风为秋的萧瑟唱起了一首挽歌,它是那样的悲凉苦涩,它让整个大地都在为它哭泣。

听着风的鸣唱,穿过了空空的湖面,越过了遥远的天际,大地的琴弦在秋风的轻拂下懒散的浮动着,这人间的悲鸣多么凄凉可悲啊!

诗人在秋风的萧瑟歌声中长久的矗立,他站在枯黄的树叶上怅然望向远方,当然,凄凉的歌声也打动了诗人的眼泪。

大地的面容上,枯黄的叶子为它做了一番装饰,青青牧草早已在昏暗的烛光中燃尽。

最后一片树叶飘落在颤抖的大地上,结束了秋的孤寂。

26

雪峰的妻子慕雪在寒风中眺望,她渴望着她的丈夫能回到她们母子的身边,重新把她们母子拾取。

慕雪在寒风中遭受着心灵的巨大痛苦:丈夫抛弃她和她刚出世的女儿,携着别的女人的手走了。

在冬天的泪水中,慕雪的丈夫携着富人的女儿走进了婚姻殿堂。这场婚礼带来了丈夫的欢乐,却造成了妻子的痛苦和婴儿的悲哀。它是一场欢乐的眼泪和悲伤的眼泪结合而成的婚礼。

在冬天寒冷的夜幕下,诗人看见慕雪满腔愤怒,悲痛欲绝,带着她的刚出生的孩子走在暮色的羞涩中。

她呆呆的看向远方,看向那孕育了多少痛苦与悲伤的抛弃之中,她看向将给她带来希望的婴儿身上。她就那样呆呆的坐在流浪的草地上,不吃不喝,只是在悲伤与痛苦的抛弃中苦苦的探索生命的离奇之因。

慕雪带着她的女儿漫无目的的走在空空的街头,那里曾是包容所有悲伤和痛苦的避难所,那里曾是抚慰受伤的心灵最后的港湾。

她看着丈夫的婚礼独自悲伤,看着丈夫的欢乐流泪,啊!可怜的母子!如今她是在腼腆的宽容她的丈夫——因为她曾经是那么爱他,他也曾经那么的爱她。

如今她把聚起的痛苦和悲伤送给丈夫作为结婚的礼物。

她在寒冬的无情里哭泣,全身心的倾注在悲伤之中,她那美丽的眼睛饱含着多少泪水啊!她那长长的秀发如今开始脱落,只是呆呆的数着落下的长发,呆呆的看着羞涩的地面。

一个悲伤的灵魂,再强壮的身体也会在痛苦中憔悴。

一个坚强的母亲,也会因为孩子的无辜而伤痛欲绝。

她在想她的父母亲、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那个带给她欢乐的家庭如今已经支离破碎。

只有在她回忆她亲爱的父亲、母亲、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和她那个曾经和睦的家时,她忧愁的面容才能又一次显露出她那动人的笑容、美丽的眼光、雪白的颜面。

她在痛苦的呻吟着——为她可怜的孩子、为他破碎的家。

她在痛苦的回忆着她们从前幸福生活着的家。

她在痛苦中进入梦乡。

27

墓地是埋葬死人的坟墓,城市是埋葬活人的坟墓。

我几乎厌倦了埋葬活人坟墓的城市,偶尔也想去看看埋葬死人的墓地是个什么样子!

空洞而修长的旅途使我觉得已经疲乏了,我应该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休息片刻,我逃离城市的喧嚣嘈杂,在通往幽静的山间小道上漫步,在远处的高山山巅竖立着一座雄伟威严的寺庙,恬静的与林间的树木合为一体,它在触目眺望离它遥远的活死人墓。

我走在幽静的田野上,穿过僻静的林间小道,登上那座竖立在山巅的庙宇,茂密的森林为它的雄伟披上绿色的衣服,它在幽静的山中高耸,美艳绝伦。

我站在它的肩上,向远方的城市看去,城市的中央一座座高楼站立着,人类为它们的雄伟穿上了耀眼的衣衫,一条条闪耀的霓虹灯,众多建筑物的水银玻璃、釉面砖墙、磨光大理石和各种涂料等装饰,吞噬了整个城市的光芒。我站在它的肩上,从城市边缘的一座座工厂头顶,飞跃出一条条黑色的巨龙,直达云彩的心脏。我站在它的肩上,整个城市的污浊与辉煌,连同被城市埋葬的尸体都被我看中眼里,还有在坟墓上飞速攀爬的蚂蚁。我站在它的肩上,感觉这座神圣的庙宇已经被我在城市中沾染的污浊玷污。

