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轶事

2011-07-05 08:21 | 作者:曲直 | 散文吧首发

文/申保箱

冀鲁豫交界处有一千年古镇,卧山绕水(卫河),风景秀丽。这是一片不同寻常的热土。因其地处三省交界,千百年来,深受中原文化、燕赵文化和齐鲁文化的熏陶,这里曾留有孔子门徒的足迹和子结庐授徒的茅芦,以及名扬天下的名儒仁人,以及众多可歌可泣的慷慨之士。这一切,亮晃晃几页史书,自有寻处。

我要说的是无史可查,鲜有人知,被沧桑岁月埋没已久的古城轶事。

千年古城,在亘古洪荒绵绵至今的长河中,曾有仨俩草民演绎的人人践行而又难以言明的世事隐曲。

在古城一片松林蔽日的茔地上,忽而打起一座围墙,弄出一拖拉机站来,几十部坦克车一样的东方红拖拉机,改变了农村自古以来牛拉人刨的农耕劳作方式。之后,拖拉机站又扩建为拖拉机配件制造厂,而后又上马了当时全国仅有三家能够生产的绗磨机,当时的价格是一万八千七一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我们比较一下,即可明了,当时,二百多人的工厂,一个月的工资才七千多元。

一群高中毕业的学生走进这个工厂不久,又在各公社招来一批徒工,铸造车间也充实了部分女工,这给铸造车间骤然增添了不少色彩与活力。除安排几名芯子工之外,其余几个体力较强的女孩都直接充实到造型一线。斯时,一起从学校走进工厂的田一立和宋啸天已是车间的骨干,四个人一个造型小组,又给他们配备了两名女工,一个是大他们几岁香姐,另一个是刚入厂的叫什么“船儿”的女孩。诸如他们这样的小组有十个,专门铸造制动鼓,其余一些工人,有的铸造绗磨机机体,有的铸造油缸活塞及刹车踏板之类的小件。当时,车间里分为两大班,造型的只管白日造型,浇铸的,只管晚上浇铸。

至于这位徒工——“船儿”的绰号还是田一立给叫起来的。自这女孩一进厂,到处都飘扬着她甜甜的优美而动听的歌声。但仔细一听,就那一句唱词:“我好像失舵‘船’,顺水漂流……”当人们打听歌者的名字时,田一立诙谐地说她叫:“船儿!”于是,全车间,乃至全厂都知道那个唱歌的女孩叫“船儿!”,也有进一步扩展为“月牙儿”的。

铸造车间,初来乍到,可谓满目污浊,一片灰尘。走无插足之处,坐无片掌净土。一位“五七干校”调来的女工想调动工作,找到厂长,大咧咧地半开玩笑地说:“厂长——你给俺换一个工作吧,清一天沙,俺都尿三天黑泡!”这句话,后来成了全厂老少皆知的笑谈。

铸造车间是绝对的脏,干得时间长了,也就不以为然了。在那个年代,能在县城当工人,是绝大多数农村青年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尽管工作又脏又累,人们还是颇感满足自豪与幸运。休息时,人们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有时,把人笑死了,那些作俑者还不知其所以然。总之,那是一个值得怀念时代

有一次休息,大家坐在一起闲聊,这位叫“船儿”的女孩问人们称之为“肉头五”的老师傅说:“肉师傅!你是五啊,是叫五啊,人家咋都叫你“肉头五”啊?

那位老师傅说:“都——都——我叫任习武,那都是玩笑话,别——别听他们瞎说!”任师傅说话有些结巴。

“哦!是因为大家见你瘦,脖子上没肉,偏叫你肉头吗!”

