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嫁给了他2

2011-07-13 16:43 | 作者:蚊子つ | 散文吧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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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份。

肖开始带着我一起上班,我再也没有独自在家。

和他一起上班是件很开心的事,他在他的办公室里专门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我,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他工作时候,我就看看电影,上上网,到了午休和下班的时间,他就开车带我出去吃饭,他选择的餐厅都很棒。

其中有一家叫做"叶",不大,但是装修十分精致,肖说那家店只招待VIP客户。他问我,喜不喜欢。我说喜欢。

他经常问我喜不喜欢,一天问好几次,每次都在不同的情况下问,那时我才明白,我们每去一个地方,每做一件事情,都是他琢磨好久的。

要是到了周末,我们就待在家里不出去,早上他抱着我看报纸,中午他抱着我看电视,下午他抱着我在凉台上聊天,晚上他抱着我睡觉。

有一天,我趴在床上,肖正在洗澡,我一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边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感觉它的光泽好像亮了一些。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那颗代表永恒的钻石,斑斓地闪烁着,很漂亮。

那是我们结婚时,他去买的,记得那天他很忙,都没有时间带我一起去选,他自己一个人跑到首饰行,对柜台小姐说,找个钻石很大的,能满足女人虚荣心的,价格不是问题,我赶时间,你快点推荐一个。然后,他就带着两个盒子回来了,我们结婚时,就是用的这枚戒指,更有趣的是,这枚戒指刚好可以戴在我手上,那时候,他就是讥讽地一笑,在婚礼司仪的话说完后,握着我的手说,程思盈小姐,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是不是人要死了,就很喜欢回忆过去?我抬起手,望着这枚冰冷美丽的戒指,轻轻一吻,钻石贴在我的唇上,像一滴泪。

我吻着它,****不能放下。

"啊!"

忽然间手臂上一阵力,将我往后重重拽倒了下去,我只得个空隙惊叫了一声,就被一双炙热的唇封住,肖欢的手紧紧地扣着我,而这个吻太热,太狂躁,彻底夺去了我的意识,直到,我听到拼丁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才猛然回神,侧头一看,肖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我的戒指扔到地上。s

"我给你买新的!"他低着头,在我的脖子上亲吻。"很漂亮的,这一次,我带你一起去选!"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感觉他湿湿的头发连我的脖子一起弄湿,我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说:

"肖,够了……"

情与同情,我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个话题,如果我还健康……,如果我在健康的情况下,曾有机会得到他这样的呵护,我想我会很贪心地和他计较这个问题,你究竟是爱我才心疼我,还是同情我才心疼我。

然而,人生在世上,都有不同的立场,如果要小北回答这个问题,小北会说,无论是爱你还是同情你,只要他是心疼你了,珍惜你了,我觉得就够了。如果要梅先生回答这个问题,梅先生会说,男人的心只能爱一次,那一次以后,所有的邂逅都将是理智的,只要在他的理智中,你受到了重视,那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就已经存在,这就够了。

可是小北和梅先生都不知道,怎样怎样就够了,这种话我已经在心里说了一辈子。

我躺在他的身下,手指在他的脸上流连,我想记住他,记住他的一切,因为我这一生,无论对错,只有对他的爱,浓郁得连自己都惊讶。或者真如他所说,我的执着只不过是狭隘生命里的一点幻想罢了,可是这点狂热的幻想,至死不变。

肖的手指,有烟草的味道,当我的舌缠上去的时候,感觉到它微弱地颤抖。他抽出手,然后温柔地亲吻我。比起做爱,我总是更喜欢亲吻,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因为激情而忘我,没有忘我而温柔对我,我觉得更开心,更满足。

"你不欠我的,你救了我!肖!"我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很轻,很轻,我要说得很认真,这样,他才会知道,我从来就不觉得他欠我什么,没有实力,他无法建立起这一切,没有柔软的心,他早就可以把我丢在旷野自生自灭,他带着我一起建立他的时代,他胜利了,成为我一生中看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我不是……"许久,他说了这句话,可是又没有说完。那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一句话啊,我不是什么?