我不敢再站在它的肩上观看埋葬活人的坟墓了,随后我离开他走得远远的,转过身去再次窥视这座雄伟的庙宇,他在嘲笑我。

我坐在离他远远的山头,放眼向远处的城市望去,观察着在人们手中进行着的每一件工作,他们被那些枯燥的工作吞噬了,在他们的脸上泛起苦恼的神情,厌倦使他们对每一件工作都带着背叛的心情去对待,额头上爬满辛苦的皱纹。

背向远方,我看见在另一面的远方有一片埋葬死人的坟墓,那里有富人们为他们的祖先盖起的一座座华丽的用大理石建造的坟墓,临近的山岗上有穷人为他们的亲人用泥土堆起的坟堆,它们并排着躺卧在山端的脊梁上,只是的堂皇差别太大。它们都在山岗的高处静静的沉睡着,等待着大自然将他们覆盖,然后后人再在他们的身上再建起一座座的坟墓,直到将它们遗忘。

我在幽静的山坡上长久的眺望,一会儿望向埋葬死人的墓穴,一会儿望向埋葬活人的城市,在这两座城市之间,痛苦的呻吟着。

我在死人与活人的城市之间停留了很久,直到夜色把山林的寂寞吞噬,直到埋葬死人的坟墓在我眼前一座座的消失在寒寂之中,直到远方的活死人墓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山林,我才想到我应该离开这个宁静神圣的地方,在那灯光照耀的地方才是我该被埋葬的地方。

这时我向埋葬活人的城市走去,远远地把寺庙抛在了森林深处,心想着:“活人的低贱在活人的高贵脚下臣服,难道死人的低贱也得在死人的高贵之下俯首帖耳吗?”然后我又转向死人的墓穴深深的俯下身子,鞠了一个躬,径直地往活人城走去。

28

月色在城市的边缘回荡,它想照进灰色的土地,谁想城市的繁荣却让它怯而止步,它走向城市的远方,在城市的周围布满丛林的山丘山游荡,让那片幽静的山林披上自然界最美丽的光环,犹如贞洁的女人戴上情人送给他的朱钗,甜蜜而温馨。

掀开月色为丛林披上的轻纱——那正是母亲为女儿出嫁时盖上的婚纱,万籁俱寂,这是夫妻新婚洞房里高兴而宁静的束然。城市无幸瞻仰它的美丽。

闪耀的灯光遮掩了月光的美丽,唯有那大片的废墟还能得到月光的垂帘,它在城市喧闹中安然瞌逝,俨然那大片的废墟犹如巨人在繁华的街头倒下,历经百年的沧桑,现在它成了城市的罪人,沧桑被时间给遗忘,现在它倒下了,被城市新的繁荣替代,唯一的幸事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得到了月光的垂帘。月光像爱恋丛林一般也撒进了它的内心。

在城市的无数处废墟上,微弱的月光打破了废墟的寂寞,它在和它安静地谈情说爱。

这时,在废墟的临近有两个幻影走来。他们在大地的安静中阑珊漫步,之后坐在废墟的沧桑中交谈。

一个声音说道:“你看我们共同建造的宫殿,如今成了新城市的垫脚石,这座雄伟的宫殿的遗迹是我亲手筑起的天堂,那里美丽的花园的遗迹是你筑起的空中花园。如今,他们的美丽成了一片废墟,早就在一声巨响之中化为泡影,只能看到支撑这座空中楼阁的只砖片瓦了,在给高贵的统治者建筑他们的居所时,我们费尽了多少心力啊!”