“都——都我反正给你说不清——”人们见了这般情景,不禁响起一阵哄堂大笑,船儿也跟着笑起来。有人说:“大家都别笑了,还是让习武讲讲诸葛亮初次用兵吧!”另有人开玩笑地说:“还是让‘肉头五’坦白他嫂子给他戴‘绿帽子’的故事儿吧。”还有人提议让他说说‘张仨三,李四五吧!’”人们正说着,叫船儿的女孩把自己头上的军帽摘下来扣在田一立头上说:“我给你戴个绿帽子吧!”一言未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女孩被笑得莫名其妙。田一立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转动了几下,弹着上面的灰尘,若无其事地说:“还是让任习武师傅讲讲《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初次用兵吧!”田一立有点冷冰而又语速缓慢的话语,令一些诡笑者,感到一种威慑,于是,大家都止住嬉笑,望着习武,等他讲述诸葛亮初次用兵的故事……

下了班,香姐和啸天在门口旁的水龙头下洗把手,匆匆离去。这时,车间里就剩他俩人了,田一立站在门口向正在洗手的“船儿”说:“你的歌唱得不错——我看你就叫“船儿”好了!”

“行,这名字不错,你喜欢什么歌啊,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一立,最喜欢的歌是《涛声依旧》”他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初来乍到……还不懂这些人所说的‘行话!’你不懂得就不要搭腔。”

“什么行话,我哪儿不懂?”她停住洗手,两只眼睛注视着田一立,等他回答。

田一立见她直勾勾地望着他,心里说还是说清楚为好!于是就结结巴巴地说:“你知道吗,这里人说的‘肉头’不是猪头,肥肥的样子,那是只男人才有的东西……还有‘绿帽子!’老婆跟别人乱搞,就是给男人戴绿帽子。”

“船儿”听了,半天没合上嘴巴。

一天下午下了班,啸天与一立相邀到河边逮甲鱼,“船儿”得知后也追了去。他们翻过厂门口南面的一座大堤,老远就能听到浪涛拍打堤岸,及偶尔沿壁倒塌在河里的轰鸣声。他们走过一块块高粱与大豆间作的庄稼地,路边偶尔可见落光籽粒的落萂(音he)(一种野生高粱一样的植物,籽黑性滑,小蝌蚪一般)。他们走近岸边,远眺对岸,稀疏的几棵垂柳向河道倾斜着躯干。一群野鸭,成双成对的散布在波光潋滟的河面上。倏忽间,不知哪里飞来一对鱼鹰,秤砣似的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咕唧”一下,撞出几朵浪花,叼起一条小鱼,眨眼间化作穹幕上两个黑点。近处被河水淹没的沙滩上,露出一丛丛频频颏首的半截芦苇。与河流隔绝的低洼处,几茎稀疏的芦苇,落着一只红蜻蜓。清澈的浅水里,游动着成群的小鱼和小小的黑蝌蚪,令人耳畔倏忽响起不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传来的声声蛙鼓。

他们看了一阵,一起踏着河边湿软的沙地向前走着。他们走了一阵,“船儿”说咱们歇一会儿吧!

“好吧!”啸天说:“你们先歇一会儿吧,我再沿着河边向前走走——看看。”

“啸天——我们在这里等你啊!”田一立向宋啸天说。

“好的!”宋啸天答应一声,一个人沿着河边走去。田一立试探着在水边捏蜻蜓,一会儿又抓蝌蚪。船儿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一会儿在水边抠出一捧河蚌,一会儿又摘来一束花朵,她小燕子一样在沙滩上翻飞,他显得非常快乐

她乐累了,拖着疲而不倦的玲珑娇躯,走到田一立身边说:“听说咱们食堂的刘师傅都叫他刘能,是个绝顶的聪明人啊?”

“那是!”田一立说:“那真是一个绝顶的聪明的人,一是脑子转弯快,二是骂人骂得有艺术,骂了你,还让你乐得合不拢嘴:

有一天晚上开火(铸造浇铸),下班有点晚,都饿得不行,大家走进食堂,见刘师傅进里屋去取票匣子,牛主任(外号牛老保,是厂委委员)在笼上拿起馒头就吃,啸天也去拿,他刚把馒头拿在手里,被刘能看见,并劈手被他把馒头夺下,刘能回头见牛主任也正在吃着馒头,他阴沉沉的脸色立刻泛着笑容说:“这个是剩馒头,换个新的吧,吃病了,怎么工作啊!”