我抱着他的头,深深浅浅地抓着他的头发,"肖,你知道吗,我所有拥有的,父亲所给予的财富,至今为止共给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北,她从小就刻苦好学,可是家里很穷,我就求爸赞助,爸爸当时开了一个条件,就是小北不可以交其他的朋友!"我一边说,一边笑,小北留给我的,都是快乐的回忆,"小北拿着那笔钱,对我爸爸说,我答应了也可以反悔,你钱出了可就收不回,友情这种东西,假就假了,真就真了,开个条件管得住的话,咱们就走着瞧!"我说到这里,肖欢猛地抬起头,笑道,"呵呵,这个女人果然是从小就很悍!"

我点点头,"肖,认识她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她,不欣赏她,和她在一起,我即高兴又自卑。"

肖的手开始脱我的衣服,一边脱一边说,"思盈,另一个人,就别说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那个混蛋是谁!"

我的衣服一件件退到身下,全身的肌肤还来不及感受到空气的干冷,就立刻在他的怀里,找到了安身之处,迷人的怀抱,我听见,迷人的心跳。

"肖,你不是混蛋,你是程思盈的老公!"闭上眼,我陷入了黑暗,可我的意识还在飘荡,我说,"肖,我们经常作爱的,对不对?"

"对!"他说。

"那,从现在开始,不做了好吗!"我说。

"……"他顿了一下,"我让你不舒服?"

我睁眼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明亮,深深地望进了我的灵魂,我一笑,什么也不说了。

然后他的手臂用力地搂着我,"我让你不舒服?"

摇摇头,我睡着了,最近,我总觉得很累。

如果想的东西多了,就更累。

2005年9月。

我和肖越来越习惯这种新的,和平的,有点酸楚的生活,我们更多地聊天,他开始耐心地和我讲一些我不懂和不明白的事情,我也和他讲更多自己儿时的经历。他总是听得笑,露出亮白的牙齿,很帅很帅。

我们不再做爱,也不再去碰触一些太深层的问题,譬如生死,譬如亏欠,譬如,是对,还是错。我们不讨论什么是幸福,也不再计较得失。

我们生活在阳光下,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9号,小北和梅先生来看我。

我和小北坐在客厅里聊天,肖就把手提电脑搬到了书房里,他还是很忙。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肖欢突然从书房门口探出头,吓了我一跳,从没有见过他做这么可爱的动作。

他自己好像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对着小北招手,"小北,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请教!"

小北一呆,自从上次离开我家后,小北就不肯理肖欢,不论是电话,还是大家在一起吃饭,她都不肯理他,肖的脾气也倔,碰了钉子,就是不肯道歉,他们两这样杠了好久,弄得我和梅先生又好气又好笑。有时候觉得他们挺像的。

小北瞧了瞧他,估计是闹了这么久气也消了,于是慢吞吞地站起来,走进了书房。

碰一声,门关上了。

我和梅先生糊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出来好大声的笑,笑得得意,笑得张狂,是小北的笑。然后,小北开门出来。我看见她美丽的眼睛里还有泪水,笑出来的。

她走过来,拉起梅先生,说,"走,走,咱们回去!"

我赶紧站起来,"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我站在客厅里,朝书房瞄了好几眼,实在想不出怎么回事。没一会,肖自己出来了,黑着一张脸,往沙发上一坐,"那个臭女人!"

"怎么了,你们说了什么?"

"……"肖欢没说话,脸上像有些挂不住。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坐到他身边,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肖伸出一只手搂住我,说,"我问她,曾经有没有不让老梅碰!"

"啊?"

"她说有!我问她,什么时候?她说,每个月的那几天!我问她,除此之外呢?她说,也有,我问她,什么时候?她说,刚怀孕的时候。我咬咬牙,又问,那除了那几天,还有刚怀孕的时候呢?她从上往下看我一眼,说,有!我赶紧问,什么时候!她拍拍肚子说,老公不行的时候!"

说到这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鼓动,他继续说,"女人怎么这么小气,明知道我在问什么,非要东扯西拉。"说着,拿起桌子上的茶一口喝下。

我看着他,"那你想问什么?"