另一个声音说道:“我的兄弟,你看看那边吧!我建造的给贫穷人居住的楼房,也在雷鸣般的爆炸中化为乌有,被人类摧毁了。我喜爱的人们被另一些建筑者赶走;我建立起来的贫民窑也被他们摧毁。现在贫民的居所就在荒丘上的帐篷里。”

第一个幻影接着说:“我欣赏的建筑被后人摧毁,如今剩下来的全是断垣残壁,这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只能说明人们的贪婪早已超过我为他们建造那座宫殿的功绩和你为他们建造花园的功绩了。然而你为贫民建造的贫民窟也随着他们的贪婪而被付之一炬,那群可怜的人们又要为他们的居所垂下多少伤心的泪水,又要付出他们多少的汗水才能建起一座属于自己的天地啊?”

沉默了片刻,第二个幻影说:“悲伤和眼泪总是一对不离不弃的伴侣,如同树木从泥土中吸取营养和生命一般,虚荣是他们摧毁古老和建立新奇的动力。他们只有从物质需求的贪婪中,才能慰藉他们贫穷的心灵。”

和来时一样,他们肩并着肩向废墟的另一端走了。

这时诗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他在心里重复地念着从两个幻影离去的背影里听到的一句话:“唯有死亡才能解除他们对物质追求的欲望,因为死亡是埋葬所有事情的墓地。”

29

富人的田地是滋生烦恼的地方。

他们总是心事重重,然而当别人问他为何烦恼时?他却说:“我也说不清我因为什么而烦恼!”

富翁在自己的别墅里散步,低吟的鸟儿也能把他胆小的心打碎。他们会因微小的惊吓而整个上午苦恼。

他们在自己的寝室里躲躲藏藏,总是害怕别人把他们的财富盗窃了。心神不宁在他们身后阴魂不散,好似别人的举动都是在窥视他的财富一般。

他们在他们美丽的花园里散步,时而看看天空中是否有鸟儿飞过——鸟儿从天空中窥视他们的饭食,好像当他们不注意时它会把他们叼走;时而看看树丛的深处——盗贼躲在隐蔽的墙后,好像当他们走开时他们就会把他们的盆景端走一般;时而注意盯着帮他修剪树枝的老头——好像他们就是打开他们保险柜的窃贼……

烦恼在他们身后尾随,他们到哪它就跟着走到哪里。

我曾见过一个富人,他时而驾车跑回市中心的住所,过不了多久,他又驾车开向市郊的别墅,如此往复奔忙与他的几处房子中。有一次他的妻子问他:“你为什么这样辛苦的往返于你的住所呢?”他说:“我害怕我市郊别墅外的路灯被人窃走。”

还有一个富翁,儿时受惯了穷苦的折磨,当他发家之后,拥有无数的金钱,他不相信任何其他人,他的每一分钱都要自己保管,并且到什么地方都要把它们带在身上,他的朋友问他:“你不累吗?去什么地方都背着它们,你不能把它们存在银行里吗?”他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相信的人就只有我自己了,即使是银行也不能保证它们不会倒闭。”

往昔,在那流水潺潺的乡间,他们赶着羊群,在茂密的森林里唱着美丽的歌曲,吹着亲手用竹子筑成的笛子,那是多的欢娱啊!如今,金钱已经把他们欢乐的心吞噬,他们成了财富的俘虏。

贪欲是把他们打进牢狱的暴君。

我曾看见一个乞丐向一个富人乞讨,他走向穿着华丽的富人,伸开乌黑的双手向他乞讨,他高贵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沉可怕,对着乞丐说了一句:“走开,你这该死的畜生,别弄脏我名贵的衣服。”

人生一切的事物都是美好的,只是人们把他弄得乱七八糟,就像金钱,它能让一个将死之人走出地狱的门槛,它也能让一个欢乐的人变成贪婪的暴君。

对金钱的贪婪侵蚀了人们的头脑,谁要是死死的看守着它,那么它会将烦恼布满他的全身。

对金钱的吝啬使他们失去了爱心,谁要是吝啬得不肯对别人施舍,那么它会把他的良心淹没。

富人的财富是侵蚀他们的灵魂的菌虫。

30

我在旅途中遇到过很多穷苦的人,并与他们交上了朋友,然而我却没有为他们写下任何赞歌,如今,我愿长久的与他们为伴,也想用他们赋予我的诗歌不朽的灵魂。

我的兄弟姐妹——你们在贫穷的黑屋子里出生,你们生在苦难的家庭里,你们生在泥泞的泥土里,而你们却用这些污浊为世间美好的事物填补光辉。

我的兄弟姐妹——你们在低贱者的呵护下成长,你们在剥削横行的社会中消减自己的青春,你们在粗暴打骂的主人家锐减你们的童年,在黑暗潮湿的屋子里啃食粗粮,带着苦涩的辛酸伴着泪水喝尽了人间的苦水。