食堂还有个师傅叫梁光辉,前几年和一个进厂学工的师姐好上了,后来到局里申请结婚,没被批准,还被局长狗血喷头地骂了一通。

有一天,几个人都在菜案上配菜,刘能诡谲地笑笑说:“啥叫有能耐啊?这就叫有能耐,四十多了,娶了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有朝一日,拜堂成亲之后,两个人一起双双回家,一进村,见大人撒烟,见孩子扔糖。全村人,满街老少都伸大拇指。走到家门口,咣当一下把门推开,老大和老二一看领来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儿,光辉说:‘老大,这是你娘,二小,这是你娘。老大大几岁,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二小小几岁,还不大懂事儿,一听说这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是他娘,立刻恼了火,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向后退,一直退到门后头,一举胳膊,呼口号一样说:我操你祖宗梁光辉,你咋这么办啊!

梁光辉一边听一边“咯咯”地笑,他完全被诱入“黄粱美”。三天后,才回过味儿来,问刘能说,那天你不是骂我吗?

“嗨!”刘能说:“都过去了,要钱——有找后账的,谁还找骂啊!有道是一笑泯恩仇,大丈夫有志争天下,何在乎区区只言片语啊!”几句话就把这事儿了结了。

“还有一件事情”田一立说:“梁光辉的内侄女嫁给了食堂一个年轻厨师,在他们要结婚的前几天,梁光辉与那位年轻厨师一起到澡堂洗澡,回来后,刘能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从前娶媳妇不让见面,有一天,有这么一个姑娘三天后就要出嫁了,他哥哥当然要去送亲。哥哥想妹妹要出门了,土头灰脸的没法出门见人?于是就到澡堂去洗澡。正巧这姑爷也去澡堂洗澡,他们并不认识,可是,由于这不相识的姑爷的身体特征,使这郎舅哥非常惊讶,所以这姑爷给郎舅哥的印象非常深刻。

到结婚这一天,郎舅哥一见这姑爷正是那天一起洗澡的那位,他暗暗叹气,心里说妹妹这回完了……

第二天,老母亲让他去接妹妹,他迟迟不肯动,经母亲再三催促,他只是摇头、摆手,心里说:接什么接啊!您就等着报丧吧!

就在他愁眉不展,走里驶外,无所适从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哥哥回头一见是妹妹,不由,大惊失色道:“哎呀——妹妹你真是好样的!”

刘能讲着故事,梁光辉与姑爷都默不作声,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可是,自那之后,梁光辉一个礼拜不理刘能。

“船儿“听了田一立对厂里广为流传的故事,感到很是好笑,这些人人皆知的传说,出自田一立之口,倒让她感到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并使她不禁想起幼时的夏,在邻居家乘凉时,一群稚童无意听房的可笑境遇。不知为什么,自那日田一立给她点破“肉头”和“绿帽子”的事儿后,她感觉与田一立之间的窗纸已被点破,他们已是话务间隙,无话不谈,以至于有些不该说的话也都想跟他说,甚至不说就憋得难受。

船儿踏着河边松软的沙滩,慢悠悠地向回走着,她一边前面走,一边似是自言自语地述说她儿时可笑的故事儿:

那是一年的夏天,晚上人们都在一个邻居家宽敞的大院里乘凉,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五六月间,枣树的花香沁人心脾。月亮在漫天鱼鳞云铺就的沙滩上漫步。偶尔闻及布谷在夜间:“布谷——布谷”的名叫。有一位老奶奶常常手摇纺车,仰望着天空,述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儿。她家前院是一对结婚两年多的小两口。论辈分,我管她叫嫂子,她对我就像亲妹妹一样亲昵。嫂子为人和善,大咧咧的禀性,啥都不在乎,爱说爱笑,大家常在一起聊天,都很喜欢她。

