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杂记

我若不看回上一次下笔的时间记录，我定会不晓得到底有多久没有动过我的这一支卑微的拙笔了，今晚我也不晓得是何因素撩起了我下笔的冲动，姑且不理会它罢。

白天无意听见一旁人说今晚是平安夜，于是我便记起了今晚确是平安夜。平安夜对于我来说是平淡无奇的，从我不听旁人说起还记不起来看就知道了，于我，它不过是比“12月20日”、“12月23日”等日子多了一个“平安夜”的多余的称呼罢了！一来这是外国的节日，我这一守旧派、传统派是绝不会重视它的；二来于我这一寻不到爱情润泽的孤独者，把这种节日当作节日是多此一举的。

想必你们会骂我的无情，必定会责怪我“除了爱情，就不能因亲情、友情而把这种节日当作节日么”，你们的责怪是无懈可击的，可我也有我自家的说辞。

我生长于中华传统的农村家庭，这种家庭是极少向亲人说些诸如“节日快乐”的话的，日夜也只为三餐而劳碌，过年过节也就是买点鱼肉添添菜肴，一家人吃吃饭也就过了，却极少说些祝福的话语的，说出来反而会感觉别扭。若是中华传统的节日向家人说“节日快乐”，虽说稍微别扭却也似乎勉强能说得通，但平安夜这种外国节日，说“圣诞快乐”就实在说不出口的，虽说一家人内里是无比和谐，而在城市人看到的表面却也确是欠缺了一点城市家庭的温馨。相对于城市家庭，这确是农村家庭一种不好的习惯。二十多年来我已习惯了农村家庭的这种模式，因此就不会因亲情而把平安夜当作节日了。

至于友情，我的挚友为数本不多，我和挚友们在节日是不习惯说些祝福话语的，我们或者是受了农村家庭模式的影响，总而言之就是不会跟对方说“生日快乐”、“新年快乐”等话语，“圣诞快乐”就更不用说了。这里似乎有种“沉默胜于一切”的味道，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真正的朋友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即使是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的”，我和我的挚友们都是真正的朋友，虽然我那丑陋的鼻孔没有如狼犬般灵敏的嗅觉，却也嗅到了这一“沉默胜于一切”的味道的，因此就不会因友情而把平安夜当作节日了。

虽说我不会把平安夜当作节日，却说不定会有某人突然发起神经来给我道一声“圣诞快乐”，我便偶尔看看我的手机有没有那发起神经的“某人”传送过来的信息，如我所料，没有……

日暮时分，下班吃过较早的晚饭后，便独自回到狭小的住处，白日的疲惫爬满了我的躯体，使我不得不早早洗个热水澡，且小憩了一会以驱散白日遗留下来的疲惫。窗外空濛的夜空，给我一种迷幻的感觉，唤醒了我藏在心底的孤寂与愁绪。我躺在床上，一具死尸般全无思想。窗外忽而潜入一阵寒风，我打了一个寒颤，才意识到要盖好那散发着异味的棉被，便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PSP来看电影。死尸般的躯体终究是没有心思的，我看了一会，终觉毫无兴趣看下去。我又拿起手机想找个女人来说说话，万般艰难找到一个，却是有了情人的，我顿了一顿，若是霸占了这个女人的时间，她的情人定会记恨我半生或者一生的，加之若是通了话，免不了会把我的该死的孤寂与愁绪传染给她，这是我所于心不忍的，这样一想，我终究是没有拨她的号。

既然电影无心思欣赏，电话有心却无力拨，那么就看书罢。昨晚我看完了一本《丰子恺散文集》，本来打算看《朱自清散文集》或是《鲁迅杂文精选》的，可那窗外凄迷的夜景，那仗势欺人的寒风，还有那厌恶的蚊子，引起了我不少的悲愁，忽觉十分想念郁达夫，想念他那颗凡事能起悲的愁心，想念他无愁而自家寻愁来享愁的境界，想念他的“啊啊！”，想念他的“罢了！罢了！”……于是，我就从铁柜里翻出郁达夫的《炉边独语》，尽情享受着他的哀愁，尽情让他的文字来解我的思渴。我似乎把他的哀愁当作是甜美的糖果，贪婪地嚼着，用力地吸着，可怜地舔着，不放过一字一句。他无尽的哀愁伴着我无尽的感伤，飘散于无尽的凄迷的夜空，这一个平安夜的夜空！

“或许我是该向朋友们送去‘圣诞快乐’的祝福的”，心底涌出的悲愁使我生出这种神经的想法来。我用力快速左右摇了摇头，似乎又理智了起来，又回到了农村家庭的那种习惯模式之中，然后我又给自己添多一个不送祝福的理由——我也想看看有谁会发神经来给我送祝福！这样一来，我也就心安理得了。你们定会责骂我“自己不送祝福给人却想别人给你送祝福，太缺德了！”你们定会嘲笑我的自私，定会搬出诸如“若要人敬己，先要己敬人”的大道理来指责我一番，啊啊！你们就可怜可怜我这一个孤独者、无志者、颓废者、卑微者，行行好，原谅我的自私与缺德罢！

暂且当作你们原谅了我的自私与缺德，不过我也厚着脸皮告诉你们，自夜幕降临至今，那位发神经的“某人”终究是理智的，终究是没有发起神经给我送来祝福。我胆敢告诉你们，我就预料着你们会嘲笑我，我就不怕你们会讽刺我，我早已挺直了腰骨来迎接着从你们嘴巴里发出的穿心箭般猛烈的“活该！”了！

啊啊，来罢！来罢！你们就尽情来嘲笑我罢……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晚陈村