我的兄弟姐妹——你们从小就在专制的社会里生活,哪里才是你们的家乡,哪里才是你们的乐园,父母的关心成了你们童年的欲望,在主人的家里没有自由,甘愿做一头自由的羊,在茂密的山林家啃食青草。

我的兄弟姐妹——如今你们长大了,在泥泞的路上尝尽了苦头,按照法律的规定你们有了自己的妻儿,也正式可以出来养家糊口了,可是在这之前,你们已经在生活的边缘挣扎了许久,尝尽了世间一切的困难。

我的兄弟姐妹——你为了养家糊口已经失去了太多,妻子在家苦守,孩子在泥土里打滚没人照管,母亲的坟头早已荒凉不堪,父亲枯瘦的眉头长满了皱纹,你不知道家乡荒废的土地还有几亩,你不知道亲友中还有几人认识你。

我的兄弟姐妹——富人的伊甸园永远也不会让你涉足,你为了一两腐烂的白菜斤斤计较,你为了一件破烂的衣服讨价还价,你为了一个苹果,被富人们送上法庭,在黑暗的牢狱里尝尽苦头。

我的兄弟姐妹——你可爱动人,却因出生贫寒而失去嫁入豪门的机会,你华丽婉约,却成了纨绔子弟贪得无厌的玩偶,百般蹂躏,他们的金钱使你成为娼妇,让你失去了女人的贞洁,让你拥有了世间的痛苦。

我的兄弟姐妹——你美丽的容颜是他们对你穷追不舍的缘由,等你人老珠黄时,他们就让你与贫穷厮混,他们让你流落街头,当你失去了女人的美丽之后,他们就会抛弃你,而你只能忍气吞声,啊!我的可怜的姑娘啊!

我的兄弟姐妹——你是人类社会滋生的低贱者,是人类弱肉强食的牺牲者。你们的痛苦、你们的困难是剥削阶级的无情导致的,你们的困难是忍气吞声的政府授予强者的权力所造成的,富人把他们称之为强者统治弱者。

我的兄弟姐妹——社会的黑暗,孕育了地下第三层的强大;政府的软弱,导致了富人们强征暴敛;社会的腐败,导致了你们的董年失去欢乐;富人的剥削,导致了你们抛妻弃女。这些打着正义的旗号牟取私利的人们在统治你们的思想。

我的兄弟姐妹——不要灰心,正义的力量会站在你们这边,乌云密布的天空会在乌云散去时重建阳光。不要绝望,真正的公理会与正义站在一起,黑暗潮湿的牢房会在案情的真伪清晰时向事实低头的。

我的兄弟姐妹——不要丧气,仁慈的人们会把残暴的暴君赶出金碧辉煌的殿堂,而不是把他投入地狱。正义会把黑暗的地狱变成光明的天堂的。

我的兄弟姐妹——寒冷的冬天令你们受苦受寒了,白雪会把人间的污浊掩盖掉的,它会为满目沧孔的大地铺上一层外壳的,它会涤清受乌烟熏黑的大地的。春天会在冬季过去时来临,当春暖花开时,你们的困难就到头了。枯黄的枝头会重新长出新芽的。

正义的力量在一步步的吞噬他们虚伪的脸孔,让你们的正义去打碎他们的假面孔吧!

我的兄弟姐妹,我用我的诗篇歌唱你们,我和你们站在一起,打破关押了你们很久的牢门,冲进欺压你们的暴君的内宅,撕碎他们的帷帐。

春天的繁盛在冬天的雪花消融时会来临的,让我们开怀的歌唱吧!