因她结婚两年多还没孩子,人们闲谈之余,都为她惋惜,我们这些小孩子窃以为没有孩子,就要受男人的折磨。往往人们正聊得开心时,她男人便唤她回家了,每当这时我就悄悄地拉住她,不让她走,潜意识里认定她回去就要受罪。每当她走后,我们这些不懂事儿的小丫头,就悄悄地趴在她家的后窗台上偷看,看她男人怎样给她罪受。她男人刮了毛的肥猪一样压在她身上,还不住地咬她的脸、咬他的嘴,还不住地用那沉重的身体砸她。她竟傻得不知道扭扭头,躲一躲,任凭男人撕咬。有时能听到她轻微的呻吟,腿像抹了脖子的羔羊一样登打着、颤动着。每次,我都会默默为她悲伤,怕她会被折磨死,再也见不到她。可是,每当第二天见到她时,她似乎并没受到任何伤害,还是那样完好如初。于是我们便在心底里暗暗称奇。

“船儿”讲述着儿时可笑的往事儿,回头见田一立听得晕晕乎乎,他似乎乘着船儿回朔到岁月深处淙淙低吟的小溪。

“呀——宋啸天逮那么大一甲鱼!”田一立听了回头看时,船儿把一只河蚌丢在田一立的脖领里。田一立冷不丁一惊,连蹦带跳的仰着头,不住地抖动着上衣。

船儿见了这般光景,不禁仰面大笑。就在此际,田一立在路边捋了一把落禾(如野生高粱,成熟后,籽黑滑)趁机丢进船儿的脖子里说:“蝌蚪!”

“啊——”船儿感觉滑溜溜的小蝌蚪顺着奶沟向下滑……不禁大呼一声,猛地掀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火苗一般,红扑扑的红兜肚,她极快地拔拉着。

“你兜肚里是啥啊?”她猝不及防,田一立伸手抚摸她胸部的红兜肚,她的胳膊却神经质地在下面拨拉着,遮挡着,忽而“嘿儿嘿儿”地笑着说:“怪不有人说你精得跟‘猴子’一样!”

谁说我精得跟“猴子”一样。

“反正有人这么说——”

“谁?”

“她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有那么一个人说你比猴子还精,还说你会武术,还会拿捏(按摩)。”

“你比猴子还精!”这句话在“船儿”嘴里一出声,田一立即刻就想起了一个人,她是他的高中同学,那是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的一段日子里。不久要毕业了,大家便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同学们那种依依不舍的情愫便日浓一日。班上不知何时笼罩在一种秋蛩恋日一般的氛围里。有些同学便偏爱在狭窄的走道里俯下身子聊个没完没了,于是,身后便有些同学穿梭一般蹿来蹭去。

有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教室里只有几个人,田一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宋啸天悄悄凑到他耳边说:“一立,你发现没有?这女人在一起聊天时,尚若聊到尽兴处——假如是四个人围着一个方桌的话,那她们此刻每一个人相对的一定是桌子角,就如干了池塘的泥鳅,它们最后必然都扎进脚窝里。”他说罢诡谲地笑笑,携起篮球蹿出教室,田一立听了,合上书本,琢磨着这些话的隐义……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同学凑过来,问这问那的,没完没了。田一立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进而却毫无由头地烦躁起来,忽而把桌子上的书扒拉得乱飞,恰巧就碰在了那个同学的腿部。那同学不由得弯了一下腰,“哎哟”一声,有些着急地说:“急啥呀你,跟猴吃了蒜似的。”

翌日后,那个同学见了田一立便说:“那天你有啥急的啊?你尽是装鬼,从没见你急成那样,没见有啥事儿能难住你的。”自此以后,那位同学就常说田一立“猴精!”

