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

一位老人说，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也没有见过离我们这里三十多里的河口镇，有一位姑娘长得像娟子那样漂亮；她一定是投胎投错了，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么高的海拔，那么强的紫外线，会有这样漂亮的姑娘？我是一个对象没有着落的小伙子，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一种美滋滋的味道。

那都是异想天开的事，不想大白天做梦娶媳妇的好事了，还是说一说我们单位缺德的领导吧！前一年，上级给我们这个单位三十二个分配指标，这里的领导说考虑到单位工作性子的情况，居然贪心地要了三十个男小火，两个大姑娘。这样的比例悬殊太大了，导致了本来关系不错的男同事也会翻脸。

那天晚上，我想去女同事的宿舍里看一看。那位叫月蓉的姑娘，还挺热情，笑着给我让座，还忙着给我倒水呢？可那九个比我提前到的男同事就不一样了，一个个眼神怪怪的，就像狼的眼睛发射出凶光一样，聚焦在我的眼睛里，好像他们又多了一个争抢月蓉姑娘人似的。我觉得很不自在，有一种受到了侮辱的感觉。

跑到了小河边，要发泄心中的愤怒。面向天空大喊，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上大学就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像娟子一样的姑娘做我的妻子，带回来气气他们！

大概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我们三十几个小伙子正在车间干活。忽然，一个干车床工的小伙子比捡到了几十个大元宝还激动，他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惊喜地高喊，快看呀！那不是娟子她爸！这一下可炸开锅乱套了，大家拼命地往外跑。管我们的领导两眼瞪得像牛蛋一样，拼命地喊快回来干活！快回来干活！快回来干活！平时我们这些人见了他就害怕，可这个时候谁还会顾得了那么多呢？

顿时，三十几个小伙子把娟子她爸包围得水泄不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激动的场面。高喊声，呼叫声接连不断，大家非要让娟子她爸说出看上我们其中那个小伙子了，好到他家当上门女婿。这下可把娟子她爸闹得脸红脖子粗的，竟然不知道给自己怎么下台阶了。为了摆脱这么多人的纠缠，还是生姜老的辣。他用手一指，就指到挤不到他跟前的我说：“我挑好了，就是那个小伙子给我当女婿。”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根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娟子她爸终于摆脱了那么多人的纠缠，嘞嘞嘴冲我一笑，就赶紧逃离了。可我这个时侯却成了任人摆布的对象了，因为他们觉得娟子的爸说的话就是圣旨，把我看成了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先是四个人把我抓住，两个人抓脚，两个人抓手，就这样一高一低抬起夯来了，我听到很多人都笑得不亦乐乎；人越围越多了，他们觉得还不够令他们高兴的心情宣泄出来，参与摆布我的人也多了。他们手抓着手把我托到他们的手上，拼命地用力向天空一抛，等我落到他们手上的一瞬间，又接着向天空一抛，就这样反反复复，嘴里还拼命地喊着，娟子，娟子……这声音响彻云霄。那声音一定会传得很远很远，我想娟子的爸爸一定会听到的，也不知道他听到后，会不会告诉他的漂亮女儿娟子。可我知道，我的条件实在太差了，我是配不上娟子姑娘的，这只是给大家增添一点快乐罢了！

这件事过去了一个来月，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落到了我的头上了。在车间里，我是个管八个人的小头头，那一天机器坏了，我领着大家修理，眼看都快要下班了，我看着两个老婆娘还在闲聊天，瞅她们一眼就不满地说：“今天干不完活，就是到了十二点，谁也别想回家！”结果那天我们很晚才回家，闹得大家都很不愉快。第二天，在车间里，两个人就开始指桑骂槐地说，人家娟子要嫁就嫁给一个城里当官的男人，至少也是一个团级以上的，有的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实在忍不住了，狠狠地拉上了车间的门，只听咣当一声，震得玻璃都快要碎了。屋漏偏逢下雨天，真是祸不单行。医务室的焦秀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娟子在医务室等你，你快去看看吧！那眼神里都闪着嘲笑的味道。我想，倒霉啊！又来了一个人来讽刺挖苦我。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像铜铃一样，恶狠狠地回击说，不见！头扭也不扭地就走了。