我的兄弟姐妹,我爱你们。

31

我在旅途中徘徊犹豫,和穷人们推心置腹,和富人们擦肩而过。

在城市最污浊的地方,感受着生活的困苦。

我和他们相处得太多,我对他们太过于了解,以至于我知道他们的心事。

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生活中生活久了,他就会知道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心声。

而我也能经常聆听到下面这样的心声,一个父亲对他的儿子说:

“别停下来,我最后的思念,我的儿子。别停下来,那边焦烧的土地正要把你的鲜血饮吸尽呢!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吧!也许我在西方极乐世界里会为你祈福。菩萨的眼泪已经把我滴血的心浇灌,虽然我还未曾死去。疾病、饥饿、痛苦、伤心……已经把我的血肉模糊了,当我清早醒来时见到了你可爱的面孔,这就是我我最大的荣耀了,正如我在梦里期盼的一样,只要能在魔鬼把我带走之前再见到你一次,我的死亡也就无比光耀了,现在我的梦实现了,我在死亡中见到了你最后一面!”

父亲接着对他的儿子说:“张开你的双手吧!逃向远方,别停下来,这是我多么大的渴望啊!现在,我的儿子,我最后的思念,我的渴望就由你去帮我实现吧!,别停下来,逃向远方,逃离这个嗜血的地狱。逃离这个痛苦的劳役,逃离这个拥有无尽伤痛的贫穷收容所。别停下来,逃向远方,这是我多么大的欲望啊!可是这个牢笼已经把我将死的身躯牢牢关注,法官们还未把我送上断头台,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会尽早给我堆砌一座孤坟的,而你,我最后的思念,你可以逃离这个活死人墓。我醒来了,可是我还得躺下,我将要死去,可是我才刚刚感受到有了一个新的世界,多么美好的开始啊!我最后的思念,也许明天就是我的祭日,犹如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般,没有人会记得,而你,请别停下,前方有我奇托在你身上的幸福与希望,那里有你自由的天堂。别停下,快向前走去吧!”

那个父亲如此催促他的儿子,然后静静地死去了,在黎明来临之前死去了。

他就在自己重生的那天带着幸福和希望死去了。

伟大的父亲啊!他的出生日就是他的祭日。

32

我独自在空空的街头漫步,领略夕阳懒散的余晖,冬天的风使人觉得寒冷极了。

跨过街上羞涩的泥水塘,污秽的泥水溅满行人的裤腿,冻僵了行人的步伐。

夕阳早早的就收起了它的光芒,像一个长久工作而困乏的奴隶似的,贪婪地偷窃着它饥渴的睡眠。

白昼亦如羞涩的少女一般,在腼腆的初露之后很快的躲进黑暗的怀抱之中去了。

那被秋天的孤寂拨弄过而变得光秃秃的树枝,也孤独地竖立在街道的两旁。

天空的阴沉在夕阳羞涩地收起它的光芒时,就已布满城市的上空。

街道的尽头响起一个男孩子尖刻的歌声。他跨过黑暗的巷道,在黑暗的寒寂中留下他尖刻的歌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回荡,黑暗的昏沉包容了他的过错。

他有两个家——一个是把他抛弃的父母亲的家,一个是在繁华的都市中架起的天桥下破烂的窝。

他喜欢他的第二个家,也许也喜欢第一个家,即使喜欢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城市的弃婴,他是城市的孩子,而在茂密的森林里有一只云雀。

它是森林里的孤鸟,他是城市里的流浪儿。

城市收容流浪儿,而云雀就只能在茂密的丛林里穿梭。

他有一颗天真无邪的心灵,在人类的污浊中闪闪发光,他用嘹亮而尖刻的歌声诉说他的童年。

这个在城市的繁华中长大的流浪儿,有时也能穿上漂亮的衣服,但那是补着无数补丁的衣服,它是在垃圾堆中翻新过的长袖袄子,冬天他靠它御寒,夏天他用他当被褥。

在天桥下的家里,他有一群伙伴经常光顾他的住所:甲壳虫、蚯蚓、蚊子、苍蝇、蜘蛛……

他在夏天的炎热中,靠着蜘蛛的蛛丝做他的帷帐;在严寒的冬季,他靠它们做他的避寒物。

他也有他自己的风流史,在宁静的湖边,一堆堆情侣从他常坐的长椅经过,他就用那双干瘪的眼睛长久的注视他们。一次一对情侣经过,他向往常一样贪婪的窥视着,男人严厉的指责他说:“混蛋,你为什么死盯着我的女朋友的胸看?”男孩子无情的反驳说:“先生,你是在说我!你女人的胸拦住我观看风景的视线了。”