转眼间,已毕业几年,不知那位同学近况如何?是否已结婚生子。

一日,厂长接到电力局的通知说晚上十点停电,原定在晚上的浇铸工作,便提前到下午一点了,由于田一立有事外出,待他走进车间时,已经浇铸了一大半。这是新上的曲轴箱项目,厂长及技术科长都在车间里盯着,扒开几个一看,都是废品,结果,把所有浇铸的铸件扒开一看,全都是废品,仔细一检查,不是漂芯就是散芯。

田一立一见便知是压箱的问题。于是,主任建议厂长让机床上给加工一百套沙箱和一百块条铁。田一立听了笑笑说何必那么繁琐,遂找来两条破板凳腿放在沙箱的两边,然后把条铁压在板凳腿上,然后再把明芯和条铁之间加上两块斜木垫,问题就解决了。

开完火,吃了饭,太阳还没落山。田一立和船儿出厂南门,爬上对面的大堤,大堤两侧的堤坡上白杨婷婷,绿柳婆娑,黄鹂鸣啭,知了嘶鸣。河道里的飕飕凉风沁凉着人们的肌肤。每当此际,人们都不禁要伸个懒腰,舒展一下四肢百骸,让凉风肆虐浸润躯体的每一个角落。其爽,只有亲历者,才能经久不忘。

他们在夕日余晖涂成橘黄色的树林里徜徉着,天还没黑,捉蝉虫,还不到时候,堤顶上有三五个遛弯乘凉的老者,树林里有几个捉蝉虫的小孩子,此刻,树林里倒有几分“蝉鸣林欲静,鸟叫山更幽”感觉。

田一立和船儿在树林里漫无边际地转悠着。

“一立,这回你要出名了。听说厂里要给你报功呢?”

“谁说的?”

“我听他们在门口站着在议论这事儿呢!”

“呵呵,这事儿玄!”田一立摇摇头说。

“为什么?”

“你想啊,这么严重的问题,就这么简单的给解决了,越悄悄地压下越好。一旦报了功,弄得满城风,局里都知道了,不显得他们都是笨蛋吗?”

“船儿”听了,好大一会儿没吭声,忽然扭转话题说:

“田一立——还真得谢谢你!谢谢你治好了我娘的手脖子(手腕)。”

“天啊——我正想问你呢,你不是说你娘的胳臂疼得更厉害了吗?”田一立不无惊诧地问。

“没那事儿——好了!”

“那宋海燕怎么见我就说:你是怎么弄的,把人船儿娘的手没治好聋子,倒治成哑巴了!”

“嗨!她的话你也信?”

“是这样——那一天她远远地看见我就站在那里,等我走近了,她揉着自己的胳臂说:“船儿你娘的胳臂见轻不?”我一见就知道她是想找你拿捏的,我说轻什么啊,胳臂都不能动了!”

“你怎能说谎啊!”

“我对任何人都说实话,就对她没实话。”

“为什么?”

“那天宋啸天怎么说来着——他们还是一家子呢,宋啸天都懒得理她,说她一家是“偷谷子还米”的主。刚进厂那会儿,我们一块儿进的铸造车间,干了没三天,不知凭什么能耐,硬是调到了机工车间,在机工车间干了还没过三七,又把一男的迷住了,那男的愣是与家里的媳妇退了婚,让老丈母娘和媳妇来厂里闹腾好几回了,这样的人能对她有实话吗?”

田一立听了默不作声。、

“船儿”又接着说:“那天给我娘拿捏之后,我娘回家还说呢,跑那么远,就攥住手脖子(手腕)一拉一松,就完了,那能管用吗?可过了几天,一点事儿也没有了……”

她说着,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

“那——那天给我拿捏那么老半天,怎么还疼啊!”

