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茶馆
一
清晨的阳光浸润着鲜奶的白皙，空气里是淡淡的咖啡的香甜。
“妈妈，给，何叔叔送给我的百合。”
“嗯，真香，小逸乖，把百合插到花瓶里，有没有谢谢何叔叔？”
“妈妈，何叔叔说，我要谢他的话就要请他喝咖啡呢？妈妈你就让我请何叔叔喝一杯咖啡吧！”
“当然可以啦，你把这杯咖啡给何叔叔送去，慢点走，别烫着了。”
“好的妈妈，我可以亲你一下么？你看，那边有一个叔叔看着你呢！”
我让她吻了我的脸，我也吻了吻她的额头，她马上蹦蹦跳跳走了，一转眼就将我的嘱咐忘得干干净净。我这朝小逸指的方向看过去。
“你好，先生，请问您是需要咖啡还是清茶？”雪已经到他身边了，雪是我的密友，也是因为迷恋咖啡，所以和我一起开了这间ChullingCoffee-Tea，她说她不要当老板，只想给客人煮咖啡，另外可以研制我们自己的特色咖啡。
“一杯香蕉燕麦豆浆，另外再要一杯拿铁。”客人回答道，目光还是定格在我的身上。
“拿铁一杯，请稍候，但是我们这里不提供早餐，您要是要吃早餐的话，出了门斜对面就是。”
“不，你们肯定是有的。”
“可是，先生……”
“不错，雪，我们这里是有的。你先去给这位客人煮咖啡吧，我亲自给这位客人冲一杯香蕉燕麦豆浆。”
雪很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在问，我们什么时候也卖早餐了？我笑而不语。
二
燕麦豆浆的醇香，还有香蕉的甜烂，这都是我所熟悉的。冲好的香蕉燕麦豆浆连泛起的微沫也带着香甜。我端来两杯豆浆，一杯递给他，一杯留给自己。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你说过要开一家咖啡茶馆，我曾告诉你，懂咖啡的人就知道，咖啡很少会和茶放一起，你说你喜欢这样的凌乱的味道。”
我坐在他的对面，用勺子舀起我杯子里那珍珠似的微沫，慢慢咀嚼着，清晨的阳光不苍老，这咀嚼的记忆却仿佛是千年前的被遗忘的角落里的尘埃。
三
“你再睡会，今天早上我给你弄早餐吃，还是要老样子么？”
“嗯，我已经习惯了，吃别的还会有不良反应呢！”
“嘿嘿，好吧，你这里的条件也只允许我做这个了。昨晚什么感觉，你以前说你希冀的爱情是灵与肉的结合，那昨晚算不算？”
“我不知道，我觉得对于这种事情冷淡了许多，灵与肉的结合，那始终是一个记忆，是遥不可及的梦。”
“你说的是水吗？”
“嗯”
“这么久了你还是忘不了她么？”
“原谅我，我真的找不到以前那种感觉了，如今心里只是抗拒。”
我将做好的香蕉燕麦豆浆放在了桌上，轻轻说道：
“好了，别想了，起来吃早餐，我上午还有课，就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四
“你说，古时候人们是不是真的把七夕当做情人节？”
“当然不是，七夕只是古时候的乞巧节，可没有今天说的情人节的意思……”
“照你这样说，你是不打算过这个‘所谓’的情人节了？”
木没有回了，我心里闪过一丝怅惘，也有莫名的失望。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说，我是希望过一个中国的情人节的，仅此而已。
终于到了晚上，我可以用“终于”这两个字了。因为这样的一天，我似乎在等着什么，又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就觉得时间在以龟速爬行，我只能眼睁睁望着，实在是不能拽着它往前跑，晚上到了，这一天也快结束了，这种不是等待的等待也可以结束了。
晚上，北给我打电话，我有些诧异，因为这时候，他应该是和小唯在一起的。北是我的一个学长，画画，吉他都很拿手，是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才子型的男生，至于小唯，是我们中文系不折不扣的出了名的美女加才女，虽然还评不上系花，但是若系花也可以评个一二三等奖的话，小唯肯定会在其列。
北追小唯很久了，这个过程也非常艰难。其中的情节也让人啼笑皆非，但是在北看来那却是痛苦的吧，诸如一次极其浪漫的表白会上，女主人公不在场的情况。
我也没多想，出了寝室门就见北和他的朋友一起在等我，北一手撑着伞，一手还抱着一束玫瑰，他将玫瑰给了我。可是当时候傻傻笨笨的，竟然连接受男生的玫瑰代表什么也不知道。就是在我接过玫瑰的时候，他的朋友朝我们微微一笑便走开了，只剩下我和北两个人。
我奇怪他为什么会送我玫瑰，他奇怪我怎么会接受他的玫瑰。
那天，本来是可以满足了，因为在情人节这天我收到了一束玫瑰，也是遂了我的心愿了。但是我总觉得还有地方是空的。
情人节的雨下不停地下着，我却以为是天的哭泣，或许是今晚没有鹊桥搭间，误了牛郎与织女的约期？
五
那块空的地方，直到我和北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是因为木。但是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和北一起的日子其实很不开心，我发现了我心里为木存留着空间，而他也清楚，小唯的位置，我根本就无法触及。