那气过了好久，我才心里平静了。也就是过了大约七八个月的时间，在路上走的我，听到了树上的喜鹊拼命地叫喳喳。说来也怪，我走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好像特意在向我报喜。果然是一个特大的喜讯：我考上大学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可以改变我的命运的特大好消息，我怎能不激动呢？我要远走高飞了，我要离开这个令我不愉快的地方了！

上了大学，不知怎么的，自己连娟子面都没见过，却有一种美在脑子里闪现。她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往这里大学生中间一站，倾倒一大片。想着想着连自己都笑自己了，世上还有这样傻的痴情人呀！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一个县城学校去教书，没过多久，就结了婚。有一次学校教师专业资格过关考试，在参加考试的几百名的教师中，单单只有我的成绩没下来，急得团团转，心里想，我这个人怎么这样倒霉啊！因为教师专业资格证对一个老师来说，关系太大了。

我们学校的王老师给我出了个主意：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到省城找一个叫刘浩天的，是我的朋友，他会让他的女儿把你的事情办妥的。

我来到了省城，打了一个的，七拐八拐才找到了刘浩天的家。进了门，一位老奶奶知道了我有事来找他儿子的，就热情地给我倒了水，让我在家等他，说着竟然去做饭去了。我往对面的墙壁上一瞧，看到了一张全家福照片。天啊！其中中间站的那位竟然是娟子他爸。照片中他的两个女儿长得像仙女一样美。我一头雾水，分不清那位是我忘记不掉的娟子，更不知道她和她的家人是如何来到省城的。我迷惑不解，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老奶奶说，饭菜在饭桌上，你一定饿了，先吃吧，孩子。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就想问一些令我迷惑不解事情的时候，却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老奶奶说，这是我的孙女回来了。我们碰了面，老奶奶简单地作了介绍，我们相互笑了笑，接着她就坐在我的对面端起一碗饭就吃开了。我看着对面的她，心里怦怦直跳，不知到怎么的，想坚强地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感情，而脸庞却红的像熟透了的晚霞。正在这个时后，老奶奶看出了我有心事就说话了，你是不是我儿子托王老师给我的孙女介绍的对象？我红着脸赶紧地说，您误会了，误会了！闹得我和她的孙女都怪不好意思。

可我明白了，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她不是娟子，因为王老师知道我已结婚两年了，还有了孩子。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也忘记了做事周到不周到，就把信交给了老奶奶孙女玉秀了，玉秀看了信后爽快地说：“这件事包在我的头上了！”

大家在一起开始又说又笑了，玉秀讲了，是她考上了大学，分配到省城教书，就把家里的人接了过来的。你家过去是不是在河口镇？她惊愕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把我过去听到的事情一一向她们作了介绍。我忍不住就问她的姐姐娟子的事情，提到了娟子，触到了老奶奶的伤心处，她突然眼眶里似乎有了泪水，就站起来到里屋去了。说起了娟子，玉秀忍不住就有想哭的味道，结果她还是告诉了我有关姐姐的事情：

你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姐姐就出嫁了。出嫁那天，家里院里熙熙攘攘涌动在喜日红色的光晕里。姐姐坐在床头思绪烦乱，目光木然地望着新朋友似云似雾恍惚莫测。我的姐姐好像在等待一个真心爱她一生的人向她家提亲似的。我的姑姑催促说：“孩子，别愣了，没有什么心灵感应，快换衣裳吧！”这一刻，姐姐泪珠儿陡然溢上眼角……

结婚不到一年，就知道那个对天发誓爱我姐一生的姐夫是个爱打老婆！不近人情的家伙！……说着说着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娟子啊，我想念的娟子，你的命太苦了！我听得眼泪也夺眶而出，可又怎能当着玉秀的面大声哭泣呢？！

玉秀领我到了省教育厅，查到了我考试的分数，并拿上了教师专业资格证。这时的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办好了事情，玉秀非要送我到车站。汽车快开动了，这时娟子的爸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见了我亲切地叫了一声孩子，似乎有很多心里话想对我说，那一定是有关娟子的事，可他忍不住就伤心地流下了眼泪。玉秀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过身背着我，那是怕我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的眼睛里眼泪汪汪的，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

我坐在回单位的班车上，想控制住自己不使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那是我在想苦命的娟子在心灵和肉体上所遭受的摧残，那是我仿佛听到了六年前，那一阵又一阵响彻云霄的声音，娟子，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