“那能一样吗?你母亲是手腕脱臼,你是腱梢炎;脱臼复了位自然就没事儿了;腱梢炎——手法不能过重,得慢慢疏导,消肿止痛,完全好了,至少也要两个礼拜。”

回家我娘还说呢——那小伙子还是城里人呢,那么害羞,给你揉了那么老半天,看都没看你一眼。“哼!”船儿心里说,表面上老实巴交的,内心比猴子还精,天知道那天拿捏时,背对人家,那胳膊肘在捣什么乱,弄得人胸脯痒痒的‘麻不噜酥’的,小虫子爬一样,恁般令人煎熬……”她想着这些,倏忽间,西天的云霞爬上了她的双颊。

这一切,田一立都看在眼里,其实,此时此刻,就是闭着眼,田一立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要么怎么能被称之为“猴精”呢!

他们在树林里走着,“船儿”忽然一仰头,在一棵杨树上看见一只蝉虫已爬到八尺多高,急忙找一树枝,还差那么一点,怎么也够不着。田一立在她身后,掐住她的腰,猛地把她举起。船儿感觉腋下酸痒难忍,“嘿儿嘿儿”地笑着嚷道:“快放下——快放下!”

田一立把“船儿”向下一放,正好踩在自己的脚上,田一立“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船儿不知怎地也倒在了他的身上。田一立嚷嚷着让船儿快起,船儿却怎么也起不了身,她又试起了几次还是起不来,结果发现两只手搂在自己的胸部,且不住地轻轻地抚摸着,倏忽间,她像融化了一般,再也无力挣扎,软绵绵地躺在他的身上……

中秋节后的一天晚上,工厂里一片寂静,田一立和船儿在她的宿舍里聊天。

他们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宋海燕。

“海燕——‘哈哈哈哈!’你知道有多可笑吗?”提起海燕,船儿笑得前张后合的,迷离的秋波飘着浪花,不住地那眼睛乜斜田一立。

“还记得吧,节前最后一个晚上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宋海燕对她相好的说:‘老乡跟我吃面条去!’那男的拿着空碗跟她就走了。”

田一立点点头没有吭声。

船儿说:“我吃了饭回到宿舍,听到她的屋里有什么声响,到门口一看,两个人一丝不挂地正在床上……你不知道有多可笑哩……“哈哈哈哈!”说着又搂着肚子背过身去,前张后合大笑起来。

田一立一面听她说笑,一面漫不经心地坐在她对面的床上抚弄着桌子上的收音机。船儿笑了一阵子之后,浮着浪花的杏子眼瞟着田一立,走近他。

“你看看这照片!”她意欲取他身后挂在墙上的照片,田一立后仰着,船儿几乎趴在了田一立的身上,她够了几下没够着。进而改变主意说:“你给我拿捏一下脖子吧?”船儿说着转身站在田一立的身前。田一立把两手搭在船儿的肩井穴处,稍微一按,船儿坐在了田一立的腿上。田一立给船儿拿捏着。

“你知道吗?船儿说:“小时候有多么可笑啊,总以为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以为女人有了孩子才不再受男人的折磨。在之后的一些日子里又总在纳闷,就那么手指头一似的一个小东西怎么就能进……进去……”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最后两个字似乎心跳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知道吗?刚进厂不久,去河边捉甲鱼那会儿,你猴精地抚摸我的胸部,我装作不经意的抵挡着,当碰到你的时候,那感觉就像触到了钢筋。心里说那东西原来这么“精神”啊!”

“对了——”船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我纪得你说过你喜欢的歌是《涛声依旧》是吧?”

田一立急促地呼吸着,下意识地点点头,没吭声。

“最喜欢哪句词啊?”