"……"他的眼睛没有看我。

"肖!"我叫他。

他把头低下,我看见他的肩窝,轻轻地发抖。

许久,他问,"思盈,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我想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就是在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开不了口。或许是因为一两句话难以表达,或许是因为看着对方的脸,反而更加感受到现实的真切,觉得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好比我和他,我本来想告诉他——

如果我有一个健康美丽的身体,我真的很愿意给你带来快乐,可是我已经枯萎了,即将坠落。如果你的心里只有我这一个女人,我就能够问心无愧地与你纠缠,可是我不是唯一的,你拥有太多。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了解,当生命接近尾声的时候,人会越来越纯洁,肮脏的外壳会渐渐剥落,留下的,将要离去的,会是一个纯粹的灵魂,如同来时,婴儿般天真。

我本来想对他说,我的肖,在我即将死去的日子里,没有爱的缠绵,将是一种玷污。

可我看着他苦恼不解的眼神,什么也说不了。我知道,他在想,拥抱你,让你温暖,是为了爱惜你。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9月下旬,天气有些奇怪,忽冷忽热。不过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一些梧桐树叶飘落,我想在这样的时节,应是很少人会注意到。而我坐在肖欢的车里,就爱看它们飘落时的样子。

肖欢走到哪都带着我,我很少去医生那里做复诊,也不打算接受勉强的化疗,我想在最自然的情况下分别,而他也能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默许。

肖欢是个坚强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我总会莫名地有了勇气。

这样一天一天的过,我也越来越习惯自己的虚弱,不时出现的失聪,视力模糊,偏瘫,嗜睡以及昏迷,我都不再觉得可怕,因为每次回神后,我已在他的怀里。

我愿,就此别离

10月1日,黄金周。

小北挺着大肚子来看我,梅先生当然也来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叶"吃饭。

饭桌上,肖的手机不停地响,信一条接一条。

"是谁?"小北问。然后推了推我,"思盈,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可以质问他,你有这个权利,别太老实了!"

肖侧头看着我,微笑,没有说话。

小北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快问呀!"

我脸一红,低着头咬嘴唇,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事!

这时候肖靠近了我一些,我感觉到他的体温,顿时觉得安心,终于,我以很小的声音问,"谁找你?"

肖欢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搂着我。

"没什么!无聊的女人!"他说,然后给我夹菜到碗里。

"你说谁是无聊的女人!"可是意外的,一抹声音立刻回应了他的话。

我们四个人都往门边的屏风看,美丽的女人,任何时候都是那么美丽。

罗晴两手交叠,站在那里,妩媚地笑。

"我说你!"肖说,神色高傲。

我一见到罗晴就觉得尴尬,于是立刻推开了肖欢,本能地往一边挪开些。肖欢一愣,呆看着我。

"我怎么无聊了。见着老朋友打个招呼,你还爱理不理!"罗晴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我和肖的中间。

她点了只烟,看着他,"我很想你,什么时候再找我?"

这时小北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就朝她泼,我看见她的烟熄灭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北,正要说话,小北先发彪了,"你她妈有病,坐在人家夫妻中间,公然勾引人家老公!"

罗晴丢下烟,擦了擦衣服,然后看着肖。

肖坐在那里,似笑非笑。什么也没说。

小北继续吼,"狐狸精,还不滚!"

罗晴没有理会小北,她就看着肖,"我是无聊的女人?"她问。

肖喝口酒,回道,"现在是了!"

罗晴站起来,又点只烟,吸了一口,"肖,我就赢过你一次,可你已经用了无数次胜利来还我。"说完,又看了看我,轻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北将我拉到身后,凶狠地看着他们俩,一字一字地说,"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肖无所谓地一笑,抬头看着我,"思盈,你先回车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我点点头。

小北却把我拉住,"凭什么,思盈,我们就在这坐着,看他们怎样!"

我拽着小北,"求你了,走吧!"

小北狠狠瞪了罗晴一眼,才和我一起离开。

我坐在车里,降下茶色的车窗,看着大街上偶尔落下几片梧桐树叶。

"累了吗?"小北坐在一边,擦着我脸上的虚汗。

本来今天,我们四个人是说好一起到处玩一玩的,因为过了这段时间,梅先生就要把小北送到医院待产,而我,不知会在哪里。

"小北,这个,是我和肖一起给双胞胎选的,你拿着!"我从怀里拿出一个真丝绣囊,上面用金线绣满了腾云龙凤。小北接过去,打开看,里面是两个金身娃娃,身上都系着红肚兜,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好重!"小北拿着两个小娃娃说,"好重哦!要是肖欢三分钟内不出现,我就拿这俩娃娃上去照着他们脑袋一人砸个洞。"

我笑了,小北就是这么可爱。

不过好在肖欢很快就出来了,后面跟着罗晴,罗晴拉住他,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只烟叼着,肖笑了笑,伸手为她点着,罗晴叼着烟,看了看他,然后戴上墨眼镜,头也不回就走了。

肖欢拍拍衣服,朝我们走过来。

小北一见他过来就大叫,"你还是不是人,居然有脸叫老婆在外面等!"