木因为我和北在一起也渐渐疏远我了。直到那天晚上，在将自己给了北的那天晚上，我哭了，因为我想到了木。
在北睡着了后，我给木发短信，问他，为什么七夕那天他不来找我，明明知道我是这么在意。
木马上就给我回了短信，这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仿佛他就一直在等着给我的短信。
木问我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眼泪更是肆无忌惮了。
他告诉我，七夕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我寝室门口等着，就是没有勇气给我打电话，这里边的原因很多，总的来说就是怕自己配不上我，而且自从我们从短信到了现实，我的态度明显改变了很多，不像在短信里那般信任与放松。但是他又冥冥中有这样的盼望和信心，他想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他就一定能等到我。
七夕的晚上，他看到我出来，都快要叫出声来了，但是我却走向了另一个男生，他手里的那一枝单薄的百合和另一个他的那束玫瑰真是相形见绌。于是他走了。接下来就有了我和北的故事。
木知道我并不开心，他说他很心疼，不管怎样，只要我愿意回到他身边，他还会亲手给我戴上北斗星的项链……
六
木，我要回来了，你还在等着我吗？当我拖着我伤痕累累的心从北那里逃离出来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找木。木还在等我，木说他会等我。
“我最近都很忙，忙着提前毕业和考研的事……”这是木的回应。
夜空暗淡，稀稀落落几颗星子，我抬头找了许久，没有北斗七星。
七
“北，我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又不会痛。”
“我以前听妈妈说，做过这样的手术，以后都可能不会有孩子了。”
“别听她们瞎说，不会有事的，放心啊！”
“北，我还是害怕。”
“好了，医生来了，别多想了。”
医生朝我们走过来，将单子给我们看，“孩子都两个多月了，你们也太不小心了，现在这年轻人啊！”
“啊？医生那只能做人流了？药流都不成了？”北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当然，宝宝都快成型了，药流怎么流的干净？想好了不要这个孩子？”
“肯定不要！”
“那先服这六颗药，下午就可以做。”医生拿出一盒小小的药来。她示意北出去，我单独留了下来。
“医生，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吗？”我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她要我单独留下的用意。
“孩子啊，你知道，你底子薄，身体也是常年不好吧？”
我点了点头。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次不要这孩子，下次可能就怀不上了，而且就算怀上了，你和孩子都可能有危险，你身子真是太弱了。”
“阿姨，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不可能要这孩子，我还在读书啊！那我以后又怎么办，我真的不会再有孩子了？”我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我那未出生就要死亡的孩子。
“手术做得好的话，还是不会有太大的损伤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阿姨，是你给我做手术吧？阿姨你一定会给我做好的不是吗？我不想以后都没有孩子，我还要孩子，阿姨，求你了……”我差点就给医生跪下了，她赶忙来扶着我，说做好这样的手术是她们的职责。
我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走到了北坐的地方。
“来，赶紧把药吃了，下午还要做手术。”北把药递过来。我接了一杯水，把药丸吞了下去，六颗小小的，米黄色的药丸，它们要将宝宝杀死了。
宝宝死了，我和北的故事也走到了大结局。第二天就有朋友告诉我说，看到他和小唯了。
八
“琳……琳你在哪里？我想回家了……”
“你喝酒了？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在……在……这是哪儿啊？”
“你在那呆着别动，我就过来了，别动啊！”
我挂断了电话，赶紧往旧时光酒吧跑。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去那里喝酒，喝得烂醉如泥。
我赶过去，他果然已经趴在桌上了，我扶他起来，问他室友叫啥名字，好打电话叫他们来接他。他半睁着眼看了我一眼，旋即闭上。
“你，你扶着我，我能回家……”