在城市的孤独中成长的孩子,早已失去了孩子的天真,然而他却还具有幸福家庭里出生长大而具有的天真浪漫。

他生在在城市的污秽中,然而他也经常搬家,哪里有利可图,哪里就是他们的家,谁也不能把他们赶尽杀绝——只要还有人类的繁荣,他们就永远存在。

只要这个世界还不能完全消出人类的梦寐和无知,他们就会永远存在。

这个流浪儿有时也会回答他被他的父母亲赶出来的那个家,他想哪里应该会有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应该会有一杯甜密的香茶。然而当他走进他的家时,他感到很陌生,他的母亲对他说:“你不是应该在街上吗?”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随口说道:“我这就回去,我回来看看你们就走。”

他失去了一个应该属于他的家,然而却让另一个家收留他。

他的两个家都很贫穷。

他父母亲的家坐落在城市的郊外,在那片废墟的幸存者中间,在漫天的灰尘覆盖之下,藏匿在城市的黑暗之中,瘦长的废墟的阴暗角落里。

我在寒寂的灯光下独自行走着,在歌声漫步的黑暗中停留了一会,我发现寒冷的黑夜造已把大地的消瘦身躯遮住了。

大地用他温柔的双手拥抱着多少流离失所的流浪儿啊!城市的废墟上居住着多少贫穷的家庭啊!在那些家庭里包含着多少的辛酸与痛苦,包含着多少父母破碎的心和黑夜的眼泪啊!在那天桥下又有多少年轻的孩子在缔造他们的灵魂啊!他们欢天喜地的接受了那个居所,因为那里还没有被人占据,然而他们却从来不知道世界因为有了他们而变得憔悴,苍老了,这个社会已经到了老年。

33

我每天都在透支我的生命,晚上我贪婪的在烛光之下埋首苦读,希望能把我的生命嫁接给我的兄弟姐妹们,早晨很早的我就在为他们书写着赞歌,然而到如今我的辛劳没有一件得到了报偿。

我每天都把一张张纸塞进一个个漂流瓶里,然后把它放进湍流的河溪之中。任他飘向远方。

我用笔在纸上写下我的兄弟姐妹们的名字,和他们的愿望,放在漂流瓶中。任它飘向远方。

我在纸上写下我的兄弟姐妹的住所,以使远方的祝福找到他们所住的地方。把他放在漂流瓶中,任它飘向远方。

我希望远方和他们一样的人们能够捞取他们,和我一样为他们祝福,让他们知道在远方的城市里还有一群和他们一样受苦的兄弟姐妹。

我把泥土塞进瓶中,让它带着兄弟姐妹身上的味道飘向远方,飘向我的母亲所在的地方——我的家乡,让他知道我也在远方的城市里想念她们。

我把我的漂流瓶投进水中,长久的向它流去的方向注视。仰望天空,我看见我装在瓶子里的土长出了一朵朵漂亮的鲜花,正把我的兄弟姐妹们的愿望填满。漂流瓶正带着这些希望和花朵飘向远方,在远方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夜幕降临时,装着希望和花朵的漂流瓶飘远了,我该回到那个充满梦想的小屋去了。

接着再写下第二天的祝福与希望。

34

我真的很苦恼,城市的清晨总是提前打破人们美丽的睡眠。

我像城市的喧闹提出疑问,为什么你们在别人的门前大声叫唤?为什么你们要闯进别人的梦乡,打扰延续人们生命的瞌睡?

我像城市的建筑工人提出责难,为什么你们要我居住的房子盖在喧闹的车辆通行的街道边上?