肖就看着我,说,"累了吧,咱们回家!"

我点点头。

一路上,肖欢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觉得他像是在等我开口问他,可我就是这么不争气,我不问。

车开上高速公路,飞快,周围的风景全都成了色彩的直线,我们像是一冲进另一个时空,只要闭上眼,这世界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还是不问吗?"

过了一会儿,肖关掉了车子里的音响,清淡忧伤的吉他演奏嘎然而止。我听到他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这话,心里就特别甜蜜,他这是希望我问吗?他曾经恨不得我是个哑巴,我闭着眼,嘴角忍不住笑开。

"嗤!看你这傻丫头!没点出息!"他一愣,但他是那么聪明,立刻就猜到我在想什么。他也笑了,他的笑声特别好听,带点磁性,即傲慢又高雅。我们就这样一起笑,笑一会儿,休息会儿,再想起来了,又笑。

我们家这条路经过湖边,九月的湖水特别美丽,尤其是黄昏时间,落日红光斑染一片,亮晶晶的。经过湖畔时,他把车子开得很慢,湖水折射的霞光落到车里,一道一道在我们身上晃动。

肖停下车,我们到湖边散步。

"你还笑!"他看着我。

他越说我越想笑,怎么就就忍不住呢!

我们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就抱着我,抱着我一边看湖水,一边左右摇摆,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他吸气了好几次,然后说,"连这样的一句话都能让你开心,我以前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的脸上红红的,紧紧贴在一起,我喜欢他嘴里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衣服上清爽的香水味。

"思盈,这些年,我在外面的生活从不向你吐露,我不告诉你,你也不问,你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想懂。所以,我总是没有办法把心放在你的身上。我很渴望刺激,罗晴,或者其他的女人,美丽的,聪明的,带毒的,甚至天真活泼的,我和她们在一起,觉得很放松,那就是寻乐子,你明白吗?我真乐了!"

我们看着湖水。湖水还是那么灿烂。

"可是,我乐完了,就觉得空虚,我可以一天或者一个月去欣赏女人们的聪明和自以为是,也可以很配合地给她们施展魅力的空间,甚至被她们的魅力所征服,但那绝不是永远。我不会考虑去和其中任何一人结婚,不会考虑离开你……"

他搂紧了我。

"我曾经认为,爱情需要平等,能力的平等,智慧的平等,因为不能互相钦佩的爱情,无法坚持下去。就像我和罗晴,我们都那么自大,我们都自以为看穿了这个世界,我们玩弄彼此,甚至为彼此狡猾的手段喝彩,我们嘲笑世人,深深地迷恋着那种登峰造极的孤独。可是,思盈,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就后悔了,我后悔这愚蠢的坚持,我真的后悔了,你相信吗?"!

我在他的怀里,摇摇头。

他叹口气,放开我一些,然后看着我,"思盈,我拥有一切独不拥有纯洁,我得到一切独将平静错过,我看着你,看着这样的你,真的后悔了!"他的话,说得很重。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低下头,因为即使有霞光,我也也知道,我的脸有多么苍白消瘦。

他两手贴在我的脖子间滑动,没有强迫我抬头看他,他说,"我不想去管,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情,我只管,现在,我想对你好,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对你好。"

我扑哧一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肖,你实在是不适合说甜言蜜语,难道罗小姐没有笑过你!"

肖欢的脸有点红,他侧过头,"我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然后看了看湖光,又笑了,回头对我说,"大学时代看书比较多,记得有句话我一直没有懂,不过现在懂了!"

"什么话!"我问。

"先说好,你不能笑。"他很严肃地说。

我重重地点头,可是,嘴角已经有点笑开。

"就是……"他正准备说,我就笑了,他一怒,"我说了别笑!是很深奥的一句话!"

"好,我不笑!"

他把额头贴上我的,轻轻吻了吻我的鼻子,说,"因爱而爱,是神;因被爱而爱,是人!"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风般的微笑,他抱起我,"好了,我的神,让我这个凡人把你抱回家吧!"