“搬外面了住了？”
“嗯，你……你陪我，好不好？”
“你住哪儿，先送你回去！”
我就这样，搀扶着他走出了酒吧，外头风凉，也正好当醒酒汤醒了他的酒。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那么憔悴，我转过脸去，不忍看他。
“琳，谢谢你。”
“以后再这样，我肯定就不管你了。”
“今晚陪我好不好？”
“不好！你醉了。”
“今晚陪我。”
“就像我当初要回来的时候你不让一样，我这次也不可能再回来。你是知道的。你家还有多远？”
“就在这了，你真的不陪我？”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生生的疼。
“是的，我就送到这，松开手，都弄疼我了。”我挣脱了他的手，跑开了。他马上打电话过来，说留下来不走好不好。我回过头，他坐在石阶上，快瘫在那儿了。
“你赶紧上楼去，我也回家了。”我挂断了电话，跑回了家，手上还有深深的红印记。
九
“你怎么来啦，这么晚了！”
“怎么，不欢迎么？”
“不是，我有些意外罢了。坐下吧！”
“谢谢，我今天可是无家可归了。”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收留你咯！”
十
“琳，你睡着吧，我给你弄早餐，我做的早餐很营养很好吃哦！”
“真的！太幸福了，木，你真好。”
“以后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
“小样，都没吃就说好了，要不好吃呢？”
“就是不好吃我也要吃。”
“这可是你说的。”
“是的，我说的，我负责好不好呀？”
十一
“妈妈！我回来了，何叔叔说咖啡很好喝！”小逸一眼看到我，就跳过来钻到我怀里高兴地说道。
“好的，小逸，你先去你的房间收拾书包，妈妈等下送你去学校。小逸乖。”小逸笑盈盈地勾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又蹦蹦跳跳走开了。
“她真可爱，孩子几岁了？你先生呢？”
“孩子四岁了。”
“四岁？就是你离开……”
“没错，我休学和退学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她是我的孩子！”
“没错，木，她就是你的孩子。但是我不会让孩子叫你爸爸，永远都不会。”
“为什么？琳，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学校，更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你不是应该去找水么？像当年北回去找小唯一样。”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么？”
“我不会生任何人的气，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至少有小逸很爱我，我也爱她，这就足够了。”
“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子，琳，你知道吗？琳，直到你走后我才发现你才是我要等得人，水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我不也是很遥远的过去了？我宁愿你是一直在等着水，这样我还愿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我所遇到的男人都是痴情的。”
十二
“妈妈，我收拾好了，我们去学校吧？”小逸又飞到了我跟前。
“好的，小逸，跟这位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对了叔叔，你怎么也喝我妈妈每天都喝的这种豆浆？”
“好了，小逸，怎么有这么多的问题呢？我们去学校了！木，你喝完了咖啡也就走吧。”
“可是琳……”
“不好意思，我女儿上学要迟到了，我失陪了。”
十三
小逸坐在我旁边给我说学校里的好玩的事，说班上最近来了一个漂亮的小朋友，大家都特别喜欢她，她也喜欢去找这个新来的朋友玩，还说要请她喝咖啡。
“你这小鬼头，尽把妈妈的咖啡当人情送了。”我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过，只要小逸喜欢，妈妈就高兴，你随时可以带着你的漂亮朋友来喝咖啡哦！”
“哇塞，我就说妈妈会同意的。但是她听说咖啡很苦，可不可以只要咖啡伴侣不要咖啡？”小逸拍着手扬起她的小脸一本正经地问。
我掌不住笑出声来，也忍不住吻了小逸那粉红的双颊。
“好的，妈妈就破例只给你的漂亮朋友冲咖啡伴侣，不放苦咖啡。”
“妈妈真好！妈妈对那个木叔叔也很好，因为妈妈给他冲豆浆了。”
“怎么又提到木叔叔了？我没有对木叔叔很好，只是因为木叔叔饿了，妈妈就给他冲豆浆喝了。”
“妈妈，我喜欢木叔叔，木叔叔，木头叔叔，真好玩。”
“是吗？”我木木地说道。
“但是小逸更喜欢何叔叔，何叔叔每天送我百合花，何叔叔家有好多花，妈妈也喜欢花是吧？”