他们满心的诱惑撒进我的房子,他们把满脸的愁容扔在我的楼下。

他们还是照样干着他们的事情,任凭风雨多么疯狂的巨大,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早晨还未到来之前光临我的居所。

他们任意地来回穿梭。

其中最让我反感的是他们用难听而尖锐的声音吆喝着出卖自己的物品的声音,它们打乱了我的神经。

在黎明还未来临时,我就得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的黑影,在困难中蚕食我的睡眠。

我不能拒绝它们的到来,我对他们让步了——那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重复着。日日夜夜的他们的脚步在我的窗前震荡,好像要把一个清脆的鸟击落。

我在窗前呐喊着:“可恨的声音,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踏足我的领地?”

我不能拒绝它们的到来,我对他们让步了——那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

我呼唤着他们:“来吧,谁愿意把我饥渴的睡衣夺取就请来到我的住所吧!”

清晨,美丽的钟声把我从困难中解救出来,我从呆呆的神情中回过神来,聆听着远方寺院里的钟声,它击打着人们憔悴的心。

人们提着菜篮去市场里挑选新鲜的蔬菜,他们穿过我的窗前,他们的脚步一步步地踏进我的心里,留下一个个伤痕累累的脚印。

清晨的微光照进我的窗扉,也照在他们疲惫的脸颊上。

我不能拒绝它们的到来,我对他们让步了——那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

我对他们说着:“来吧,你们这些贪婪的菌虫,你们这些蚕食别人睡眠的肿瘤。来吧,你们这些可爱的人们,到我的丛林里来采摘野果吧!我的丛林里的果实任由你们无情地采摘。”

来吧!朋友们。

夜里无休无止的喧闹已经把我饥渴的睡意打散,清晨叽叽喳喳的机器运作的声音又要把我的美梦夺走。

我从模糊的思绪中醒过来,幻想已经随着巨大的吵闹声失去色彩。

35

当我在夜间独自欣赏月亮的光芒时,没有鸟的叫声,没有风的吹拂,月光为我的窗扉盖上一层面纱。

当太阳照进我的窗扉时,我和冬天的黎明一同醒来。

北风呼呼地吹打我的玻璃——它是那么的清脆。

我在湖边散步,低垂的柳枝打乱我的长发,湖水把我的双脚沾湿。

那情侣携着双手在湖上泛舟。

啊,多么美妙的世界。

然而这座城市的美妙在哪里,布满夜色的长空被黑夜覆盖,城市的安宁被喧闹代替,北风打湿了过路的行人。

我渴望长长的睡眠,然而我却随同冬天黑暗的汽笛声在清晨的前头,早早地踏上寒冷的不归路。

在黑暗的清晨中年轻的司机驾着汽车,逃向远方。

我坐在窗前,在黑暗的遮掩下偷偷的窥视着寒冷的街道。

清晨,我在河边散步,被风吹折的树枝拦住我的去路。

人们在河边翩翩起舞,乐得自在,一笼笼被人们关押在笼子里的鸟儿挂在枝头胡乱啼鸣,它在向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哭诉。

它好像是在向它的主人说:“我的主人,我要去天空飞翔,我要去林中歌唱山林的美丽,请把我放了吧!”

它那里知道,长久的关押使他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它再也不能展翅飞翔了。

它那里知道,长久的黑暗让他丧失了歌唱的歌喉,他再也不能自由歌唱了。

不,让它飞翔,它会学会自由的鸟的本领,自由的在天空飞翔,唱出悦耳动听的歌声,只要还它自由,它会使人们为它感到震惊的。

36

“啊,醉汉,你为什么这么忧愁?老实地对我说吧!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麻醉你自己?”

“我说不清楚我喝了多少酒,胸中的忧愁已经把我麻痹,如今我又喝了许多米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是清醒的,因为无尽的忧愁总是使我昏昏噩噩,如今我喝醉了酒,我忘记了我还有忧愁。”

“啊,困难的兄弟!”

“是啊,有的人为欢乐而欢歌畅饮,有的人因为喜获横财而痛快饮酒,有的人因升官发财而开怀庆贺,而我却为忧愁而烂醉如泥。”

“啊,醉汉,进来吧,我为你把醉酒解去,在我的房子里有解酒药。”

“我的心被沉重的枷锁锁住了,我喝酒是为了麻痹我的神经,我不愿意清醒,我要在烂醉之中忘记压在我胸口上的巨石,我愿意睡在寒冬的泥潭中,就让我在路旁的树影里沉睡吧!”