这一天,我几乎因为笑得太多,而忘记时间。

只因他这廖廖数语,我就能忘了一切。

国庆休息周的最后一天,晚上七点,他包下了一个小酒吧,就在我们家小区附近,只请了几个比较好的朋友来玩,都是我熟悉的面孔,卢昀,刘锦还有杜远风,他们都带了女伴。

"嫂子!"卢昀的女朋友是个小女孩,看上去很纯真,她一进来,就一副很害羞的样子,忸怩地走到我身边,叫了我一声。我笑看着她。

"小北不能来,就让她们陪陪你!"肖给我拉了拉外套,然后瞧着卢昀几个人,霸道地说,"还不把东西拿出来!"

卢昀和刘锦笑了笑,都让女朋友拿出了礼物。一个,是只很漂亮的钻石蝴蝶胸针,一个,是条白色的古典蕾丝披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然后肖侧过身横挡着他们,亲手给我披上披肩,胸口亮钻的彩色光斑,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很认真地别上胸针,然后抬头看着我,咫尺的距离,我们很自然地浅吻彼此。

"嫂子,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待我们分开,杜远风便拿出了一个十分精美的长方型锦盒递给我,里面放着一把纯银小刀,我将之出鞘,嗖一声,在酒吧昏淡的灯光下,看到了刀刃两面所铭的字:苍茫半生,回头如故!

心里一阵紧,我抬头看着杜远风,意识飘忽地说,"谢谢!"

这时,肖皱起了眉,"杜!"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悦。

杜远风笑了笑,说,"嫂子,你不喜欢吗?"

"你还说!"肖说着就真有点生气了,瞪着杜远风,"我早跟你打过招呼,别送些让她伤感的东西!"

我赶紧拽住肖,"不是的,我很喜欢,不要这样!"

肖回头,摸了摸我的脸,嘴里轻唤着我的名字,"思盈……"

这一天,不是节日,也不是纪念日,也不是我的生日,仅仅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肖的好朋友都慎重地来见我,每个人送了我一份礼物,每个人真诚地叫了我一声嫂子。而我除了淡笑,就是回头望着肖欢。

最后,肖执起我的手,目光落在那枚越来越盈亮的结婚戒指上,很久都没有移开,我一惊,生怕他又将戒指给扔了,于是忙想抽回手,可他就是紧紧纂着,没有一丝松动。

"肖,不要!"

我低声乞求,我只知道,幸福并不是建立在对过去的抹杀之上,我虽可悲,但从不需要刻意而为的遗忘,也不想回避已经存在的事实。所以我不要他除下这枚曾经见证我们婚姻的戒指,我不要。

肖却一笑,伸出手,很认真地,在我的无名指上,戴上了另一枚戒指。那戒指上的钻石很小,但是很漂亮,娟秀,透着一股灵气。

他握着我的手贴在心口上,说,"程思盈小姐,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吗?"

我眼睛一红,不由转了转眼珠,逼回些酸楚的眼泪,我回,"老公,我愿意。"

然后他抱着我,我的手穿过他的背,绕上他的肩膀,紧紧地缠着他,无名指上,我戴着两枚戒指,熠熠生辉。

我知道,一切,重新开始。

我们回到家刚好是十二点,一进门,他就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屋子里到处是温暖的橙光,我坐到沙发上,有点累,抬头看他,他已经站在浴室里,热水器喷出的水,哗啦啦地响。没一会儿,他洗好了,仅在腰上围着条浴巾,我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情况下见到这样的他,脸一红,赶紧找了一条毛巾给他擦干身体。肖的身体很精壮,他是个勤于健身的人,我们结婚以前,他就常在办公室里说,身体不好,还玩什么!

我一边给他擦,一边认真地说,"秋天到了,你这样会感冒的!"

他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我,然后悄声问,"到房里去,好不好?"7

我一阵惊,手中的毛巾掉到了地上,没敢抬头看,他呵呵笑了起来,垂在腰上的大手轻轻一挑,解开了围在自己身上的浴巾。

我赶紧转过身,可是背上,立刻感觉到他胸膛的温热,他贴着我的耳朵问,"到房

里去,好不好?"