“真是服了你了，你这思绪跳蚤似的，妈妈都抓不住了。”
十四
我开车回家，许多东西杂乱无章地涌上心头，发生的，未发生的，幸福的，痛苦的……木，还有木的水，水的孩子，也是木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米黄色的药丸，小唯的白色长裙，木的小房间，木给我冲香蕉燕麦豆浆的早晨，阳光，雨，北斗星的项链……
十五
“妈妈，妈妈……你不要睡，你要和小逸一起玩，妈妈，你起来……不要丢下小逸……”是小逸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里？小逸怎么了？我又怎么了？我想睁开眼睛，却是不能够。我记得刚刚送小逸去学校回家，我想到了北斗星的项链，然后，然后是怎么了呢？我是怎么了？小逸为什么哭呢？我好想睁开眼看看我的小逸，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睁不了眼也丝毫动不了。
“好些照顾她吧，她身子这么弱，还能够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也希望在你们精心的照料下能再次出现奇迹。”
这时候，我也我感到有人握住我的手，是木！
“琳，你听到了吗？你要醒来，你可以醒过来，是我不好，是我太软弱，我应该要坚持和你一起送小逸的……琳，你还有小逸，还有咖啡茶馆，你一定要醒来……”
“木，我可以叫你木吗？”是雪的声音，她似乎也刚哭过。“这是琳珑经常写的一些本子。我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叫木的人。五年了，她开着咖啡茶馆，生了孩子，还把孩子带这么大，她从来没有抱怨过……”
雪拿的那些本子，如果不出错，那就是我的日记本，也是小逸的成长日记，从离开学校的那天，直到现在，我每天都会记下与小逸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十六
“07年5月20日，天气，雨。小家伙终于出生了！我的孩子！她活着，我也还活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是的，是我和木的女儿！该取什么名字呢？木要是在就好了，他会给她取很好听的名字吧？从前，水那没出生的孩子，木给它取名，‘逸’……”
是我写的日记，是小逸出生那天的日记，但是这是木的声音，他每天都来我这里给我读我给小逸写的成长日记，也每天给我读他接替我给小逸写的成长日记。
我根据木的日记计算着日子，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之后就回家了。每天有医生过来给我吊营养液。木住了下来，照料我还有小逸。雪也告诉我，木也和她一起经营咖啡茶馆。
“12年5月20日，天气，晴。琳，我们的小逸今天五岁了，雪给她买了一套漂亮的公主裙，琳，你要是醒来了该多好，你会看到我们的小逸是多么漂亮，多么乖巧。你的床边天天有百合，都是大何送给小逸的，小逸每天上学前会给你换一支百合。琳，这么些年来，我这个做爸爸的连大何都不如！琳，你醒来吧，醒来了，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不管有没有弄疼你的手，我再不会放手了……”
十七
就是在小逸的生日会那天晚上，我感到心脏剧烈的阵痛，甚至无法呼吸，然后我似乎又回到了医院，许许多多的医生围绕着我，犹如圣洁的天使。
十八
“妈妈，你看星空好美，啊，我找到北斗七星了！妈妈，爸爸告诉我说，能找到北斗七星的人都是最幸福的人！”
“是的，小逸，我们都找到我们的北斗星了，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人！”
“琳，你闭上眼睛好不好？”木这时候也神秘地说。
“好是好，不过别和小逸一起玩恶作剧哦！”
我感到木在我脖子上系上一根项链。凉飕飕的。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借着微微的星光，我看出是北斗星的项链。
“终于舍得把它送给我了？”
“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就是你跟我说，看到北斗星的人就会很幸福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找这样的一个雕着北斗七星项链，但是真的很难找到，然而就在那年的七夕的前一天，我找到了它……现在，琳，我终于可以亲手给你戴上这久违的幸福了……”
“爸爸妈妈好浪漫，可不要忘了还有小逸哦！”
十九
木于是把小逸抱起来，一手牵着我，我们就这样走着，不知道是走在什么时候，也无从知道，我们走在怎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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