“我这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是听到你‘顺水漂了’之后才喜欢这支歌的。”说着,他一下把船儿拥在怀里。

船儿也好像如芒在背,哪儿刺痒一般,在田一立怀里磨蹭着、颤动着,进而萎缩在他的怀里。他的手也鬼使神差似地插进她胸部的内衣里……

就在此刻,嘶嘶啦啦的收音机突然说话了,新华社正在播发毛泽东主席去世的讣告!两个人听了,骤然变成了一尊木雕。

一天下午,田一立在车间的一角干小活(小型铸件)此刻当了司炉工的宋啸天套完大炉,点着火,拉一件工作服,在田一立附近用脚弄平一片满是黑沙的地上,铺上衣服,倒头便就进入了梦乡。他一直睡了个半小时才慢慢醒来,然后,揉揉惺忪的眼睛,坐起来,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然后吐出一团团飘逸的云雾。

“怎么,昨天又没老实吧!”田一立看一眼宋啸天,笑笑说。

宋啸天砸吧几下嘴巴说:“老同学,我正想问你呢,我就纳闷,你比我干的活儿还累,你一个孩子,我也是一个孩子,我整天就像没魂似的累得不行,你似乎整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还侍候得船儿整天连蹦带跳的‘到处漂流’!我就纳闷,你到底有什么神法啊!你们不会都是木头人吧,要是木头人,那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嗨!”田一立叹口气说:“寅年不知卯年的事儿,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刚结婚那会儿,我也是‘张仙师被妖精捉住——神法没有!’换成一般的人,我这家早就散了……“嗨!”这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儿啊!”

“好!今天早送风,开完火,我请客,咱俩弄两瓶酒,好好喝点,好好聊聊——你说,每天不管早晚回到家里,她反正不让你好好地睡,不是拉就是携的,不完成那门功课,反正不饶你!你说为这事儿也不能天天给她打架啊,这毕竟是男人应尽的义务啊!”

“可是”宋啸天话茬一转说:“自从那天听了“肉头五”说他村那个浪娘们累死老头子的事儿,我真的当回事儿了,这些日子,我整天考虑这个事儿……好——晚上再说吧,我送风去了……

(待补)

“我好像失舵的船顺水漂流——”车间外飘扬着船儿的悠扬的歌喉。“艄公——船老大——往哪里看呢,喊你呢老同学!”宋啸天没去大炉,径直奔田一立而来。

这时,船儿也走进车间,在他们不远处拔芯铁,见宋啸天称田一立“艄公、船老大,颇感大惑不解,便侧着头,眼巴巴的望着他。”

“不明白?老同学是个正人君子,别人都不敢称他的外号,我不怕,自从老同学弄到船儿,驾着小船顺水漂流,就是艄公和船老大了……去去去——船儿你漂远点,我有话与老同学说。”宋啸天表现出一副不可抗拒的神情和气势。

船儿走后。宋啸天说:“老同学——”宋啸天一脸严肃地说:“都怪我这嘴里藏不住杏,那天咱们喝了酒,回家后我就对老婆子说,我这回遇上高人了……然后把你说的那些招数都说了一遍……我老婆听了后,情不自禁地说:“今生若不能与这样的高人同床共枕——岂不枉一世为人!”然后,老婆子问我,你们那里还要不要人了,我去清沙!平时我给她说过多少次,她就是不来,说什么——那鬼地方,干一天活,尿三年黑尿,打死我也不去!我说了你说的那些话,心里又后悔了,我要是学不来,做不到,那不就惨了吗?可眼下她一听说有高人什么的,又主动要来了,我是想啊,这老娘们要是铁了心,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田一立停住手,望着他摇摇头。

“我是说”宋啸天有些着急地说:“我的意思是你给我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与别人再说了!”万一老婆子来了,弄清了底细,硬是缠着你,与你死缠烂打的,给我戴绿帽子,给船儿灌醋,那不就麻烦大了吗!

正说着,厂区门口姗姗走来一窈窕女子,宋啸天回头一看,他一尊泥塑一样,张开的嘴巴半天合拢不上。

2011。7。2。于北京默人陋室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