我像着了魔,意识不受控制,呆呆地点头。

女人,真的很软弱,这种情况下,更加软弱。

女人,真的很容易幸福,这样的拥抱,就已经觉得幸福。

卧室里,灯光也是桔色的,但是更加昏暗,温柔,旖旎。我躺在床上,目光穿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高高的屋顶,顿时发现我们于这世界是多么渺小。渺小得生就了寻寻觅觅。

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浓重的呼吸不时吹开我的头发,让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肖,还是算了,放开我吧。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侧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偏在这种时候别扭起来。l

肖欢不说话,也没有放开我,他抱得更紧,被子里暖乎乎的,热气将我的脸染红,他深深浅浅地吻我,在我身体的每个地方留下痕迹,但他总会回头缠上我的唇,舌间湿滑甜蜜。

他的手撑在我的身体两边,分担着他的体重,他不停地说在我耳边说,"不要,我有感觉,你听到没,思盈,我很有感觉。我不停手,我停不了。"

我昏昏沉沉的,身体有时有感觉,有时又是麻痹的,有时我可以听见他的话,有时我又听不见,但是他反复地说,于是,我反复地听见了。

他说,我爱你,思盈。

啊,这时候,我多想回应他,回应那句在心里已经说了千万次的话,可我偏偏已不能控制自己,他给我很大的,持续的快感,无论心灵还是肉体,都变得那么快乐,我只能抓着他的肩膀深深地呼吸。

他的情欲和肉体真的只在这最后的时刻不再显得狰狞和报复,他的粗暴和掠夺也不再是源源不断的冷酷和凶残。

他的吻潮湿,象踏的鞋履,在雪上印下痛苦的标记。

他的唇上沾我的泪水,咸咸的悲哀的泪水,不断倾诉着绝望忧愁

这不是一场唇舌之战,也唯一不是一次煎熬般的接触。

他有所动容,即使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心甘情愿付出了一生的柔情。我知道象我这样一个庸俗的女人,所追求的永远也不过于此。

我得到了,于是,我满足了。

那是个难忘的晚,从那一夜开始,我和肖欢在一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开心,但是越开心,之后的寂寥就越深重,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就象我的血液逐渐干涸一般让我疼痛

11月初,我住进了医院,陷入高频率的昏迷。

肖欢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以后,便在病床边存步不离地守着我。

"你累不累!"

清醒的时候,我总会问他。

"不累!"而他总是一笑。他的头发很凌乱,我知道他除了在必要的时候回公司处理事情,其他时间都是在医院里看着我。

我们的对话不多,我醒来时总是朝他笑一笑,他就在我的额头上亲一下,轻轻捋顺我的头发。然后我就继续昏迷,带着一点微弱的意识飘忽着。

医院里很多护士都很羡慕我,我成了她们眼里最幸福的弥留者,拥有完美的丈夫,以及全心的呵护。她们常常会忍不住对我说,"肖太太,您先生对您这么好,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可其实,我很怕别人对我这么说,因为那意味着没有人为我的离去感到惋惜。那么多来来去去的旁观者,他们都感慨于我所得于我所终已是一种圆满。而这让我觉得难受,人情之冷,常常令我害怕,万一我死不了,这一切将会怎样崩毁。那,真可怕!

就这样,爱情成了一种患得患失的迷惑,尤其是接近尾声时,更加难以把握。

谁也不知道,我每次清醒过来,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有时是一种幸福,有时是一种酸楚,还有不甘,无奈,难舍,以及,漠然,那是一种离世者必有的漠然,摆脱了现实的狭隘,对万丈红尘轻轻一笑,一无所谓的漠然。

而这种漠然,只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才会消失。

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只想笑。

他看到我的时候,就想亲吻。

他觉得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幸福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亲吻,相濡以沫,互相温慰。

他说,这就是男人。

11月的某一天,我再度醒来,精神却意外地好。脸上也出现些少有的红润,我坐在床头,自己伸手打开了窗户,一阵秋风进来,吹醒了趴在床边的肖欢。

他猛抬起头,看到我倚着床头对他微笑。

他呆了好久,才说,"你醒了!"

"恩,我想吃点东西!"我说。

他又呆了呆,我见他的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恩,我去给你买!想吃什么?"

"随便……,就稀饭吧!我还不想沾油。"

我往后靠下,然后拍了拍床边的空位子,"你快去快回!"

"恩!"他转身就走。

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背,英挺,他穿着那件白色的毛衣,领子上,还落着长长的碎发,他转头时,总会抿抿唇,带动脖子上一处

我看着他,轻轻地闭上眼,等他回来。

砰!

可是,我还来不急沉淀自己的思绪,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接着便是劝架的声音,"肖先生,小李是新来的,不懂事,但他也是好心,再说,这里毕竟是医院,您就消消气!别计较了!"