“啊,困难的兄弟。”

“好吧!我向你老实交代我的忧愁之因。我的房子在大火中销声匿迹,我的妻儿流离失所,我的母亲在大火中葬身火海,而我正是那个放火焚烧我的房子的侩子手。”

“啊,困难的兄弟,一定有什么原因使你这样做?”

“是啊,一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使我这样做!高利贷使我失去了我的房契,欺压百姓的官员向我讨债…。。。等等的原因使我酒醉后把自己的母亲焚烧在火中。”

“啊,困难的兄弟。进来吧,我帮你解去酒气。”

37

夜来临了,我在泥泞的泥塘里走了一天。

是谁在轻敲我的心门。啊!困乏促使我疼痛的脚腕提出建议:“休息一下吧!”

我来到了一座荒凉的寺庙,轻轻敲响紧闭的院门。

这破烂的寺庙还有人供奉吗?

“施主,小庙早已荒废了,难以为你提供住宿,您还是另寻他处吧!”

“大师,对一个四海为家的人老说,借用柴房住宿一晚足以。”

“进来吧!”

现在,我在行程中找到了归宿,在北风肆虐的吹拂下安然地躺下了。

这庙早已失修,院墙在沧桑中荒废倒塌了,

从前这里也是金碧辉煌的寺院,接纳过多少善男性女的朝拜啊!接待过多少的云游僧人在此吸足停留啊。

从前大师们坐在经堂里讲经论道啊!而今却成了断恒残壁。

墙边的常青树依旧还在那生长,只是没有先前那么繁荣了。

以前僧人做早祷的禅房已经破烂不堪,早晨提供练武的地方还留下许多痕迹和脚印,

以前寺院鼎盛时,无数的鸟儿建立的鸟巢还在干枯的树枝上置放着。

鸟儿为他们枯燥的生活提供欢娱,美丽的花朵装饰他们单调的院落。

然而现在,当我来到这里时,辉煌的寺院早已成了慌寺一座,没有灯火为我照明,只能在柴房里找到一块安息的地方。

破碎的佛像立在高高的厅堂的上方,从厅门得前端注视着我。

晚间微弱的萤火虫照耀着这座荒废的古庙,月光在寒风的吹拂下淡淡的沉睡在古寺的上方,柳条在月光的照耀下,在水上轻轻的浮动。

我现在拥有了这个荒废的古寺,在柴房的僻静处促膝长睡了。

天亮时,我离开了这座古寺,也离开了我已经促足太长时间的那座城市——就是那座埋葬活人的坟墓,然而却不知道现在将要去到什么地方?

漫无目的的走在远离活死人墓的山间丛林中。

38

我要去追逐雄鹰,在高高的天空自由的飞翔的雄鹰。

我越过高高的山峰,去到山的另一边,去追逐自由的领地。

也许你不相信,我的兄弟,我在地下奔跑,它在高空飞翔。你会对我说:“你能追得上它吗?”可是我一直在努力追寻那只自由飞翔的雄鹰。

我走过流水潺潺、鸟语花香的乡村山林,我到过繁华喧闹、污浊贪婪的城市街道,可是我还是未曾见到雄鹰的翅膀。

我到过无数山间古庙,我走遍了无数默默无闻的乡村、山林,因为我一直在寻找雄鹰自由飞翔的天空。

你能在花鸟市场买到关在牢笼里的美丽的鸟儿,带着枷锁回家,可是你却不知道自由的天空在什么地方。

我在追寻雄鹰,一只自由飞翔的雄鹰。

我踏遍城市街道,乡村山林,我只有一个梦想,在一片自由的天空之下寻找到自由的天空。

我抛弃了所有的东西和事情,继续在人生的旅途中,寻找着那片自由的天空。

我现在无所牵挂了——却也一无所有了,我把我留在世界上的一切牵挂都抛在了脑后,追寻自己的自由去了。

我踏遍无数的城市和乡村——因为我一直在寻找一片自由的天空,在寻找一只自由飞翔的雄鹰。

评论

  • 林凡:这是一片富人的灰色天空,这是一片下层人的蓝色天空,这是一篇穷人的诗歌,我们追述他的功绩,我们追求她的贞洁。
    回复2011-07-22 1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