然后是沉默。

咔嚓,门开了。c

"怎么了?"我坐起来,进来的是肖欢,他握着拳头,一脸乌青,狠狠地坐到床边。

肖看着我,忽然抓起我的手,一只手抓着,用力了一下,再一下,然后两只手抓着,两只手一起用力。"疼吗?"他问。

我点点头,"疼!"其实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李医生怎么得罪你了?"我问他。

他摇摇头,不肯说。

"我的稀饭呢?"我又问。

"叫了个护士给你买来!"

"……"我靠在他怀里,伸出一只手到他的毛衣里面,他一颤。

"我的手冷吗?"我瞧着他。

他摇摇头,"不冷!"

我的手滑到他的腰上,然后反手一拽,翻出了一角毛衣内里,上面缝着一个小布条,已经卷了起来,我伸出另一只手,把布条拨开,上面绣着三个字——程,思,盈。5

他看到了后,脸上一阵抽搐,应是觉得太伤感,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酸涩,所以他只是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说。

我拿起旁边茶几上的小剪刀,移到布条上面,咔嚓一声,剪下了我的名字,然后纂在手里。他皱起眉毛,"干嘛剪下来?"

"绣得不好!"

"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他生气了。

"我会给你别的东西做纪念的!"

"什么东西!"他问。

"让我想想……"

"还要想!"

"恩,要想想……"我说。

这时候秋风又吹进一阵,我们的头发一起飘动,象水。

他于我沉溺了,我于他将别了。

"李医生,怎么惹你了,人家这么久以来一直很照顾我,你这样发脾气,给我积怨啊!"待到风去,我悄声问。

"他乱说话!"他的口气很不好。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闭上眼,"他说你这是回光返照,随时会去了,要我别到处走。买东西就让护士去!"

我咯咯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回光返照啊,一直很好奇,不过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呐!"

肖欢没说话,还能说什么。

我的样子一定很丑,不过没有关系,不会永远这么丑下去。肖就在身边,不曾离去半步,只要抬头,他就会吻我,酸酸甜甜,不带欲望。

这种时候,我只觉得好安静,好轻松,没有痛苦,原来,这就是回光返照。

我真正离开的时候是11月23日,深秋,别离的季节。^

那天,他接到小北的电话时,我就醒了。正好是中午,医生和护士都不在。房间里就我和他,我听见他跟小北说,"还是那样……,不会的……,啊,她醒了,你要不要和她说句话?"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下。

"哦!"肖听完了,说,"那好吧!随便你。"然后就收了线,

"是小北的电话?"我问。

"恩,她说正在做检查,过一会再给你打过来。"

我笑了笑,对他说,"把窗户打开吧。"

他握着我的手,紧紧抓着,然后对着门大喊,"护士!护士!把窗户打开。"他很凶,这段时间一直这样,所以值班的护士进来的时候,一脸的怒气,却只能隐忍不发,她粗鲁地推开窗户,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扭着身子走出去。

"好凶的护士!"我说。

手背上一凉,他不轻不重地咬着我的手,咬得上面一排又一排牙印,然后回答说,"我们不理她。"

我看着窗户外,枯黄的树叶缤纷飘落,忽然间,我发现,流逝也是一种美,一种钻心的美。我回头对肖说,"怪我小的时候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后是个傻瓜,明明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他抬起头,眼里都是血丝。

我收回被他握着的手,放到了被子里,选了个最端正的姿势躺好。

他呆了一下,"冷吗?"说着就要关窗。

我闭上眼,我说,"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首诗,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大概是这么说的……"

我说这话时很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完,反正我很累,我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我坠入了黑暗。

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的话,到底有没有说完。

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如果于重山中离开你,

我要回来,

穿越纠缠的丛林,

化为百灵,

回到你身边!

如果于大海上漂离你,

我要回来,

划过猖狂的波涛,

变作海鸥,

回到你身边!

我若迷失在草原,

我要追回你的脚印,

化做麋鹿,

踏遍千山万水,

回到你身边!

可是亲爱的,

我偏偏是在,

牵着你的手时离开了你,

所以,

我只能对你说:

愿这这一生,

将我永远忘记!

叶落了,我知道,不久之后,春再回,已不是我的季节。

肖欢,我真的曾想问过你,这一生,春有几度……

因爱而爱,是神;因被爱而爱,是人。——蓝

【人的一生,一定会有一次一见倾心,

但是,同样的,人的一生也必定有那么一次,溃不成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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